杨素敏声音发虚眼神涣散,“冬月,你自己上去吧,不要管我!”
于冬月不跟她废话,抓住她的胳膊就往自己肩上捞,“抓住我!”
杨素敏也不敢不听,两人现在的动作,她不顺着就有可能把于冬月带下去。
杨素敏四肢牢牢攀在于冬月身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于冬月。
杨素敏身高166体重58公斤,身上背着二十公斤的石块。
于冬月刚才也是因为要照看杨素敏才前进缓慢,此时不用分神,身体的饥饿感也转化为动力,四肢并用,倒是比刚才看着还要轻松。
瞿卫东站在山顶等他们,所有人浑身发抖笔直地站着军姿等待瞿班长的命令。
他先是看见了韩起身上的两个背包,不屑地翻了下眼皮。
当于冬月汗如雨水般的脸在崖边露出时,众人松了一口气。
只有瞿卫东瞪圆了双眼,他刚才从另一边攀上山顶,并没有看到于冬月救杨素敏的场景。
以往训练中也见识到了于冬月惊人的体力,可是现在已经魔鬼训练了几个小时,她还能有如此力气把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背上陡峭的悬崖。
瞿卫东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鄙夷瞬间消散!
山顶休息半小时后,瞿卫东带队去了一片泥巴地。
他提了提裤子,站在泥地中间,嘴角微勾,豪言壮语,“你们把我打倒在地一次,就能过关一个人,今天剩下的时间你们随意安排,你们十二个对我一个。”
话毕,郑海堂脱下背包和外套,大叫着向瞿卫东冲过去。
瞿卫东一个闪躲,郑海堂扑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巴。还得到了瞿卫东毫不掩饰地嘲笑。
有几个人现在已经被折磨得气红了眼,没人能接受他竟对一帮新兵这么狠。
一窝蜂十个人冲了上去,瞿卫东一招一个,摔得又狠又远。
于冬月站在一边观察瞿卫东的招式。
他脖颈僵硬,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总是梗着脖子出招,在脖子受到攻击威胁时,他便会一招制敌,没了想要耍人的兴致。
于冬月招手叫来郑海堂,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其他几个人已经一身泥地趴在地上,还想要一股脑冲上去,杨素敏冲了一次被扔到泥潭外面,就那个姿势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瞿卫东哂笑,“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兵,一起上还不能打倒我,还想上战场去打敌人?”
郑海堂和于冬月轻点了下头,走到瞿卫东身边招招向他的脖子进攻,瞿卫东火了,也是呲牙咧嘴下狠手。
此时于冬月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一个扫堂腿,瞿卫东倒地一次!
刚起身,于冬月一个背摔将人摔在泥池子里,泥点子崩得老高。
当瞿卫东专注于攻击四肢的于冬月时,却被郑海堂来了个反手封喉。
……
最终十二人把瞿卫东压在身下,齐声数了十二秒,起身围着瞿卫东站了一圈,威胁地瞪着被泥浆糊了一脸已经看不出表情的瞿卫东。
瞿卫东要起不起地一甩手,十二人四散开来,兴奋地抓起自己的背包往寝室跑。
瞿卫东嗤笑:“还能跑?这是没累着啊!”
他就地手枕在脑后躺下,眯眼看向头顶的太阳。
虽然很饿,还是都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有的还先睡了一觉。
杨素敏睡着睡着就捂着嘴哭起来,往下一看都熟睡着,她又硬憋了回去。
一觉醒来,已经天黑,大家一瘸一拐去食堂吃了顿饭,和往常的吃食一样,十二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大快朵颐。
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翟磊调侃道:“是不是还得谢谢咱班长呢?”
