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拒绝了剑客的提议,不想去冒险。
这是剑客第二次来找她,带来了一个足够让女医失去理智的消息,那个把她捡回医馆,收留了她,明明早就发现了她身份却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的老大夫,死了。
死在他从前免费帮忙看过病,甚至送过药的镇民手里。
“他始终不相信是你杀了人,可是没人听他解释,今天上午他带着一瓶药酒去找了老板娘,和老板娘起了争执,周围的人喊着他疯了,推搡间失了手……”剑客提着剑站在牢房外,定定的看着坐在墙角的女医。
女医神色怔怔,眼里没有焦距,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将剑客的话听进去。
只是某一刻,她眼里流出一滴泪来,双眼变得赤红,像是有血在她眼中翻涌着,她苍白的皮肤上也长出了细小密集的百灵,獠牙从她唇间翻出……
“好!过!”唐导一摆手。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紧接着反应过来接下来到明天一早都没有戏了,明天上午就启程去往姜平,剩下的跟男二有关的戏份要等从姜平回来才会拍。
一时之间,隔壁剧组都能听见他们的欢呼声。
“又不是杀青,这么激动干什么?”贺昭摇头。
郁星河还要去卸妆换衣服,楚非年就先起身抱着小三花往停车场那边走,唐导朝她招呼:“非年,不一起吃饭吗?”
“明天就会见,难道吃散伙饭?”楚非年挑眉,掩嘴打了个哈欠。
胡娴还是狐狸身,就跟在她的脚后跟边走着,看她打哈欠,有些担忧,问道:“大人,您最近是不是给的功德气运太多了?我看您这几天总是打哈欠,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
转眼已经八月份了,天气越来越热,但只要跟在楚非年身边,那种让人精神不济连带着胃口都不好的炎热似乎就被隔绝在外了,可楚非年自己这几天却精神不太好。
神情总是恹恹的,话也少,连游戏都不玩了,更多的时候是坐在那里发呆,双眼无神,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心吧,就算你跟在我身边再吃个百年我也没事。”楚非年道。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又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了几分湿意,“就是困了。”
等郁星河卸完妆,换好衣服回到车上时,楚非年已经放平了座椅在后面躺着睡着了。
郁星河坐在一边侧身看着她,见她眉心松缓,不像是睡得不安稳的样子,心里这才稍稍放下来一点。
他也注意到了楚非年这几天的异样,问她时得到的答案也是困了,再问就还会被嫌弃啰嗦。
“反正今天没有其他事了,你要不要陪非年去医院看看?小心点就行。”贺昭压低了声音问道,“我看非年这几天精神不太好,还特别嗜睡,有些病就是这样,一开始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可等真的情况严重起来可就来不及了……”
他一脸的担忧。
郁星河看了他一眼,心想要是这会儿楚非年醒着,一定会明白真正啰嗦的人是像贺昭这样的。
心里这么想着,郁星河道:“等她醒了我问问她。”
嘴上这么说,可郁星河心里还是清楚的,楚非年根本就不会去医院。
她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也绝对不会是选择去医院。
“这种事情上你就应该强势一点……”贺昭絮絮叨叨着,还不忘压低了声音,怕吵醒了楚非年。
郁星河敷衍的点头。
就在这时候,贺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接通了电话,小心翼翼的往楚非年那边看,见她依旧安稳的睡着,这才松了口气,真心庆幸了一句,“还好非年每次睡觉睡得沉,没那么容易被闹醒。”
“如果你凑过来看,还会发现大人睡觉连呼吸都不用。”蹲在角落里的胡娴咬了一口牛肉干,嘿嘿笑出声。
郁星河朝她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贺昭扭回头接电话去了。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扭头往后看了几眼,道:“非年在车上睡着,要找她?”
他和郁星河对视了一眼,比了个口型,“是姜家?”
郁星河想起前段时间姜家找回小小姐的事情,以为对方是要来感谢楚非年,但他也没有点头,“等非年醒了问问她愿不愿意见。”
电话那头的人也听见了郁星河的话,倒是一点也没有生气,很和气的道:“那劳烦郁先生帮忙转告一下,如果楚大夫愿意见我们,到时候我们再登门拜访。”
等挂了电话,贺昭才一脸奇怪的和郁星河道:“怎么这姜家人叫非年叫楚大夫,难道非年其实是学医的?”
