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容笑了一下,却没有接话。
沈罪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正静静地看着前方跳动的火光,神情隐藏在模糊的烟雾里看不清晰。
到了休息的时间,沈从容搀扶着沈见月回了住处,像往常一样给她按摩身体。
沈见月眼神柔和地看着她,突然开口问道:“容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沈从容平静地回答道:“就想咱们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沈见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心疼地说道:“会的,我们以后都会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沈从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晕出一抹笑意,轻轻应了一声。
沈见月也笑着看她,然后试探着问道:“那感情方面呢?”
沈从容很快领会了沈见月的意思,她这是想问她和沈罪的事。
“我没有什么感情。”沈从容不想说这个,故作不满地说道:“我就永远陪在您身边不好吗?”
“当然好呀。”沈见月捏了捏她的脸,说道:“永远待在娘身边,也不影响你有感情啊。”
沈从容低头认真地按摩着她的手臂,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见月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地说道:“如果没有合适的人,你一辈子单着都没关系,但我就怕你遇上了合适的人,却因为我,因为过去的事,生生错过了。”
沈从容眉心微皱:“没有的事。”
沈见月看沈从容有些抗拒,便没再说下去,面上作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柔声说道:“没有就好。”
只不过她的眼底仍然有着深深的隐忧。
树洞外面,沈罪去了附近的泉水边清洗石锅和碗筷,关孟洲正为沈见月煎着汤药,蓝竹在摇篮旁守着小安然。
沈罪没多久就回来了,他有条不紊地将洗好的餐具放到木箱里,又向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了两块柴火。
等到整理好一切,他走到小安然身边,对着蓝竹说道:“你去休息吧,我看着她就行。”
“那就辛苦沈大侠了。”蓝竹应了一声,就真的起身离开了。
因为她知道沈罪这不是客气话,他是真心喜欢照顾小安然。
蓝竹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看过去。
温暖的火光旁边,沈罪正一脸笑意地逗弄着小安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温柔和宠溺。
这份情意是作不了假的。
蓝竹犹豫片刻,突然开口喊了一声“沈大侠”。
沈罪抬眼看向她,就听她低声说道:“我能看出小姐是喜欢你的,只是她从前受了太多苦,所以才会如此谨慎小心。”
“小姐心里没有别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小姐的前夫就是个渣男,他伤小姐至深,对她一点也不好,还为了救别的女人而死,死前甚至都不知道小安然的存在,小姐心里早就没了他。”
提及陆廷理,蓝竹神情里表露出明晃晃的不满和厌恶。
沈罪面上平静,心却止不住地抽痛起来。
平静美好的日子过得多了,他差一点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可蓝竹的话让他从忘乎所以的幸福里一下子清醒过来。
凡事做过就必会留下痕迹。
无论多少次,每一次听人提及自己愚不可及的过去,每一次想起他曾经对沈从容做过的无可挽回的伤害,他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多想自己真的只是沈罪,没有陆廷理的灵魂和记忆,也不必背负他的亏欠和罪孽。
就只是纯粹地爱上沈从容,义无反顾地守在她的身边。
没有欺骗,没有隐瞒,也没有恐惧和不安。
“沈大侠,你是个好男人,我和夫人都支持你和小姐在一起。”蓝竹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若想待小姐好,就要一直待她好。小姐受了太多的苦,爱上一个人并不容易,你千万不要辜负她的情意。”
蓝竹是认同了他,才会对他说这一番话。
可沈罪自己知道,他根本配不上这份认同。
蓝竹还在殷切地看着他,沈罪沉默片刻,故作平静地应道:“好,我会的。”
蓝竹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
她本不想多嘴,只是这些日子看着两人的相处,她都忍不住着急起来。
沈罪的情意不用说也都能看出来,他对沈从容可以称得上是无微不至。
不管是想得到的还是想不到的,只要沈从容需要,沈罪一定早就为她准备好。
这段时间沈从容要照顾沈见月,大多都是他带孩子,其用心程度甚至胜过世间大多数亲生父亲。
沈罪是个难得的良人,沈从容也对他有些意思,前段时间感情好不容易有些升温,这几日不知为何又冷了下来。
蓝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拐弯抹角地询问沈从容,她却不愿意多说。
她实在不想两人就此错过,几番纠结之下,才下定决心对沈罪说了这么一番话。
她不知道的是,这番劝慰的话却让沈罪痛苦万分。
他怔怔地看着小安然,感觉自己全身都冷到了极点。
这时小安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咿呀”两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掌。
沈罪心里一软,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他神情温柔到了极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低声问道:“你在安慰我吗?”
小安然自然是听不懂的,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他沉默片刻,又说道:“这段时间是我有生之年最开心的日子。”
于他而言,每一刻的幸福都是偷来的,他也该知足了。
他将小安然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哄着她入睡。
沈从容一走出树洞,就看到了眼前的这副场景,摇曳的火光映在沈罪温柔的眼睛里,看上去都像是柔软了几分。
这一幕很像是一幅温暖的画作,足够打动人心。
沈从容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慢慢地走进他们。
沈罪听见声音看了过来,沈从容笑着说道:“以后小安然要是不会唱曲,那可全是你的责任。”
沈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我以后不唱了。”
“跟你开玩笑呢”,沈从容白他一眼,一脸认真地夸赞道:“你唱得挺好的。”
她说完还拉着小安然的手求认同:“沈叔叔唱得是不是很好听?”
