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欢欢喜喜走开了。
钱有财望着漾漾的背影再次擦了擦眼睛,心下有些惊异,捏了捏钱袋里的小貔貅,存着心事回了家。
糖球滚落在地,石阡一副见鬼的表情,“这样也有人信?”
第004章 小可怜
是夜,月明星稀,钱府。
钱妻见钱有财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就问道:“你打听清楚了,宫里娘娘们真就不省亲了?”
“圣上病了,娘娘们要侍疾,还省什么亲盖什么省亲别墅,我找三叔打听清楚了,原本省亲这事儿皇后娘娘就不赞成,嫌劳民伤财,有了圣上染风寒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钱妻愁道:“年前你要把家里积蓄都拿出来囤积这劳什子我就劝过你,你偏不听,现如今怎么样?”
钱有财叹气道:“事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心里又急又愧,你就别埋怨了,明儿一早我就去万年县找谢监修要那十二万两银子的木料钱,若是要得来咱们家还能转圜转圜,若是要不来就得卖铺子卖庄田倾家荡产了,前日供给我金丝楠木的夏老爷就问我要帐来着,我好说歹说糊弄过去了,夏老爷也是被逼急了,说我下月初一必要给他结账,再要拖欠他就撕破脸皮告官了。”
钱妻急道:“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怎么还要不来呢,那批金丝楠木不是给皇上修皇陵的吗,皇帝也拖欠人银子?”
钱有财愁闷道:“我就怕这个谢监修不是人,他是皇上的小舅子,内库拨出来的钱都要从他手里过,论理这笔钱他早该给我的,拖了又拖,上个月我去陵地上要过一回了被他手底下的狗腿子赶了回来,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我打听着这个谢监修好赌,在万年县县城来财赌坊欠下一大笔赌债。”
“完了。”钱妻心一凉就哭起来。
钱有财蒙住头,又重又闷的叹气。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锣声,“走水了!走水了!”
钱有财一惊一骨碌爬起来,鞋子也顾不得穿就往外跑,钱妻想到外院囤积的那些乌木顿时也慌了,忙忙的靸上鞋跟了出去,两口子站在廊檐下望着外院窜上天的火苗,全都瘫软在地,钱妻嚎啕大哭,钱有财只觉浑身无力,喃喃悲泣,“完了,都完了。
才哭了两声就听天上一声惊雷,哗啦啦来了一场瓢泼大雨,那才窜上墙头的火苗就给浇灭了。
钱有财顿时大喜,哈哈的往外跑,到了外院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大管家忙忙的禀报道:“老爷,不幸中的万幸,烧了的是盖在乌木上头的茅草顶子,这雨下的及时,底下的乌木一点事儿没有。”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钱某人一生乐善好施,从没赚过黑心钱,老天怜我!”
说完大笑,笑完叹气,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今夜不睡了,老爷我亲自在这里守着吧,这些木头现在虽卖不出去到底贵重,真要烧了老爷我就彻底爬不起来了,囤在家里还能锯成一截子一截子的卖给木雕商人呢,乌木挂件乌木摆件的,达官显贵们也爱买,就是回钱慢罢了。”
左都御史府,锦瑟院,狻猊香炉中紫烟袅袅升腾而起。
凌御蜷起一只腿半卧在蛱蝶兰花大绣榻上,手指上百无聊赖摇晃着羊脂玉獬豸挂件,凤眸含笑,漾漾的眼睛就随着那獬豸转过来转过去,像猫儿扑绣球儿一样,眼瞅着就要发起攻击了,凌御把獬豸一收握在手里,一指旁边摆着的一套百蝶穿花雪缎襦裙,“穿不穿?”
漾漾拿帕子抹眼睛,“想要人家扮演谢仙子又不多给宝贝,没有你这样欺负人的,还有呀,这个獬豸早上你已经给人家了,是你抠门又抢回去的,你不再给一个宝贝人家绝不答应,人家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卑微的替身了,你又要人家扮演,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您好歹在外头也是被尊称一声阁老的人,回到家就欺负我这个卑微的可怜的小替身吗?”
说完漾漾就呜呜咽咽哭起来。
指着和尚骂秃驴,这是什么鬼形容?
凌御轻咳一声,把戴在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拿下来串在了獬豸的彩绳上,“加上这个呢。”
漾漾露出一只眼睛来瞥了一眼,一把抢在手里,欢欢喜喜道:“这还差不多。”
凌御见她扒开前襟就要往红肚兜上系,瞥见那一抹白皙就黑了脸,“明日回门我就要问问你爹娘,究竟是怎么教的你。”
漾漾讶然,“都是你在欺负我这个小可怜呀,我都没有找你爹告状,你为何找我爹娘告我的状?”
凌御“呵”了一声,“这是哪里,你在干什么?”
