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娟大惊失色,这……才回来又要做那样的事吗?这不是要坐实买卖人口的罪了?她吓得掐着于冬强的胳膊给他使眼色。
于东强正寻思,山里能出得起多少钱啊?
*
两套桌椅进入最后的刷漆片和打蜡步骤,这一两天就能完工,但是他还是要上山砍树。
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故意去人少偏僻的地方,前面不远就有田美娥田婶子在挖野菜。
田美娥是于大志的二弟于二志的媳妇。
他没走过去,而是每挥一次斧头就大声叹口气,成功吸引注意。
田美娥瞧他愁眉苦脸的,好奇地关切道:“周木匠咋了?”
周信阳煞有介事地往身后的那条湍急的河流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田美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河咋了?难道是?
这可把田美娥的八卦之心吊起来了,手里攥着把上面还挂着土的野菜,眉毛一挑就走到周信阳身边,压低声音问:“咋回事?是不是有人在那边发生了啥让你看见了?”
周信阳微微蹙着眉,又叹了口气,支支吾吾:“婶子,你以后还是离那条河远点吧,我…… 我前几天就掉进去了,我撞石头上整个人都晕了,要不是……”
田美娥听他话说半句,心都痒痒了,急得直跺脚,“说呀,要不是啥?”
“婶子,以前我给你家做橱柜的时候你就很照顾我,我也不想瞒你,但是这事真的是难以启齿,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别说答应他不能告诉别人了,现在就是让她帮他砍树她都乐意。
村里整天就是干不完的活,队里的活家里的活,就靠这些闲言碎语解闷呢。
“你放心,周木匠,你还不知道我?论嘴严这方面,我说第二可没人敢排我前边。”
周信阳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前几天我让人给救了,要不是她我人早没了。但是……救的时候,那个过程,咱村里别人救人的时候也没那样啊?”
“啥样?谁救的你?”
“就是,嘴对嘴,我有意识的时候,我衣服都是解开的,我上学倒是从课本上看到过那种救人的方法,但是以前也没见人用过啊,这现在都那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美娥半张着嘴,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嘴对嘴扒衣服救人?她试探地问道:“女的?”
周信阳咬着嘴唇点头,趴在田美娥耳边小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砍到一半的树也不管了,拎着斧头回家。
没人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扯了下。
田美娥惊得下意识捂着嘴,吃了一嘴的土,然后拎着自己的筐往山下跑,丝毫不见整天头疼腰疼的样子。
周信阳回来的时候,江颖已经往饭桌上端菜了。
桌上最大的碗是于冬月的,宋莲芝看出她每天吃完饭放下筷子也满脸没尽兴的样子,现在每顿饭都加了不少的量,怕她吃完不好意思盛,直接上来就给她最大的碗(盆)。
周信阳看见以前自己的座位上坐着江展,怏怏不乐。
那个位置是于冬月的正对面,可以看见她吃饭的样子,看她吃饭比他自己吃还高兴。
周信阳等大家都入座了才坐下,坐在了斜对角,只能看见她的一个侧脸。
于冬月直接拿勺子吃,大米和高粱米混的饭,炒的一大盆土豆丝,西红柿鸡蛋。
后院自留地种着不少土豆和西红柿,家里的鸡每天下蛋也够吃的。
于冬月原本郁闷的心情都缓解了,今天吃得巨饱。
周信阳吃完饭要走的时候,于冬月偷偷摸摸地叫住他,“今天不要来给我送饼了。”
“今天想吃什么?”
于冬月没想到他竟然这种脑回路,“不是,我今天很饱,吃不下啦。”
周信阳轻声应了下,瞧她嗖一下跑没影了,险些笑出声来,她未免太做贼心虚。
一觉醒来,于冬月是最早起的。
她昨晚吃饭的时候就说过,她已经和大队长说好,要跟着一起去公社交公粮。
一是新鲜,想多看看涨涨见识;二来她要学开拖拉机。
一路走过去,只听见零星几只哑着嗓子的鸡象征性地叫了几声。
仓库和知青点离得很近。
可是这么早还能遇到成家良是于冬月没想到的。
当然就算早就预料到,也不会影响她的选择。
成家良和其他几位队员一起往拖拉机上抬粮食,见到于冬月抬头极其友好地打了招呼。
“你真的来啦?早上好,冬月同志。”
于冬月视而不见,进仓库自己扛了一袋几十斤的粮食扔到拖拉机上。
成家良得个空就咧着嘴跟于冬月说话。
“冬月同志在车上休息吧,我们抬过去就行。”
“你小心点,别伤到了。”
“哎,冬月同志,都让你小心点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于冬月:???