被其他十一人瞪了一眼闭上了嘴。
回寝室后,拿针烧一下,把脚上的泡挑开,往身上擦破皮的地上涂上药水,在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缠上纱布。
一个个疼得咧嘴,想起早上的魔鬼训练,却是一声惨都没叫出来。
连队其他班听说了那天的事,都对一班的人表示同情,觉得瞿卫东过于残忍。
还撺掇着让一班的向上反映,换班长或是直接换班。
可是一班的人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一听这话都一脸“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表情。
后来,一班的训练强度仍然是最高的,他们跑完五公里吃完饭回去了,别人才刚起床准备洗漱。
晚上经常的紧急集合,别人晃晃悠悠慌乱着找自己班的队伍,往右一看,最前头,一班十二人早已笔直地站成一排,而瞿卫东目不斜视站到队伍最前方。
看得二班长三班长脸都红了,第二天又给自己带的兵加练一公里。
一班成了整个连的卷王,最初抱怨的十二人竟也开始乐在其中。
由于邹娜被瞿班长强制提为队长,所以每天跑步喊口号都要邹娜带着,起初还社恐的她已经能站在整个连队前代表一班讲话了。
只是稍微腿颤。
杨素敏能全程跟上五公里了。
虽然还是在队伍最后头,连跑带走的,每天要被瞿班长踹上几脚。
新兵训练第三个月,整个连的兵集体训练,每天一起跑步五公里。
一班齐齐在队伍前头,都惦记着瞿卫东说的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先到先得,脚下步子比以往都快了许多。
直到新兵训练最后一个星期,大家才知道,他们训练过程每天都会有领导巡视查看,并早已决定接下来各位的去处。
最后一天集体大会,一百多个新兵老兵席地而坐。
崔向军站在话筒前郑重发言:“下面通知被选中进行飞行员训练的有:郑海堂,于冬月,韩起,张峰,顾佳南,赵达,沈春收……”
“哇,二班只有两个,一班有七个。”
“除了他们,我们剩下的都是被分到地勤兵吗?”
“这可没什么不服气的,他们一班确实值得。”
“都是保卫祖国,为国效力,飞行员和地勤兵都很重要!”
散会后。
瞿卫东叫上人拿了一兜子大白兔奶糖扔在食堂桌子上,“苦了三个月,最后了吃点糖甜甜嘴吧。”
杨素敏深知自己的体能不适合当飞行员,可是邹娜不一样啊,她蹭地起身,脱口而出,“班长,邹娜各方面条件都是优秀的,为什么她没有被选为飞行员?”
瞿卫东收起刚才的风轻云淡,正色道:“如果战场上你不能替他们死,就闭嘴。”
杨素敏下意识咬紧嘴唇,邹娜剥了块糖硬是塞了进去。
张峰站出来打圆场,在岛上代销点买了几瓶说不上名字的白酒,一人倒上一碗,瞿卫东用的缸子。
“班长,被你摧残了这么久,这要离开了,还怪舍不得的。”
张峰喝了一口就上脸,脖子耳朵通红。
瞿卫东咬紧后槽牙,冷哼一声。
于冬月也站起身敬瞿卫东,直截了当,“班长,我敬你。” 依誮
瞿卫东爽快地一口干了,又被翟磊忙不迭地倒满,又喝了个底朝天,酒一下肚路子就不稳了。
腿也飘,嘴也瓢了。
他一个个拍他们肩膀,蹙眉看于冬月,“你……最让我刮目相看。”
“我以前不夸你们,是怕你们骄傲,怕你们现在轻松,以后就惨了。你们优不优秀我能不知道吗?你们都是我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就说体力最差劲的杨素敏。”
杨素敏被点名精神紧张,斜眼瞧他。
“就你,跑得慢四肢无力还爱偷懒。但是你集体感最强,你专注力最强,十二个人里你最细心,有啥事我交给你就放心,要我交给于冬月,她不乐意她就能给我撂挑子不干,你绝对不会,你就是最负责那个。”
于冬月嘴角一抽,一捧一踩好套路啊,她话锋一转:“班长,你以后还带新兵吗?”
瞿卫东喝多了也敏感脆弱,眼眶一红,“咋了?我不能带?我把你们带的不好吗?你们他马可是最厉害的班最厉害的队。”
几个人边哄边拍他,哄睡着了,就让郑海堂给扛回去了。
飞行员要单独去某军区训练,其他地勤兵还留在岛上。
于冬月和顾佳南收拾东西,一旁杨素敏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舍不得你们,以后我们会被分到一个军区吗?”