小安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沈从容立马说道:“看,小安然也这样觉得。”
沈罪无奈地看着她,任由她打趣自己。
两人说了一会话,小安然就睡着了。
沈罪将她送回了沈从容的树洞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铺上。
沈从容为她盖上小被子,然后亲了亲她的小脸。
沈罪迈开步子想要离开,沈从容突然叫住了他。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沈从容在角落里的小矮桌前坐了下来,神情自然地看着他:“和我聊会天吧。”
矮桌上有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盈满了狭小的空间,
沈罪顺从地在她对面坐下:“要聊什么?”
沈从容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道:“聊聊我们之间。”
沈罪大概察觉到了她的意思,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声音沉滞,低低应了一声。
两个人的影子在树干形成的墙壁上交缠在一起,显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
气氛沉默又胶着,沈罪的视线都有些慌乱,不知该落在哪里。
沈从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下桌子,说道:“虽然已经认识你很长时间了,但说起来我还是对你不太了解。”
“我们玩个游戏吧。”沈从容说道,“互相问对方一些问题,不想说的可以不说,但回答出来的必须真实。”
她漂亮的眸子看向沈罪:“你愿意吗?”
沈罪盯着两人交缠的影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愿意。”
沈从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那我先来了。”
她顿了一下,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真的叫沈罪吗?”
第70章 “可能是我们相遇……
沈罪心里一惊, 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沈从容俏皮地眨了下眼:“现在是你回答我的问题。”
沈罪眸色渐深,声音艰涩地回答道:“不是。”
沈从容却并不惊讶, 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
沈罪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就见她微微勾起唇角, 解释道:“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告诉了我啊, 沈罪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
沈罪都忘了这回事,没想到沈从容却记到了心里。
他稍稍松了口气, 可心脏依旧紧绷着,担心沈从容接下来会询问他的真实身份。
他不想欺骗隐瞒她, 可也没有做好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准备。
他还在愣神,沈从容这时催促道:“接下来该你问了。”
沈罪沉默片刻,问她:“如果我有事欺瞒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沈从容想了想, 回答道:“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不过你能欺瞒我什么事啊?“她没放在心上, 一脸轻松地摆了摆手:“放心,只要不触及原则底线, 我都会原谅你的。”
沈罪勉强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好,我知道了。”
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 他所欺瞒的事又何止触及了底线?
“到我了。”沈从容看起来很有兴致,她正襟危坐, 神情认真地问道:“你在山洞昏迷的时候为什么会说自己对不起我?”
沈罪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沈从容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是真的,你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说对不起。”
沈罪抿了抿干涩的唇:“我不记得了。”
“那我换个问题。”沈从容没再追问,她想了想,重新问道:“你做了那么多事, 却为什么从来不表露自己的心意?”
她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没有闪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们两个人对彼此都是有好感的,但谁都没有向前迈出那一步。
沈从容本来已经做好此生独自一人走下去的打算,但感情从来不讲道理。
她并不会因为过去受到的伤害而固执地封闭自己的心,缘分真的到了的时候,她也会欣然接受。
但也免不了犹豫踌躇,毕竟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事。
她是由于胆怯,那沈罪是因为什么呢?
沈罪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对她和小安然千好万好,谁都能看出来他是爱她的,可他其实从来没有亲口说出来过。
她和沈罪之间,似乎始终差着点什么。
沈罪怔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什么?”
沈从容却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只做不说比只说不做要好,但有些东西是必须要说出来的。”
他不说,她便也没有与他携手的勇气。
沈罪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迟疑片刻,终是垂下眼眸,轻声说了三个字:“我不配。”
沈从容睫毛轻颤,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沈罪神有些错愕地看向她,就听她接着说道:“那个你曾经深爱过又亏欠着的女人,那个让你一直背负着罪恶感自虐般活着的女人,那个让你更改了自己名字的女人,你还爱着她,是吗?”
这于沈罪而言应该是段痛苦的记忆,她本不欲深究过去的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要与沈罪在一起,这便是她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
沈罪一时哑然,无措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像是因果报应一般,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就是沈从容,可却什么都不能说。
沈从容看着沈罪的反应,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叹了口气,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砸得她有些心疼,却也轻松了下来。
“我的上一段姻缘很失败,但也教会了我一件事,那就是”,沈从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千万不要找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
沈罪脸色苍白,眼里没有了一丝光。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沈从容淡淡地笑了下:“但我想要的是完整的独属于我的爱情。”
但她并不怪沈罪:“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你是除我娘和蓝竹以外,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可能是我们相遇的时机不对吧。”沈从容说,“终究是差了点缘分,如果我们一开始遇见的就是彼此那就好了。”
沈罪知道自己这是被她判了死刑,他神情晦涩,艰难地开口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沈从容点了点头:“当然。”
沈罪笑了下,装得若无其事:“那就好。”
只要还能守在她的身边,他就应该知足了。
沈从容这时看向床上的小安然,轻声下了逐客令:“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沈罪应了一声:“你也早点休息。”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树洞,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只是一走出去,他的身体就彻底松垮下来,眼里透着沉重的无奈和悲凉,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他回了自己的住处,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在床上枯坐了很久。
沈罪想着今日种种,身体像是在被蚁虫啃咬一样,疼得难以忍受。
最后他像游魂一般离开树洞,在沈从容洞口旁坐了下来,这才好受了些。
只有离她近一些,他的心才能停止贪得无厌的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