于冬月满脸黑线,被他烦得想一脚踹在他脸上。
“冬月……”
忍无可忍,于冬月转身双手抱胸,直截了当,“你是觉得你能配得上我是吗?”
成家良被她的话噎到,什么叫配得上吗?他一个城里来的知青,过不久就会回城去,她还不哄着他点,以前不是说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吗?现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失心疯了吗?
成家良心有怨怼,可表面却是一副茫然,“我没有啊。”
于冬月轻嗤,他不会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吧?
“你没有想要配得上我?那你干嘛一直找我说话?想要吸引我注意力?我很忙的,耽误下来的活你能干吗?我在队里可是工分第一的,你看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没钱买镜子就撒泡尿好好照照,虚伪又丑陋,走开!挡着我呼吸了。”
成家良被莫名其妙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又没什么能反驳出口的话。要让他说甜言蜜语哄小姑娘他拿手,让他怼人?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失态。
可是于冬月对他的态度突然转变确实很值得深思,是不是被她发现了什么?难道她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了?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去接近村花,但是那村花三个哥哥凶神恶煞的实在是吓人。
于冬月再背着一袋子红薯出来的时候,竟看见了在马路边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她的周信阳。
这才几点,他怎么来了?
于冬月拍了拍身上的灰朝他走去。
“你咋来了?”
周信阳知道她今天要起大早,他也早起做了几个韭菜鸡蛋的馅饼给她送过来,他刚才就到了,本想叫住她,让她吃完再干,他可以替她扛麻袋。
却见到她跟那个男知青说笑?
那个男知青不就是书中和她有关系的成家良?成家良后来把她害得那么惨,她现在竟然和成家良有说有笑的。
难道真的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他原本以为他并没有因为救她溺死在河里,可能一切都会变了。
但是现在他又在梦中梦到自己为了救她的另一种死法。
所以,根本不会变。
他依然会为了救她而死。
而她于冬月依然会爱上成家良。
周信阳把怀里的饼拿出来放在她手里,沉着脸要走。
于冬月不知道他又咋了,他真的情绪很外露诶,这样很危险的。
她伸手扯住周信阳的衣角,“又怎么了?”
周信阳心情复杂,从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不理性的人,“既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以后就不要再缠着我说要结婚的话。”
于冬月神色微怔,“我哪有喜欢的人啊?而且,我不是都没有再问你要不要跟我结婚这种话了吗?”
周信阳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气死,失望又失落地睨着她。
于冬月一脸无辜,“不是你不想跟我结婚的吗?你是生气了吗?”
周信阳目光一凛,“你一个姑娘,大庭广众下跟别的男人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
男人?说笑?
成家良?
她那是在pua他,打击他的自尊心,哪里是说笑啊。
于冬月倒抽了口凉气,“我哪有跟他说笑啊?就只是…… 正常说话交流而已。”
周信阳暗暗舒了口气,语气还是冷冷地,“你以后再跟他说话,就不要跟我说话了。”
于冬月小嘴一撇,好霸道哦。
“跟别的男人说话也不行?凭什么?”
周信阳又被她的话激怒,“他和别的男人一样吗?”
“确实不一样。”
他更恶心!