顾佳南把刚才揣兜的大白兔奶糖扔给她,“会的,你能成为所有新兵里前三,我们就会被分到一起。”
三人眉头一紧。
*
他们下船后,来接他们的是几架直升机。
有人只在报纸上见过,现在可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满心满眼的惊奇。
于冬月觉得甚是亲切。
直升机上大家虽然欣喜,却也感到强烈的身体不适,于冬月是唯一一个有闲心看窗外风景的。
崔向军带他们先认了认地方,就让他们先回宿舍休息。
这倒是比新兵训练那三个月轻松了一些。
秦秋霜来女寝给她们送信,本来是寄到岛上的,他们出岛也都忘了这事。
秦秋霜记着,去取信的地方一个个翻出了几个要离岛的人的新,就一并带了出来。
否则他们还得晚上一个月才能收到。
顾佳南是南城父母给写的信,她躲在被窝里看。
于冬月坐在窗前拆开信封,想着趁现在还有时间,看完信赶忙再写封回信。
五张纸,密密麻麻的字。一张照片。
照片中,周信阳弯着唇角一边抱着一个女儿。
照片应该是她刚走不久拍的,和她印象中没怎么变样。
信上周信阳说了些两个女儿的小变化,家里一切都好,女儿一切都好,小姨他们一切都好。
就是江展总吵着要来找她,所以经常被宋莲芝打嘴巴子。
让她不要担心家里。
于冬月提笔要写封回信,先写了三个月多么辛苦多么累……
然后划掉,重新换了张纸:我也很好,不用担心我……
接下来日常的基础体能训练,比那三个月轻松多了。从别处来的看见他们当初一班的几个人眉头都不皱一下,还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张峰说了几项魔鬼训练就让那人脸色发绿。
以前是身体上的折磨,现在是心理上的艰苦。
关于驾驶各种飞机的理论知识就要他们伤脑筋。
还要高空飞跃高空走钢丝、转旋梯,来针对性的为开战斗机做准备。
还很长时间,她收到了张瑶、江展江颖、江鹏、杨素敏、周信阳的信,却根本没时间回。
好不容易今天提前完成任务,转完了旋梯赶回来写了一张纸,鼻血流到纸上,浸透了剩的小半本信纸。
又要重新写。
时间过得很快,于冬月申请第一次单飞。
是所有新兵中第一个申请的人。
被有经验的飞行员带着飞了几次,其他理论课程的测试于冬月都是排名前列。
他们也在课程中得知,造一架飞机需要多少钱多少时间,培养一名飞行员需要投入多少,一旦单飞失败,可能会面临怎样的结果,飞机损坏,飞行员的伤亡……
所以大家虽心里对单飞有憧憬,却也不能轻易做下选择。
于冬月给周信阳写道:飞机很贵,所以我们所有人都非常爱护,也不敢轻易去尝试单飞,怕造成巨大损失。
不过我有信心,我一定可以成功。
过年我回不去了,我申请了可以给家里打电话,你能在三十前一天晚上在供销社旁边的那个邮局等我吗?我会在上午十点给你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恐有意外,我会在腊月二十九上午十点、十点三十分都打一次,如果你错过了十点整的,就再等等我。
这是于冬月走后的第二个年。
腊月二十九早上七点,周信阳把女儿们送到宋莲芝家,骑自行车去了供销社附近的邮局,等电话。
快过年了,外面大雪纷飞。
周信阳在门外站了一会,头上身上被盖了厚厚一层雪,工作人员让他进去待着,他就站在屋檐下,能听见电话声,也能看见白茫茫的天空。
十点零二分,没有电话响起。
十点三十二分,邮局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响过。
周信阳还算淡定地让工作人员检查了下电话线路,是好的,可以接通。
现在都在家准备过年,这几天都不会开门,供销社的已经下班了,就剩邮局的人还在,今天关门也早。
他待到中午十一点邮局也放假了,他就站在门外等,就算没有办法接听,也要知道于冬月真的打了电话。
可是天黑了,邮局的电话也没有响过。
周信阳推着自行车回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他心想:回去就要写信问问,是不是突然有事情没来得及,还是邮局电话坏了,她没打进来?
他回村第一件事就是去刘力队长家,天冷,吃完饭都进被窝了,刘力披着衣服给他开门:“咋了?”
周信阳睫毛上糊着一层白霜,使劲闭了下眼睛,“队长,咱们队里什么时候能安电话?队里办公室不是也有电话?我家能安吗?都通上电了,安电话也可以吧?”
刘力要迎他进屋,他就站在大门口不动弹,刘力冻得牙打颤,“我回头问问,安电话可不少钱。”
“没问题,多少钱我都安,您帮我想着点。”
周信阳道了好几次谢才走。
回家先把屋子里的火炉燃上,才去宋莲芝家接孩子回来。
经过他坚持不懈地催促,一个月后,周信阳家成为玉禾村第二个安了电话的地方,第一个是办公室。就算开了先河,也没别人安,安个电话花半年挣的钱,没人愿意。
周信阳高兴。
他一只手抱着活泼爱动的圆圆,一只手忙不停写信。
把电话号码写上:家里安了电话,你以后往这个号码上打就行,我随时都能接到。
另一边,部队医院病床上,昏迷了两个月的于冬月终于睁开了眼。
第48章 立功
于冬月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后半夜, 单间病房里悄无声息,只能瞥见窗下长椅上躺了个人,长长瘦瘦一条, 她四肢发软使不上力,也不知道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