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梳着飞天髻,两边簪着衔珠金凤钗,穿着盘金彩绣迎春花的鹅黄广袖衫儿,腰上束着五彩鸾绦,整个人看起来娇艳夺目,她的个头又比谢玉仙高一些,对比来看,那让谢玉仙一向自傲的气质顿时被压的无影无踪。
花棚里的美人们往这里一看就都窃窃私语起来。
那些早看谢玉仙不顺眼的便故意扬声嘲笑道:“谢家仙子自来仗着好家世好品貌清高自傲瞧不起人,今日来了个把她比下去的,真是应了那句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什么仙子,终是打脸现世了吧。”
“都传凌大人求而不得才娶了一位和北平王妃容貌相似的,我瞧着一点也不像啊,这位小凌夫人生得也太好了,这鹅黄的裙子等闲谁压得住,偏她穿在身上相得益彰似的。”
有那些亲近谢玉仙的就道:“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就是心眼多,她明知道今日会遇见谁偏就穿成这样娇嫩出来现眼,司马昭之心,可惜凌大人心里那人是谁,咱们可都知道,她不过一个赝品罢了。”
冯昙云嗤笑,“赝品倒把正品比下去了,这正品很有脸吗,还是说,这正品本来就是粗陶做的,人家那赝品才是精瓷也未可知,何况谢玉仙本就五官寡淡,和人家站在一块一比五官缺陷越发凸显了,往日吹什么谢家仙子,不过是会打扮会吊人胃口罢了,分明已嫁给了北平王,却还吊着凌大人对她念念不忘,什么冰清玉洁,我看水性杨花才是,什么东西。”
“冯昙云,你就酸吧,谁不知道你仰慕北平王呀,奈何人家北平王偏就爱着谢玉仙娶她为正妃,往后你进门就只能做侧妃,你还得给谢玉仙磕头呢。”
冯昙云抱臂盯着谢玉仙冷笑道:“他也配我给他做侧妃?王八爱杨花,他只配谢玉仙这样的罢了,我诚心诚意祝福他们‘百年好合’‘世世纠缠’!。”
冯昙云说这些话一点也没避着人,声调高高的,偏就是说给谢玉仙听的。
谢玉仙气的面红耳赤,泪珠子在眼睛里滚了滚便落了下来,雨打梨花,有着别样的楚楚可怜之态。
“这里又没有男人,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没得恶心人。”
“大胆!”谢玉仙身边的女史站出来冷喝,“颍川侯庶女冯昙云冲撞王妃,掌嘴。”
见状颍川侯夫人立时就给了冯昙云一巴掌,呵斥道:“跪下,给王妃赔罪,谁教的你背地里编排人,你们小姐们说私房话也不看看地方。”
谢玉仙淡淡道:“王女史退下吧,不遭人嫉是庸才,本妃经受得起这些诋毁,亦不在意这些,大抵背后嚼说人便是她们一生的乐趣所在吧,我却志不在此,有这些闲工夫我倒不如多救济些贫困之人。”
一番话,把冯昙云甚至在场所有女子们贬低到长舌妇那一列去了,她自己便是那高洁的与众不同的白莲花。
一时花棚内寂静一片,唯有鸟雀清啼之声。
漾漾为谢玉仙啪啪鼓掌,“你说的极好,怪不得他惦念着你,我可以把你这些话学给他听吗?你除了喜欢穿白裙子,可还喜欢其他颜色的,告诉我可好,他可喜欢我穿白裙子模仿你了。”
被嫡母看似重重打了一巴掌,实际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冯昙云一听就呵呵冷笑了两声,其他美人们唏嘘不已虽不敢再说什么,眼神却让谢玉仙浑身不自在,她看着漾漾,心内冷笑。
面上淡淡道:“凌夫人说这些话什么意思,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儿与我什么相干,凌夫人若受了委屈也该寻给你委屈的那个人,而不是跑到我面前说三道四,那是你的夫君,你管不住他倒怨恨我不成,没有这样的道理,凌夫人请自便吧。”
话落谢玉仙就要往别处走动,漾漾不死心仍旧跟在谢玉仙屁股后头追问,细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谢玉仙有些烦躁,止住脚步淡淡道:“凌夫人跟着我做什么?”