“新房呀,我在藏宝贝呀。”
凌御扶额,“……谁会抢你的宝贝,藏什么藏。”
“早上你就抢了。”漾漾轻哼一声指责。
凌御:“……”
便在此时红香掀开紫竹帘子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大管家在门外有事请您去锦云楼处理。”
“知道了。”凌御作势下塌,红香便跪在地上服侍穿鞋。
漾漾也不去管他,得了宝贝,拍拍小胸脯就往里间走去,困了,该睡觉觉了。
凌御临出门前回头看了漾漾一眼,眸色深沉。
锦云楼,凌御走进去坐到桌案前,看着跪在地上的灰衣人,笑道:“你不会告诉我,让你去放个火都失败了吧?”
灰衣人五体投地,羞愧的不敢起来。
凌玎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干笑道:“娘要嫁人,天要下雨,都是人力不可为之事。”
凌御下意识要转动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才想起来方才丢给漾漾了,就站起来道:“此计作罢,那个谢玉树一身漏洞不愁没有别的法子整治他,只是失败毕竟是失败了,规矩不可破,去刑堂领十法鞭吧。”
灰衣人忙道:“属下遵命。”
晨光透过绿纱窗慢慢爬到了床前,照在地上皱巴巴的百蝶穿花裙子上,一条雪白的臂膀从红罗纱帐中落了下来,兰漾漾懒洋洋的趴在枕头上就是不想起来。
红香轻手轻脚走来,捡起地上的白裙,低声询问,“夫人,可要传人进来伺候洗漱吗?”
漾漾打个哈欠,眼角吣泪,翻过身去又睡了。
这时凌御走来,清咳一声,“今日你要回门,忘了不成?”
床里头传来小小的呼噜声,凌御气笑,对红香道:“拧条冰凉的帕子来。”
“起了起了,别冰我。”漾漾钻出脑袋来垂在床沿,嘤声道:“昨夜对人家啃来啃去,弄的人家腰都要断了还不许睡懒觉,折磨人家的心又折磨人家的身,你还是人吗,纵然人家是个卑微又可怜的小替身,人家也是人呐,人家的小心肝都碎成一百零八瓣了,每一瓣都写着您的名字,需要好多好多宝贝才能粘合起来。”
说完就向凌御伸出了小手手,一副你不给我补偿就是衣冠禽兽的表情。
红香蹲跪在地上,瞠目结舌又忍笑不禁。
凌御扶额,打了那小手手一巴掌,恼羞成怒,“快起来!”
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像是身后有狗撵一样。
漾漾在床榻上滚来滚去,咯咯笑个不住。
……
万年县县城,来财赌坊。
钱有财在赌坊里拿钱问了好几个帮闲才找到被一层层赌徒围在赌桌上下不来的谢玉树,急的满身汗,喘着粗气才挤到谢玉树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就道:“谢世子,今儿我那个金丝楠木的银子你要是不给我就告官了,我钱某人运到陵地上的那些金丝楠也是赊的账,人家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了,再要不给就要告的我倾家荡产,我也是没法儿,我也要吃饭活命,还请谢世子体谅。”
“大!大!大!”
“小!小!小!”
“大!”
“哎呦喂,咱们国舅爷又输了。”一群赌徒,赢了的哈哈笑,输了的哭爹骂娘,更有那些看热闹的,见谢玉树已经输红眼了就幸灾乐祸嘲笑不绝。
面子里子都输光了,谢玉树甩了几下都没甩开钱有财就赤红着眼一把揪起钱有财的衣襟,“干你娘的老狗才,就是你败坏了老子的好运气,还敢问老子要钱,要你娘的逼,给我打,打死他算我的!”
钱有财见谢玉树发了狠,他的爪牙们都聚拢了过来,也赤红了眼,揪扯着谢玉树不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挪用了圣上修皇陵的银子,你是欺君之罪,你敢打我我就告御状去,你们谢家想一手遮天还不能够!”
这正是谢玉树恐惧的,立时环顾左右,见周围围满了人立马惶急大喝,“住嘴,谁挪用圣上的银子了,你那笔钱我早给你准备好了,你明儿到陵地上找我,我一分不少的给你。”
钱有财冷笑,“我今儿就要,少我一分都不行!”
谢玉树咬牙切齿,就在这时他的心腹举着花瓶就要从后头砸钱有财,跟着谢玉树的帮闲张千猛的把钱有财撞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污蔑我们世子,我们世子是盛国公府的世子,是皇亲国戚,姑母是宫里的贤妃娘娘,大姐姐是昭仪,二姐姐是北平王妃,家世显赫,富贵无极,还能少你那三瓜俩枣的,我们盛国公府就在北城富贵街杵着呢,还能跑了不成。”
钱有财一听这话心里有了计较,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慌忙跑了。
谢玉树气急败坏,给了张千一巴掌,指挥着心腹爪牙们道:“给我追,打死勿论!”