周信阳闻言眼睛瞬间红了一圈。
于冬月心疼了。
因为早起还有些肿的眼皮,清晰可见眼里的红血丝,只看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整个人现在处于一种易破碎状态。
这是最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的状态。
于冬月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要爱护他。
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四处望了一圈,没人,两人站的位置正好被拖拉机挡住,仓库出来的人也看不到。
她一只手扯着周信阳的衣袖,踮着脚尖抬头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黄粉色的朝阳这时才出现,轻轻映在两人的脸上。
于冬月松开他的衣袖,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这过程只有5秒不到。
周信阳又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他需要理智的思考一些问题,但是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张了张嘴,话就自己滚了出来。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喜欢他。”
第12章 . 冷漠 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我喜欢你啊。”
周信阳微微垂眸,对上那双明亮的杏眼,呼吸一滞。
那一刻他一点即燃,他厌恶这个时代对未婚男女的枷锁,让他不能当场紧紧拥抱她。
于冬月听见仓库那边有人喊她的名字,对周信阳笑了下,边吃馅饼边回去帮忙。
周信阳知道自己继续站在那里影响不好,迈着僵硬的步子依依不舍地离开。
粮食都装好了,现在刘力队长开拖拉机和于冬月一起去交公粮,那边有帮忙卸粮食的人员,不需要成家良他们去。
于冬月分了一张饼给刘力,两人坐在拖拉机上快速吃完才走,任由其他几个人眼巴巴地望着他俩。
开了20分钟,于冬月仔细观察刘力的操作,对有多年驾驶经验的她来讲并不难,但还是要考驾驶证才行。
终于到了,大门口十来辆拖拉机在排队等着前面工作人员登记。
于冬月跳下车,伸展下身体,这拖拉机突突了一路,她屁股都麻了。
青友公社共十四个大队,于冬月所在的玉禾村是第六大队,过去几年第六大队总粮食产量在整个公社中一直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中徘徊。
于冬月记着再过几年公社和大队的形式就不复存在了,会再回到以前的村、乡镇模式。
尽管如此,她还算是个比较有集体荣誉感的人。当她看到其他大队的拖拉机上的粮食明显比第六大队多出至少两倍的量时,内心一种团结才是力量的信念感油然而生。
这些天她虽然看上去每天上工只是闷头干活,其实她也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周围的人。
有不少人在当今的集体经济体系下,只是为了挣到工分,年终分粮食就足矣。他们甚至对年总产量毫无所知,只在意到手的粮食能有多少斤。
导致干活只是在完成队长分配的任务,似乎并不认为队里经济增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要看到有人在偷懒,便会很容易受到影响,一种他不干我又凭什么这么努力的情绪。
或许,应该想办法调动队员们的积极性,让他们深刻认知到大队的总产量总经济和他们每个队员都息息相关。
这边收公粮的人手多,他们很快就腾空了拖拉机,登记好又突突着回去了。
于冬月先回了趟家,跟她们一起吃了早饭,早上宋莲芝做的清汤面,精细面做的。
口感劲道,味道清爽。
于冬月吃得放不下筷子,汤都喝得见底。
江展吸溜了两碗,直接用袖子抹嘴,不拘小节的样子,“姐,拖拉机好玩不?”
于冬月把嘴里的面条咽下才回他,“好玩啊,坐了半个小时屁股麻半边。”
江展和江颖见牙不见眼地笑,“我们也想坐拖拉机。”
“等我学会了,开着拖拉机带你们去地里玩。”
江展将信将疑。
他认为这个表姐人不错,虽然话少但是直接干脆。不过怎么可能有什么都做得好的人?表姐要是能开拖拉机,那他就能开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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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弟威风霸气地向稻田走去。
还没开始弯腰干活,就发现今天大家的眼神不太对劲。
表情一副怕她听见的样子,声音又像是怕她听不见似的。
张瑶原本今天小日子来了不舒服让她大嫂给请假了,却无意中听到大嫂跟隔壁婶子在说和于冬月相关的事情。
她凑上去听得仔细,一开始说救人,说着说着怎么还成作风有问题了?
她从后院直奔稻田跑来,趴在于冬月耳边把自己听到的都告诉她。
于冬月刚才已经听了个大概,现在确却是完全了然。
这些人说得就像当时在现场一样,难道真的有人看见了?
这话传了几十张嘴后越来越难听,要知道这个年头有这样的传言可是会被嫌弃,会有人来惋惜道“你这样还怎么嫁出去啊?”
于冬月倒不是很紧张,他们也只能上升到“毁了名誉”、“嫁不出去”这种高度了,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是救人,又不是偷人。
想到这还有些庆幸,还好早上和周信阳嘴贴嘴的时候没被他们看见,那才严重呢。
于冬月淡定地干活,反倒是那些说闲话的见于冬月靠近就忙闭上嘴,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