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但又寻不出什么错处,胖子摇摇头,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不说那些废话,今天能不能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吧?我都来了这么多次了,你不好意思我都开始不好意思了!”
“我也说了我没钱,有钱我就给你送过去了。谁也不想欠别人钱,落个欠钱不还的名声。
这样,你今天先回去,我去给你凑凑,我哥这一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了我借到钱就立马给你送过去,行吧?”张璐的话语中也开始带了点锋芒。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你哥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不是编出来哄我的吧?”
胖子的一双小眼睛骨碌碌转得飞快,“我不管,你今天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
“你不走我也没钱给你啊!”张璐的眉头习惯性地皱在一起。
“这儿不是这么多狗?”
胖子用手指点点我,点点凶猛,再点点土狗,眼神中满是嫌弃,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们一眼,“我听说荀峰要出高价买你的狗,你卖给他不自然就可以把钱还上了?”
“奥。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不麻烦你替我决定了。我还是那句话,钱我一定会还,不会赖账。我凑够了一定最先给你送过去。”
“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胖子一甩手,一跺脚,径直向客厅走去,“我不管,反正你今天不给我我就不走了!”
“哎,你……”
“这是什么?”胖子从台阶上捡起一沓东西,转身怒气冲冲地质问张璐:“这是什么?”
“钱。”
“你不是说你没钱?”胖子边说边向指尖吐了口唾沫,把一沓钱对折捏紧,数了起来。
“别数了,一千五,都不够还你利息的。”
“这钱我就拿上了……”胖子想把钱塞到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找不到裤子口袋,只能艰难地低下头摸索,“你手上肯定不止这点钱,肯定还有,就是不愿意还给我是吧?”
终于胖子摸到自己的口袋,把一千五塞了进去。然后,胖子又继续向里走,眼睛快速地扫过两侧的物事,期望能从中找出一个藏钱的地方。
看好像不能再满足胖子了,他走到两把椅子中间的桌子前,伸出手去拉那唯一的抽屉。
「啪」。杯子撞上桌沿,碎了一地。
胖子整个人一激灵,动也不敢动了。
杯子是张璐摔的。她慢慢走到胖子跟前,问他:“钱是我找你借的?”
胖子摇头。
“谁和你立的欠条你就去找谁。我以前敬你是长辈,好言好语敷衍着,你不知道什么是好是歹啊?”
单单一个瘦小的张璐并不让人害怕,可拿着碎瓷片的张璐可就不一样了。
胖子惊恐地看着张璐手里的瓷片,说:“这……他不是不在……”
“老大呢?为什么不找老大要?”张璐举起瓷片,“我好欺负?”
“不不不……”胖子收回手,退后一步,“没有的事。这次就先这样,下次我再过来!下次再过来!”
说完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完全没了刚才来时的气势。
张璐扔下瓷片,躺倒在椅子中。
我也放松下来,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宁。
不过,好像是专门与我作对,这安宁没有多久,就被汽车的轰鸣声打破了。
这不会是老六,老六没有车子。难道是刘归?好像也不太可能,刚才来吃了闭门羹,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再来了吧。那会是谁呢?
很快,汽车停在大门前。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迈着轻松从容的步伐走进了大门。
来得这么悠闲,不像是来找茬的。我放心地趴了回去。
直到我看见了那张脸。
是凤凰……
果然,进来第一句就不同凡响:“张璐,收拾东西,滚出去。”
今天真是不平凡的一天,什么事都凑一起了。张璐还应付地过来吗?
她无力地吐口气,双手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站起来,面对两位不速之客。
“我话没说清楚?滚出去。”颐指气使,就像张璐是她的手下一样。
张璐摇摇头,驱散睡意,她说:“别的好说,狗没法带走。”
“狗?”张晓嗤笑,“除了那两条半死不活的,剩下没一条是你的,别妄想!”
两天半死不活?是指我和凶猛?我叫了一声,抗议她说的话。我不是张璐的,我是我主人的!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去收拾东西。”张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客厅,转入旁边的房间。
过了会,她出来了,手上只拿了一个背包。背包里似乎没装多少东西,看上去空瘪瘪的。
“收拾好了就走吧,还愣在那干什么?”
真刻薄……
张璐不发一言,走过来拍拍凶猛的脑袋,示意它站起来跟她走。
凶猛站了起来。
张璐左腿已经迈出去一步,又退了回来。她把背包背在肩上,蹲下来。我警惕地看着她。
张璐把双臂伸向我的肚子和泥土中间。
我忽然意识到她想干什么!
她知道我不能走,她想抱着我走……我还以为她会扔下我不管,我突然有些喜欢张璐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才明了,我也是一只肤浅的狗,会因为一点好意就对一个人类产生好感。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张璐身上,没听到另一个人靠近的声音。
及至他走到我的身旁,根据他的气味,我才发现他的存在。
他对张璐说,声音低沉有力:“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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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 21 章
“你去哪?”
“去找刘归。”
“我刚才碰见他了,他说去老马那儿躲两天,……你去哪?”
“去找刘归。”
“我刚才碰见他了,他说去老马那儿躲两天,好好捋一捋这些事情。”
“哦……那我去老六那儿。”
“六哥刚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铁刃,他有事得出去一趟。”
“哦……”
“那你去哪?”
“荀晓乾,你他妈管我去哪!”
“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才看出来吗?小主人,你可真够笨的!我忍不住朝他翻白眼。
“我听刘归说了。”小主人抱住我的身体往上提了提,偏过头去看张璐,“嗯……这件事吧,也不能全都怪你……”
我惊恐地扭过身去看小主人,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不能全都怪你,不就是说张璐确实有错吗?这哪是安慰人,摆明是往人伤口撒盐。
张璐停下脚步,冷冷盯着小主人:“我哪错了?”
