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没有拒绝,她伸手拧开了圆柱形的把手。
房间内很暗,不过还勉强可以看清周围的轮廓。同样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床很大,也很破,纱帐从上方披挂下来,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躺在那。
古怪的别墅,奇怪的人。这就是普希金的秘密吗?
后方传来砰的一声,绫回头看了一眼,是普希金大力关上了门。
此时,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呼吸声。
普希金走上前,相当不耐烦地踢了一下床沿。床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散架。但是却没有回应,那个人似乎无法发出声音,绫只听到了孱弱的“嗬嗬”声,像风割碎气管。
“要看看吗?”普希金问道。
绫应了一声,走上前,拉开了纱帐。
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勉强把他称为人吧,那已经不能用个来做量词了,只能算是一滩人形的肉聚起来的东西,和干涸的血液混在一起,灰褐色的糊在一团,远远的,只有一张脸还算是比较完好的部分,整体来看有点滑稽可笑。
“你不害怕吗?”看到她平静的表情,普希金有点失望。
“为什么要害怕?”绫奇怪的看向普希金,“那又不是我。”
普希金嘻嘻大笑两声,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带着手里的蜡烛都抖了抖:“你是不是很好奇他是谁?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你说呢?”绫反问道。
普希金并不回答,他不慌不忙抽出一把匕首,看向她像看一个死物。
“女士,做好交付性命留在这里的打算吧。”他意有所指,“知道了我的秘密,不能让你走出这个房间了!”
“在我死之前,先告诉我他是谁吧。”绫一点也不慌乱,懒洋洋地说道。
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生命受胁迫的问题。
“他叫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是一个议员。这家伙在上议院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普希金的手摩挲着匕首,突然他语气一变,“不过,他是个异能力者。很可惜,他并不能为我们所用,所以,组织派我来收尾了。”
他走近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突然疯狂的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身体。可怜的别列科夫甚至连惨叫也发不出声,只有一声低音,听上去气息奄奄。
“折磨人是我的乐趣,尤其是像这样珍贵的异能力者!”他抽起那把刀,对准别列科夫的脸颊,突然凶狠的吼道,“快,向女士问好!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您的绅士礼节呢?”
而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此时怎么可能发声呢?他的声带都被切断了。恶人亚历山大·普希金便笑呵呵的在他的四肢上划刀。
“真可惜,无法听到你的惨叫声。”他还很惋惜,普希金离开了床边,他并没有拔出刀,任由它在重力的作用下继续破坏人体,“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你今天有好好忏悔了吗?为你犯下的那些荤事,你的良心有因此而受到谴责了吗?没有的话,我会帮你的。”
床上的人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好的愉悦到了普希金,于是他没有行动,只是留在原地打量着绫。
“女士,你还满意我的秘密吗?”
“你还没告诉我,他的异能力是什么。”自始至终,绫都站在刚进门的那一块,面无表情。
突然她笑了笑,道:“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了。”
绫在普希金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床边。她拔起了那把刀,她甚至能感觉刀从人体□□的钝痛感,血慢慢从那具躯体上渗透,混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无论如何,在天堂安息吧。”她肃穆地把刀刺入了他的心脏。
“你在做什么?”
看到她的举动,普希金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他狠狠砸了下墙,“可恶!可恶!你难道没看到吗?我只是在教导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忏悔!”
绫奇怪的看着他:“普希金先生,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别人忏悔?”
“当然是因为我是异能力者啊!”普希金露齿大笑,“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清洗这个世界的罪恶!”
