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这是你的画室?”宋之砚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一直以为时柠只是把画画当成爱好。他以为时柠学的是平面设计,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他以为女孩只是小打小闹,可是她不光还在画,还画的是最烧钱的油画,画的是难度最大的人物画。
时柠看着他的神情得意极了,她仰着脸,有着一个浅浅凹痕的下巴翘得高高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穷呢?广告公司挣的钱其实不少,只不过都补贴这里啦。“
她的口气一点没有愧疚或后悔的意思。
宋之砚快步游走在各幅画作前。她的画里有各色人等,都是普通人,色彩饱满而动感十足。每一个都像是随时要动起来。
宋之砚学设计,多多少少对绘画也懂一些。人物画因为涉及人体解刨原理,比景物和风景更要求基本功。动态人像又比静态人物写生要难。
时柠这样一个业余爱好者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涉足于难度最大的领域。
而且这么大尺寸的画作一个专业画家一年也画不了一两幅,时柠的宝藏里却有这么多藏品。她竟然默默的画了这么多年。
“青柠……”宋之砚激动到语塞,他只是重复叫她的名字。
“师哥,以后给你画一幅,挂在你家客厅里。我没有名气,不要钱。”时柠跟在宋之砚身后兴冲冲的说。
“我没那么自恋。可以给我妈画一个挂在玄关,她说要给我镇宅。”
时柠发现他喜欢这样冷不丁的开玩笑。她干笑一下赶紧说:“好的好的,下次把阿姨带来。”
看来他和妈妈很亲近。时柠有些小小的酸意。
宋之砚没注意到时柠的小心思,他突然回身,两人差点撞个满怀。他倒真的希望能撞上,因为他好想给时柠一个大大的拥抱。
“时柠,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艺术创作太寂寞了。就像演一场没有观众的舞台剧。可是你竟然没有放弃。”
时柠愣了愣说:“师哥你是说我勇气可嘉吗?一般选秀的时候评委要是这么说,就是委婉的说你被淘汰了。”
”不不!”宋之砚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太喜欢了。对不起我有点语无伦次,我被吓到了……青柠!”
时柠慢慢消化着他的话,体会到他的激动后,脸上开始染上红晕。
她背着手跳到一幅用布遮挡的画作前说:“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你的紫藤萝瀑布!”
宋之砚兴奋的点头。
时柠来到画作后,慢慢揭开画布。一幅一米见方的水彩画呈现出来。
画面的一角是一个空着的石凳。漫天的紫藤花像隧道一般蔓延到天际。晕染开的紫色水彩里隐约能看到苍劲曲折的枝蔓。
”好看吗?”时柠有点没底气的问。她没有用自己擅长的油画,因为那太费时间,她急着见他,只能用水彩。
宋之砚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把画拿起来。
“太喜欢了,和我家客厅很配。”他没敢说自己家客厅是性冷淡风的,墙上什么都没有,挂什么画都配。
时柠却急着拦住他说:“我还要签上大名呢,然后我帮你包好了你再拿走。”
时柠说着已经开始准备了。
宋之砚插着手环顾四周无事可做,她看向时柠说:“我去外面走走。一会儿回来。”
宋之砚自己开了大铁门,坐上等候在外面的车子对司机说:“去附近随便转转吧。”
他想看看附近环境。这里离城区太远,环境不好,他有点担心时柠的安全。
车子绕着厂区转了半圈,这里基本上都是所谓艺术家租的厂房,破是破了些,倒是没见到什么不三不四的闲杂人等。
走到厂房最外侧时,宋之砚发现有推土机在拆房子。墙面上还有大大的“拆”字。宋之砚眉头皱了皱,让小李尽快离开。
出了厂区,宋之砚本想给时柠买些饮料。他注意到时柠的画室很简陋,没有热水壶。
他自己胃不好,今天是不敢喝黑咖啡了。这附近也没有像样的咖啡店。倒是街道上有一家奶茶店,几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吸溜吸溜喝着各色不明液体。
宋之砚下了车,穿着呢子大衣排在一众小姑娘中间,站在风里给时柠买了大杯的珍珠奶茶。司机小李远远看着颇有些错愕。眼前这个宋之砚和以前的宋总判若两人。以前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他几乎没有私人生活,没有心思风花雪月。
如今不知是因为生病让他彻悟了,还是因为遇到了值得他付出的人。老话说一物降一物,看来不假。
回到画室时,时柠见到宋之砚手里的奶茶颇有些惊喜,可是转念又有些忧心,男人的贴心不一定是天赋,也许是后天培养的呢。
宋之砚没参透时柠的心思。他只是把奶茶推给时柠说:“辛苦半天一定渴了。我看附近没有咖啡店,就买了这个。”
时柠笑着接下来,直接把吸管大力戳进饮料里,喝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亮晶晶的奶汁说:“这是师哥说的奖励吗?”