漾漾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想和你亲近亲近罢了。”
就在这时一行婢女举止有度端了茶来,谢玉仙瞥见了就笑道:“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请凌夫人不要再跟着我了。”
话音才落就快走几步想和漾漾拉开距离,可漾漾才不管那些,她可是非常敬业的小替身,今天别的人是来参加寿宴的,她可是来进修的,于是忙忙的又缀到了谢玉仙身后,谢玉仙气结。
耳上戴着金镶碧玉珰的婢女端着热茶走了过来,瞥见漾漾紧跟在谢玉仙身后就犹豫起来,腾出手摸了摸金镶碧玉耳珰,心一沉作势假摔,谁知没注意脚下踩在了一颗珍珠上真摔了,她控制不了热茶泼出去的方向,那热茶连着茶碗都撞在了前头的谢玉仙身上。
茶水极热,迸溅到了谢玉仙脸上,她登时就叫了出来。
冯昙云大笑,“盛国公府的婢女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把茶水往北平王妃脸上泼呢。”
漾漾“嗨呀”了一声,举着帕子就要去给谢玉仙擦脸被谢玉仙一把推开。
婢女吓的小脸蜡黄,忙忙捡起踩着的珍珠举起来给谢玉仙瞧,“大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是踩着这个滑了一跤,请您开恩,请您开恩。”
冯昙云一摸自己的手腕,顿时笑的前仰后合,原来是她戴的东珠手串不知何时散落了,于是走上前去一把拿走婢女手中的东珠,“是我的东珠手串断了,可巧让你踩着了我才发现。”
谢玉仙皱眉睨了冯昙云一眼,又睨了漾漾一眼,对在场诸位夫人小姐略一点头,告罪而去。
那婢女也被管事娘子捂住嘴拖拽了下去。
……
戏楼,台上正在演武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惹得台下老爷们叫好声不绝于耳,一连串的喊“赏!赏!赏!”。
谢玉树陪各府世子们坐在中间叫的最欢,昌国公府世子喊一次赏,他要喊三次,昌国公府世子不过让人抓几把铜钱往台上扔,谢玉树则是让人一簸箕一簸箕的泼洒,偏和昌国公世子对着干。
那昌国公世子吴湘念在今日是来给盛国公老夫人贺寿的,不宜闹事只得忍了,站起来,一甩袖子就走了。
谢玉树自以为得胜,哈哈畅笑。
不一时谢玉树的贴身小厮叫顺子的猫着腰走来凑到谢玉树耳边说了几句话,谢玉树低骂一声“贱人”就愤怒的离开了戏楼,到了外头月洞门门旁里的翠竹林里就对小厮一通拳打脚踢,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会儿开宴你再安排人去办,就用那滚烫的热汤,把那小贱人的脸给我烫烂,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姐相像。”
“是是是。”小厮跪在地上连忙应下。
正在此时从廊上走下来一个穿蓝绸衫的,一看见谢玉树就喊道:“世子让人好找,国公爷在书房等你呢,快随我过去吧。”
谢玉树一听谢淳仁找他立马就白了脸,双腿也开始打哆嗦,忙忙赔笑道:“四哥,我前头还要陪客,等晚上宴席散了我再去可好?”
谢玉衡叹气,一把抓住谢玉树的手腕不让他走,悄声道:“一个钱姓木材商在钱首辅家大管事的陪同下找上门了,为了给你擦屁股国公爷赔出去十二万两银票,我瞧着国公爷已是怒极了,到了书房你千万别强辩,跪下认错倒还能少受点罪。”
“我不去,我不去!”谢玉树哀嚎,“四哥你疼疼我,让人到里面去告诉祖母知道,务必让祖母来救我,不然今日我小命休矣!”
“不能够了,国公爷下了严令,若有通风报信的不仅全家撵出去,凡是有姻亲关系的也一并不要了,谁敢呢。”
谢玉树一听雪白的脸变得蜡黄,两腿软的走不动道,谢玉衡一看他这样也可怜,却是面不改色让两个男仆抬了起来,一面走一面叹气道:“你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家出了两位皇妃,表面看起来多繁盛似的,可没有皇子终究都是虚的,外头里头都争不过人家,这些年都快把家底子赔进去了,你又来了这么一出,府上艰难了。”
一时谢玉树被抬进书房,扔在地上,谢玉树一抬头就看见了一道鞭影,影子落下打在他身上,顿时就惨嚎起来。
书房门紧闭,谢玉衡守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揪出两团棉花塞在耳朵里就充起了聋子。
世子顽劣不堪,是该狠狠教训一顿了。
第008章 美人计
开席了,各家王妃、郡主、夫人小姐们,依尊卑长幼落座,相好的坐在一桌,谈笑风生,亲密无间。
漾漾瞧她们一副抱团不友好的样子一点也不以为意,愚蠢的凡人焉能和她同坐,遂大大方方独坐一桌,为能独霸整桌美食而欢喜。
不曾想冯昙云坐了过来,当漾漾诧异的看向她时,她佯装抬手扶了扶插在发髻上的掐丝玻璃金步摇,“看我做什么,你还想独占这一桌不成,美得你。”
漾漾笑眯眯道:“那好吧,允你和我一块吃这一桌。”
冯昙云嗤笑,“瞧你这傻样儿,乡下来的就是这么没见识,真当一个国公府能上宴席伺候的婢女和你们乡下村姑一样粗手笨脚吗,今日是你运气好,那婢女踩了我散落的东珠摔了跤,下一次你还不知怎么惨呢,你瞧着谢玉仙这个人如何?”