“恰恰相反。”绫扔下了刀,刀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她转过身,走进普希金,用那双无机质的瞳孔注视着他,像打量一个罪犯,“尼采将芸芸众生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超人’,超人是人格道德最终化的载体,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第二种人,我们称之为‘末人’,仅仅作为繁殖同类的材料,只是低级的饵料。”
“你说的对!超人和末人,正不对应异能力者和普通人吗?照你这么说,我自然有权利审判恶人了。”
“是啊。尼采教导人们,要做超人,必先做个恶人,在超人成长的道路上,哪怕这种成长是尸山骨海浇灌也是值得的。这就是精英主义悖论——即认为自己有能力的人会做出更自私的行为,这种观念的来源。”绫说道。
她学着普希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讥笑着说道。
“可是,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你不是‘超人’,你只是饲料。”
“……”
“上帝已死,人要救人,唯有自救才行。‘超人’就是在此刻诞生的命题,超人具有非同一般的才干,是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精英群体,是统治阶级。”见他没反应,绫故意用羞辱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普希金,想要激起他的愤怒,她凉凉地说道,“我并非在同情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尊敬的阁下,你只是满足自己一己之私,打着拯救世界旗号的跳梁小丑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绫平静地看着普希金从平静转向暴怒,他的目光简直是想杀了她,他不断的喃喃自语,那声音绫根本听不见。他那张涨红的脸上不断冒着热气,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在他正准备抄起那把匕首时,一阵鼓掌声传来,打断了此时的氛围。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两个人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这里怎么会有第三个人?
第9章 09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部分内容,剧情差不多。
文野的果戈里是“圣愚”的化身,而非果戈里本人的思想精华。 进来时,她亲眼看到门已经被锁住了。
绫先看了看门那边,那里还是关的死死的。
可是那样的话,这个奇怪的声音又是哪里来的呢?除了门以外,这个密封的房间没有任何的窗口。
但普希金明显是认识这个声音的,他愤怒的表情还未来得及退却,视线方向正对准的是绫这一边。
正当绫想再次转身,看看身后到底是谁时,一只手伸了过来。
这个人是悬空着的,从胸口开始贴着她的后背,姿势暧昧地半抱着她。一只手撑在绫的肩上,搂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遮住了她的视线。他的半个头都靠在绫的肩膀上,下巴轻轻的抵着她的肩膀。
绫眨眨眼睛,睫毛轻轻擦过他的手掌,试图透过手掌间狭隘的缝隙看清外面的景象。
从感觉上来说,这应该是个男人。
很快,这个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对方将头侧向她的耳朵,恶趣味的吹了口热气,他饶有兴味地打了个招呼:“晚上好!美丽的小姐,不知您还满不满意这个魔术?”
“你是怎么做到的?”绫问道,“只有半个身体。是异能吗?”
她现在的感觉非常的诡异,而且非常重。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轻笑一声,将绫向后拉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跌入了另一个空间,这种感觉有点像爱丽丝掉进兔子洞的那种失重感,但很短暂。下一个瞬间,对方就恰到好处的放开了她。
由于惯性的作用,绫向前走了几步。
眼前,已经不再是昏暗的室内了。右方的不远处正是他们之前所在的别墅,在静夜里森然矗立。光秃秃的针叶丛林,也是之前看到的那一拨。远处,一轮残月高高映照天际。
她转过身,打量这个似乎是普希金同党的陌生人。
一头短发,冷色调的银白色,只在后背的部分留长打成辫子。五官精致,作小丑打扮,背上还披了个白色外套,一张嘴咧得很大,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因为他漂亮的长相,显得他整体装扮协调有序,只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颇为奇怪的人,除了脸还不错。
这是绫对他的第一印象。
紧接着,对方便自来熟的做了自我介绍,于是绫也礼尚往来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出于一种默契,两个人都没有提普希金的事情。
普希金便是在这时候姗姗来迟的,他像牛一样冲出了别墅,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两人,他于是飞一样地往这边冲过来,一边冲一边大叫:“尼古莱·果戈理!你又在捣什么乱?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客人?”
尼古莱·果戈理只是一边朝着挥一挥手,一边放肆大笑着作了个告别的姿势:“你在说什么呢,普希金?这是我的客人啊。至于你,就好好做善后工作吧,别打扰我和美丽小姐的独处时间了。”
接着,他一甩外套,刚冲到他们身边的普希金就像被吞噬了一样,整个人陷入了外套里,头朝地陷入了一块黑色的沼泽地一样,起初他还愤怒的试图挣扎,很快,他就整个人都消失了。
他就这样戏谑地看着普希金的背影被吞没,像看一只马戏团猴子。
现在,他们又只剩两个人了。
“呼,终于送走了讨厌的碍事者。”他用咏叹调的语气赞叹道。
接着,尼古莱·果戈理便走近她,他咧开嘴角,先用打量物品的邪恶目光盯着绫好一会,又突然说道:“吓到你了吗?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跟我走吧。”
到后半句,他又忽然风度翩翩像个王子了。
他们安静的开始走路,走到一半时,他却突兀的停下,靠着枯树,作弄般打起了哑谜:“锵锵锵!我们要去哪里呢?”