“是!”
第005章 我俩绝配
钱有财被朋友藏在茶馆里逃过了一顿打,垂头丧气的往家走,才到门口大管家就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老爷,大喜,咱们囤积的那些乌木颍川侯府都要了。”
钱有财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喜上眉梢,“果真?”
“小的哪敢说谎,是颍川侯府的大管家亲自来谈的这笔生意,也是巧了,颍川侯府的乌木海船队在海上触礁全沉了,正急需乌木打造新船呢,打听着咱们家囤积了这么一大批,人家豪爽,一把给了十五万两订金,待明日他们派人来拉货,剩下二十万两银子一把给清,咱们净赚十四万两。您瞧,这是银票,您赶紧收好。”
钱有财顿时高兴疯了,捏着银票哈哈大笑。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忽的,钱有财顿时,摸向钱袋,把里头的樱桃木狗,不是,小貔貅倒了出来,想起了漾漾说的那些话。
“你随身戴着,不出十日必然开运,到时记得来这里寻我,你若忘了或是昧下了我的那一份你就会倒霉呦。”
钱有财摩挲着小貔貅,喃喃自语,“招财进宝,辟邪镇宅,开运保平安……招财进宝,开运保平安……”
再一联想到那日以为眼花瞥见的那一团瑞霞金霭,金霭消失后看见的竟然是席地而坐的小姑娘,顿时眼放光明,心潮澎湃。
钱管家摸不着头脑,小心问道:“老爷,您嘀咕什么呢?”
钱有财拿出七万两银票交给管家,“去,兑换成金子,不,我亲自去!”
说完,兴冲冲就往街上的金银铺子跑去。
钱管家目瞪口呆,心说,老爷这圆滚滚的身材腿脚啥时候这么利索了,眨眼就跑远了。
……
万年县,梨花村,兰秀才家。
凌御陪着漾漾回门,用过饭后兰沈氏就把漾漾拉到了她以前住的闺房里,“漾儿,他对你可好?”
才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嫁进那等高门大户里,什么陪嫁都没有,一定吃人白眼了吧,一会儿回去你把那五百两金子也带回去吧,咱们家不是那等没脸没皮花用闺女聘金的人家,绝不是卖女儿的,你且熬两年,你哥哥发了狠要读书,昨日弄了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的,还说一定要考上进士做大官,只有咱们家起来了,你在夫家的腰杆子才直,才不受人欺负。”
漾漾拿手帕子给兰沈氏抹眼泪,笑道:“你可别哭,我没受委屈,比在家时还高兴呢,在家时还得干活,我嫁给他,成了大官夫人,还有好多人服侍我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快活极了。金子我也不要,留着给哥哥读书,哥哥说的对,咱们家起来了,我在夫家的腰杆子才直呀。”
“你若真的快活才好,可娘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慕富贵的性子,宁愿吃苦受罪也不愿吃人的白眼。”
“娘呀,以前我那种想法是错的,我现在才活明白呢,什么东西都没有金珠宝贝可爱,娘,你放心吧,我是真的快活。”
漾漾不禁咋舌,以前那个兰漾漾到底是有多蠢呀。
漾漾可不想再看兰沈氏哭了,忙忙的离了她去西厢房瞧兰登科。
凌御也在这里,就坐在靠墙的一张靠背椅上翻阅兰登科做的那些策论,而兰登科就像面对师长的学生一样,身体僵硬的站在一旁,紧张的手心淌汗,直往白襕衫上抹。
漾漾走过去把自己雕刻的小貔貅戴在他脖子里,“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你戴着不许摘下来,好运自然来。”
兰登科看见漾漾才轻吐一口气,摸了摸笑道:“妹妹这小狗雕的真像。”
漾漾轻哼,凌御失笑,好心的提醒,“你妹妹说,她雕的这是貔貅。”
“啊,貔貅?”兰登科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这是狗,还是肥肥胖胖变形的那种,不过这是妹妹雕的,妹妹说是貔貅,那就一定是貔貅,于是连忙赔笑,夸道:“妹妹的手真巧,都会雕貔貅了呢。”
漾漾笑眯眯道:“你好生戴着,自有你的好处。”
“从小妹妹给的东西哥哥哪一样扔过,都好生放在一个箱子里攒着呢,妹妹让我戴着我就一直戴着绝不摘下,洗澡也不。”
漾漾满意的点头。
凌御放下兰登科的策论,点评道:“华而不实,一句有用的见解都没有。”
凌御似笑非笑的扫一眼垂在房梁上的草绳和放在书桌上的锥子,“死读书,你读一辈子也考不中,罢了,这个给你,你拿着它去枫叶山寻丹阳先生,寻得到,把这封信交给他他自然会教导你,若寻不到那便是你没那个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