不等漾漾回答她就冷笑,“只看她那张脸,很是冰清玉粹的吧,一副超脱凡尘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样子,如若你真以为她就是那样的了就等着死吧,谢玉仙这个女人,野性放荡的狠。”
“多谢你提醒我。”
这时菜已上满,漾漾揪下一根烧鸡腿放在冯昙云的小碟子里,瞅着她笑。
冯昙云瞥漾漾一眼,嗤笑,“傻妞儿。”
又见漾漾撕扯下另外一条腿就那么开啃,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没有,就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把你过去那一套都忘了吧,瞧我是怎么吃的,免得连累我也被人笑话。”
说完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早已洗净了手,上前来拿起公筷三两下就把鸡腿拆分成了容易入嘴的小块,还挂着许多肉的鸡骨头挑出来放在另外一张小碟子里,冯昙云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一点牙齿没露,吃相极美。
漾漾摇头,“你这样吃一点不爽,我教你一个吃的爽的法子。”
话落就一口一口开啃,很快吐出来一根光滑的鸡骨头放在了小碟子里。
冯昙云咽了咽口水,瞅着漾漾油花花的小红嘴就嗤笑,“粗俗,我才不那么吃呢。”
“那好吧。”漾漾把整只烧鸡拿到手里笑眯眯道:“我就不客气啦。”
“吃吧吃吧。”冯昙云翻个白眼,瞅着傻乎乎的漾漾冷笑,“凌御真不是个东西,明知你什么都不知道连个贴身侍女也不给你,他是打发你来衬托谢玉仙的高贵的吗?他倒痴情,终有他的报应,那也是活该。”
漾漾心想,这个冯昙云有些奇怪,不过管她呢,美食当前先吃为敬。
……
更衣过后,谢玉仙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发现自己脸上有被热茶烫出来的红点子就冷下了脸。
“王妃,冰块取来了。”
“拿过来。”
谢玉仙拿锦帕包住一块冰一边敷脸一边道:“外头开席了?”
“开了,没人搭理凌夫人,倒是那个冯小姐许是瞧她孤零零一个坐在那里可怜就过去陪她坐了。”
“物以类聚,她也就配和那样低贱的人在一块了,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侍女莲房着急忙慌的小跑了进来禀报道:“方才奴婢去寻世子爷,听见说世子爷被国公爷叫进书房里去了,奴婢偷着过去听了听,就听见世子爷喊救命呢,定是国公爷又教训世子爷了,王妃您可要管管?”
谢玉仙冷笑,“管什么,父亲哪次打他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依着我还嫌往日父亲打轻了呢,父亲就他这一个儿子,我就这一个同胞弟弟,我也盼着他从此改邪归正,我不求他给我长脸,只求他别给我丢人就罢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是。”
又过了一会儿,脸上红点子没那么疼了,谢玉仙就重新上了妆,她是极会装扮的,自知五官没有漾漾精致就别出心裁在眉心用胭脂画了一朵红莲花。
侍女百合就笑着夸道:“王妃此番定能把那个赝品比下去。”
谢玉仙冷冷看向她,“你说什么?”
百合笑脸一僵就慌了,一旁的莲房连忙啐百合一口,“你说的什么屁话,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也配入咱们王妃娘娘的眼,她给咱们王妃娘娘提鞋也不配。”
谢玉仙笑道:“说人家做什么,你们也学了那些长舌妇不成。”
主仆间的气氛缓和下来,得知谢玉仙被冲撞了的宗政隆熙疾步走了进来,“仙儿,你可有怎么样?”
谢玉仙笑道:“只被茶水溅了几点子在脸上罢了,已是用冰敷过了,瞧把你急的。”
宗政隆熙抬起谢玉仙的下巴仔细瞧了瞧才道:“没什么事儿便好,究竟怎么回事,我听着说这里头有冯昙云的事儿?”
谢玉仙把宗政隆熙让到贵妃榻上坐,道:“你还是快些把冯昙云娶回来吧,她今日的酸言酸语都快把我淹死了。”
宗政隆熙握着谢玉仙的手心疼道:“委屈你了。”
谢玉仙轻轻摇头,眼中朦胧起水雾。
宗政隆熙把谢玉仙抱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的背脊,眸色幽深,“可恨凌御这个人油盐不进,凭我怎么兜揽都不上套,若有他站在咱们这边,省去我多少事儿。”
谢玉仙窝在宗政隆熙怀里听着没吱声。
少顷,斟酌着语句试探着开口,“妾身去游说他,您看可好?”
宗政隆熙抬起谢玉仙的下巴,用手指细细描绘她的眉眼,“这让我如何舍得,他本就对你念念不忘。”
谢玉仙推开宗政隆熙的手,往旁边一坐就似恼似羞的冷冷道:“他人怎样想,实在不是妾身能控制的。”
宗政隆熙连忙搂住谢玉仙笑着哄道:“你瞧你,怎么就急了,我又没说什么,只是不愿你去和他接近罢了,只要一想到他在心里还不知怎么想你,本王心里就醋海翻腾,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谢玉仙冷笑,“他现在是父皇的心腹股肱大臣,你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