绫没有理他,他便一个人自娱自乐的说了答案:“答案揭晓了!”
如他所言,走了几分钟路后,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由于海拔相对较高,气温过低,雪还没有化,被枯木环绕的雪地里,一泓雪水映晕粼粼微光,在夜色里闪闪发亮,漂亮极了。一只还在湖边喝水的猞猁看到他们,立马抖抖耳朵灵活地跑了。
绫感觉她好像闯入了一个未知的领域。
除了尼古莱·果戈理这个人外,这地方确实是她想要的。
她走到湖边,用手荡了荡湖水,水中的场景顿时变得虚幻了起来。
“感谢您,果戈里先生。我很喜欢这里。”绫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他们在湖边的河滩上坐下了。湖边没有树,自然也就遮挡不住天上的视线,在稀薄的大气之上的,是数不过来的明亮星辰,布满整个黑色天空幕布。静谧的夜里,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像也被这份宁静冲散了。
尼古莱·果戈理也和她想象的极不一样,这时候,他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只是坐在岸边,和她一起安静的发呆。
“你和普希金是同事吗?”打破安静的,是绫的一句问题。
尼古莱·果戈理摇摇头,看她一脸不信,他才点点头。
“你会处理掉我吗?”绫接着提问,一板一眼的,“果戈里先生,请说实话。”
果戈理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向她抛了个爱心:“当然不会了,莉莲小姐。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这里了吧?”
绫相信了,因为除了相信她也别无他法。
十几分钟的安静后,大概是因为倾诉的需求,他们开始闲聊。
毕竟果戈里这个人,应该还是比亚历山大·普希金来的好接触的吧?绫不确定的想到。
“我是个旅客。”绫说道,很多时候,她经常以这个作为聊天的开头,“一年前,我就开始环游世界。俄罗斯是我的第二站,然后我会穿过整个欧洲,再回到中东,最后穿过曼德海峡直接去埃及,最后抵达非洲。”
“真—好—啊!”果戈里坐在她旁边,语气羡慕,他又想到了什么,蓦地叹了口气,“可惜我还要被黑心老板压榨,连一天休息日都挤不出来。真惨。”
绫撇了他一眼,她有点不相信。
“不过。”果戈理话一转,询问道,“旅行真的有这么好吗,看多了总会腻吧?”
“像我身上的这件斗篷,早就腻味了,有时候真想把它换掉啊。”他苦恼地抱怨着,语气像开了个玩笑。
事实上,这就是个玩笑。这件外套是他的异能,他怎么可能扔掉它?
绫转过身,看向他。和果戈里身上那身黑白条纹,装饰浮夸的小丑装不同,这件外套几乎没什么繁琐的修饰,一面黑一面白,和身上的衣服竟达成了奇妙的和谐。
几秒后,绫冷静的下了论断,“不,果戈里先生,相信我,你很适合这套衣服,这是我的真心话。”
接着,她又回答了果戈里的第一个问题:“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但是,果戈里先生,你为什么会觉得旅行无聊呢?”
他疑惑地看向绫:“莉莲小姐,你才是吧,你为什么会觉得旅行不无聊呢?”
他们面对面,彼此看向对方,过了一会,两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好吧,我承认。”绫无言了一会,又说道,“有时候确实很无聊,那时候我也会选择暂时休息一下。不过,大多数时候,旅行对我来说都是有趣的。”
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远远的天空,语调像唱起了一首歌:“我在茫茫的草原上穿行,风把我带到远远的地方,那是尼日尔草原的河沟,我在那里欣赏日落,然后穿过半个地球,来到戈达福斯。我坐着船,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你猜那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