“不不,这太不成敬意了。咱们……要不去吃饭?我请客!”
时柠吸了一大口珍珠,一侧腮帮子鼓起来,低头看看自己沾满颜料的工装裤说:“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把奶茶塞给宋之砚,直接开始卸下一侧的带子来。
宋之砚赶忙假装看向一边说:“要不……我去外面等?”
时柠此时已经开始脱一边的裤腿,宋之砚一看才明白,她只是把背带裤穿在自己的裤子外面,其实什么也不用担心。
时柠弯腰脱掉另一条裤腿,她的短T恤衫被拉起来,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纤细腰身。
宋之砚想要再次避开目光,却发现她腰肢的内侧有一个纹身。那纹身很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一个数字,或者说是一个日子。
宋之砚仔细回想,那是时柠高一深秋里的一天。离她到处张贴父亲的寻人启事不远。
此时时柠起身,摘掉头巾甩甩长发,望着宋之砚问:“好了,可以走了吗?”
宋之砚收拾心情笑着点头说:“走,带你去大快朵颐。”
“我要吃点生猛的。”
“好,去动物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苦,今天都是甜的。
第17章 妈宝男
两人虽然带着茹毛饮血的野心,但是最后还是去了城里的一家吃西餐的旋转餐厅。
坐在靠窗的座位,藐视着芸芸众生,宋之砚点了好嚼好消化的煎鳕鱼。时柠看着菜单上英文法文,犹豫不决。
“不是要吃生猛的吗?这里龙虾刺身不错,或者牛排?”宋之砚试着建议。
此时他的手机在怀里震动,宋之砚拿出来一看,是母上大人。他不太敢接,因为今天是偷着跑出来的。可是让他按掉亲妈的电话他也不敢。
正为难时,时柠好奇的盯着他问:“怎么了?”
“是……我妈。估计没什么要紧事。”
“公司的电话就算了,亲妈的电话当然要接。”时柠说的很认真。
宋之砚尴尬的按了绿色键,母亲的大嗓门立刻回荡在优雅的餐厅里。
“儿子,你今天怎么出门了?”
宋之砚用手拢着嘴唇小声说:“我和一个朋友在外面吃饭。”
“吃饭!”母亲大叫一声说:“怎么能去外面乱吃东西呀,外面的东西多脏。”
戴着领结的侍者手上垂了一块白色餐巾,撇了撇嘴。
宋之砚脸上一紧,赶忙安慰亲妈说:”上的是正经餐厅,您放心。”
“哎,可别吃坏了,还是早点回来,妈妈给你煮宵夜。”
宋之砚已经想要钻到桌子底下了。
“记住了,我先挂了!”宋之砚以最快速度挂了电话,直接关机了。
时柠已经低头偷笑半天了。她没想到在外沉稳优雅的师哥是个妈宝男。
“师哥,你和父母一起住?”
宋之砚擦擦汗点头又摇头:“是楼上楼下,也不算一起。总要有点独立空间。”
其实楼上楼下没好到哪里去,父母有他的钥匙,经常在他洗了澡披着浴巾推开浴室门时直接出现在面前。
时柠想起他说要把妈妈的画像放在他玄关里镇宅的事,更加忍不住笑意。
“真好。师哥你好幸福。”
时柠记得宋之砚上中学时就是穿戴严谨,看着清爽干净,和那些一身臭汗的男生完全不一样。可以想象他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家里一定有一个善于主内的女主人。
其实她不知道宋之砚家买菜做饭洗衣服都是他爸爸担当。宋之砚为了父亲的光辉形象,一般也不到处宣扬。
此时侍者轻轻咳嗽一声,时柠才想起自己还没点菜呢。
“要牛排吧。”时柠合上菜单说。
“请问几分熟?”
“这……”
“七分熟吧,不至于太生,也还算嫩。”宋之砚解救了时柠。
时柠赶忙笑着点头。
侍者又问:“酒水和甜品呢?”