“这还用说?”小主人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不应该偷钱。先不说你偷钱导致的后果,单是偷钱这件事。就不对。”
不用想都知道张璐此时的脸色有多差,距离她只有一头之隔的我,现在连头都不敢抬。
“荀晓乾,我不觉得我有错。”
“但偷……”听这开头,小主人大概又是要高谈阔论一番。
张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急促但坚定地说:“不需要你跑来教训我。我有脑子!”
张璐说完,迈开脚大步向前走。小主人抱紧我急急跟上。
天黑以后还在小巷子里行走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遍布的水坑、不知道是谁的粪便、被偷偷倒进来的垃圾都掩藏在暗夜中,只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冒出来,让人避之不及。
张璐带着我和小主人穿过了至少有七八条这样的小巷。终于,在小主人又一次踩到一个烂苹果后,他发怒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张璐并不搭理他,领着凶猛精准地避过水坑、粪便和垃圾,朝小巷尽头走去。
小主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张璐回头看一眼。
他认命地将鞋子从烂苹果里拉出来,在旁边勉强算是干净的地面上蹭了蹭,踮起脚尖,跨过面前的水坑、避过粪便和垃圾,向着张璐快消失的方向而去。
值得庆幸的是,张璐走出小巷右拐后,就停住了脚步。小主人抱着我跑过去。
这是一条没有路灯的街,两旁的平房也没有光线透出来,黑黢黢,阴森森的,就着微弱的灯光,只隐约看见门前立了一个招牌,写的什么却看不清。
“彭彭彭。”张璐上前敲门。
几乎是同时,有灯光倾泻而出。两个小孩子一蹦一跳,出现在门外。
看了我们一眼,小孩子又蹦蹦跳跳回去,边扯着嗓子喊:“爷爷,爷爷,你快出来,小璐姐姐来了,还带了一条受伤的藏狗!”
没多一会儿,两个小孩跑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老人。
老人六十岁左右,步履矫健,精神矍铄。
张璐迎过去,站在老人身侧,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傅。”
“嗯。”老人从喉咙里发出若有似无的一声嗯。
“师傅,瞧一下这狗,它的腿被凶猛咬断了。”张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还有些紧张。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次。我不禁想到,如果小主人这样爱搭不理地回应张璐会有什么下场,不知道会不会被暴揍。不过,可以肯定,决不会是这样恭敬。
老人意味深长地斜了张璐以及她身后的凶猛一眼,走过来抓住我受伤的那条腿,小主人猛得后退一步,警惕地问:“你是兽医?”
环顾四周,一套红木家具,一套茶具。除此以外,空无一物,不像是个动物门诊的样子。
“荀晓乾!你干什么!你还想不想让它活命了?想让它活命就放手。”张璐拼命向小主人使眼色。
老六不在,铁刃能不能活就全靠我师傅了。
小主人也向张璐使眼色。
你确定他能行?
你他妈废什么话?不行我带你们过来?
你真的确实他会替狗看病?
荀晓乾,你……
小主人谨慎地看了张璐一眼又一眼,最后犹犹豫豫把我递向老人。
老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和张璐惯常的表情如出一辙。“年轻人,不相信我,你可以去找别人看。”
“师傅,哪能呢。”张璐焦急地解释,“别人也处理不了这种伤口,专门过来找您。”
“我没问你!”老头一甩手,“我在问他。”
“反正来都来了,那你就给看看……”
“荀晓乾!放你妈屁,你会说话吗?”张璐抢在老人发作之前大声说道。
小主人上身猛得抽搐了一下,显然是被张璐吓到了。
“给我!”张璐走过来抱走我,“师傅,您给处理一下。麻烦您了。”
张璐第一句说得有多凶狠,第二句话就说得有多温顺。
小主人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蛮横的张璐去哪里了?
老人站在那一动不动,张璐抱着我也一动不动。
半响,老人认命般叹口气,对那两个小孩子说:“去把我的医药箱拿来。”
老人用棉签蘸上碘酒,他问张璐:“这小子是谁?”
张璐接过碘酒瓶,说:“一个朋友。”
“相好的?”
“不是!”张璐没回答之前,小主人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地抢答了这个问题。
“这么激动?怎么,和我相好还辱没你了?”张璐冷冷瞥了小主人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又没有那个意思,我哪敢嫌弃你。”小主人强忍住没有叹息出声。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好像我会强迫别人干什么一样?”
张璐在面对小主人时就迅速变成另一副面孔,“再说,就算我强迫你了,你也不会听不是吗?论犟,你只怕比我还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不听?”小主人这是在期望张璐强迫他做点什么吗?
张璐耸耸肩,说:“我不让你进我家门,你不是进去了?”
“哎,那可不一样,那是我用日记换来的,你也同意了。”
“那还不是没听?”
“你说没听就没听了呗。”小主人无所谓地说,“你声音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滚出去。”
“我不。”
张璐讥讽地斜了小主人一眼,说:“你现在就没在……”
“来,你抱着它,跟我来。”老人指着小主人说,“我给它打上石膏,如果无法愈合,那就真的没救了。”
老人说完狠狠瞪了张璐一眼,“刘归好的没教给你,坏的是一样没落下!”
张璐面无愧色,假装没有听到。
掀开门帘,一方院子落入视线内。北面、东面各有一间大房间,西面有两间房子,一间稍微大一些,靠近门框二分之一处贴着手术室三个字,一间较小一些,贴着药房两个字。
一走进手术室,氛围都紧张起来,张璐和小主人也不再斗嘴了,静静看着老头给我做手术。
老头给了我打了麻醉针。其实,不打麻醉针也没有什么关系,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完全适应了疼痛。
在麻醉针的作用下,我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张璐和小主人的说笑声。来不及深究,我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