时柠想了想摇头说:“我就喝冰水就好。”她喝酒只是为了助眠,并没有品酒的雅兴。
宋之砚听她这么答也松了口气。他接着问时柠:“这里的焦糖布丁不错,要不要来一份?”
时柠摇摇头,她对甜品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痴迷。
宋之砚眼里划过一丝失望。他看着侍者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来一份焦糖布丁。”
他因为经常血糖低,喜欢吃些甜食。慢慢成了习惯了。
时柠抬头望着侍者下单,心中对宋之砚再次刷新认识。
和父母住,爱吃甜食。这和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反差太大了。
主菜很快端上来。宋之砚拿起刀叉。
时柠围着那黑乎乎的牛排左看右看。宋之砚停下来问:“怎么了?”
时柠抬起头看看黑漆漆的头顶说:“太黑了,都看不清吃的是什么。”
这餐厅为了追求情调,只在桌子上点了一只小小的蜡烛。时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蜡烛吹灭了。
宋之砚果断拿起手机按亮了说:“你慢慢吃,我给你照着。”
他说着打开了手电模式。
盘子总算亮起来了,时柠抓紧机会低着头切下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
“怎么样?”宋之砚举着手电问。
时柠连连点头说:“刚刚好。很嫩。”
她看看宋之砚亮晶晶的眼睛,迟疑了一下问:“要不我给你切一小块尝尝?”
她想起在火车上宋之砚把自己的耳机递给她之前会消毒,可是当她还耳机时,宋之砚却想都没想就塞进自己耳朵里。
那人应该很爱干净,她已经用了这副刀叉,不知宋之砚会不会嫌弃。
对面的宋之砚却出人意料的点点头说:“我就要一小块。”
时柠展露笑颜,切了一块酥脆的边缘送到他盘子里。
宋之砚拿起刀叉,时柠给他拿手电照着。
侍者看不下去了,从别的桌上又拿了几只蜡烛送过来。这一下桌子彻底亮堂起来。只是气氛有点不对,活像在祭奠什么人。
宋之砚把牛肉切得小小的,送进嘴里。他不是没胃口,只是肠胃太弱,平时不敢吃罢了。
“不错吧?”时柠眼里的火苗跳动。
宋之砚咀嚼着点头说:“还可以再嫩一点,下次给你点五分熟的。”
时柠听到“下次”这个词,真的有点后悔没点红酒,这么好的词应该用酒助兴。
宋之砚吃了半份鳕鱼,一小份布丁都消灭了,点了一杯热茶消食。
时柠的战斗力不错,牛排都见了底,盘子里只剩血水了。
“青柠,关于画画……你有什么打算?是想当爱好还是当职业?”宋之砚放下茶杯问。
他在桌子下面轻轻按揉着肋下,胃里有了东西,开始消极怠工。
时柠放下餐巾耸耸肩说:“能当职业谁不想,只是……这行太残酷了。表面看着风花雪月,其实最残酷现实。我自己试了很多弯路,花了不少冤枉钱,都不行……”
她没敢说,那些圈子里的人要的何止是钱,其实若不是她顽固不化,以她的条件应该也能闯出一些名声了。
宋之砚若有所思,转着手里的托盘说:“我知道,这行难就难在没有明确的评判标准。有的人觉得你的作品惊为天人,有人可能觉得一文不名。要想跨进这个圈子,无外乎几个途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拿过来桌上的餐巾纸,一面写一面解释:“第一科班出身……”
时柠摇摇头说:“我本来是要报考的是油画系,可是……后来改了。”
她高考后还是选择了容易找工作学费便宜的设计系。
”没关系,还有第二条路,就是拜师。投到哪位画家名下。”宋之砚继续写。
时柠看向那字迹,突然觉得好熟悉。
“第三条是进工作室。现在很多商业运作的工作室可以包装画家。”
女孩许久凝视着他纸上的字迹,她默默接过宋之砚笔,在他的字下面写下:画家是可以包装的吗?
“当然!”宋之砚冲口而出,可是紧接着震惊的发现时柠写的几个字和自己的字骨架结构几乎一模一样。
“这……”宋之砚晃了神,赶忙把那张餐巾纸团起来,攥到手中说:“时柠,在文化领域里,可以比商业还商业。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他深深的看向时柠的眼睛。
女孩的眼神若有所思,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青柠……”宋之砚再次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