他想着就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毕竟这么久了,他也没听说过楚非年的职业。
郁星河也有点茫然,他并不知道楚非年这个“楚大夫”的称呼是从哪里来的。
还是胡娴,从牛肉干里抬起头,道:“大人说过,这是从前别人对她的称呼。”
“从前?”郁星河皱眉,想到了楚非年提过的“旧人”,那天晚上她就说过意面是拿去给了一位旧人,后来他才知道拿到了楚非年那碗意面的是个叫未未的小姑娘。
现在已经是姜家的小小姐了。
可楚非年的旧人为什么会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郁星河眉心微动,看向了那只红毛狐狸,“你知道多少非年以前的事情?”
“啊?”坐在前面的贺昭一脸莫名。
郁星河没理他,继续盯着胡娴。
胡娴见躲不过了,只能抬起头看向他,尖尖的狐狸嘴一开一合,理直气壮,“我知道很多的!大人看重我,和我说了很多!”
“哦?比如呢?”
“比如以前大人身边的人就都叫她楚大夫!”
“还有呢?”郁星河眼也不眨的盯着她。
胡娴眼珠子转了转,努力让狐狸脸看起来显得严肃一些,将两只前爪往身后一背,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事情我不能和你说得太多,你要是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大人比较好。或许大人就是等着你亲自去问她呢?”
看她这副装模作样的表现,郁星河就知道胡娴其实也不清楚了,当即松了口气,还好不用生出连只狐狸都比他重要的念头来。
楚非年睡到天黑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也没有动弹,躺在床上看着被床头灯照得暖黄的天花板发呆,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不是郁星河进来查看,她也不知道要这么躺多久。
“醒了怎么不起来?”郁星河打开房间里的灯,站在门口问道。
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楚非年眨了眨眼睛,动作迟缓的往他那边看去,一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动不了了。”
她连脑袋都没有动一下,往郁星河那边看的时候,也只是眼珠子往他那边瞥。
郁星河整个人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的时候立刻慌了,跑向床边的时候脚下拖鞋都掉了一只,“怎么会动不了呢?是有人对你出手了吗?给你下了降头?还是蛊?或者是……”
他嘴里蹦出一连串让普通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话。
可以想见自从楚非年出现异样后,他背着楚非年私底下到底看了什么书。
就连从门口过正好也听见楚非年那句话的贺昭都懵了懵,才拿着手机急忙走进来,“是不是瘫痪了?非年,你别急,别怕啊,我这就叫救护车……之前就总是看到新闻有人因为喝奶茶喝多了,熬夜打游戏,经常吃高热量食物就会引发这种病,有没有头晕?胸闷有没有?”
“别叫救护车。”楚非年道。
下一刻,贺昭的手机就直接从他手里飞了出来,为了不让他拿到,手机直冲天花板。
贺昭看看自己还保持着拿手机姿势的手,再抬头去看悬浮在天花板下的手机,呵呵笑了起来,“我果然在做梦吧呵呵呵,非年怎么会瘫痪呢?我的手机怎么会飞呢?做梦,我就是在做梦……”
片刻后,贺昭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的手机已经从天花板下来,就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伸手就能够到。
一只红毛狐狸抱着小三花隔着茶几蹲坐在他对面,嘴里还在吧唧吧唧不知道吃着什么,而已经恢复了行动的楚非年就和郁星河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郁星河还是一脸后怕。
楚非年脸上倒是一片可惜之色。
“可惜了,对方手段不弱,又把我的身体藏了起来。”她轻啧了一声。
贺昭一脸恍惚,像是还在梦游。
郁星河稍微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问道:“所以这段时间你的异样也是因为身体的事情?”
“嗯。”楚非年点头。
也是因为在吃东西这件事情上面不方便,让楚非年对于把身体找回来这件事情又多上心了几分,好在也算是有点用的,还真的摸到了一点动静。
只可惜,刚刚就要确定身体所在处的时候,对方察觉到了。
“也不算是功亏一篑。”楚非年道,只要破开了一个口子,对方再想要藏严实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那明天去姜平……”
“先去姜平。”楚非年道,“我得确定一件事情,确定了那件事情,才能放心去找我的身体。”
等郁星河的心惊缓和一点了,他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
楚非年朝他看了一眼,一挑眉,示意跟贺昭解释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贺昭神情恍惚。
胡娴朝他哈了口气,“摸够了没有?”
“咳……”贺昭轻咳了一声,依依不舍的把手从狐狸尾巴上面收了回来。
大概是中间给了他不短的反应时间,等郁星河再跟他解释的时候,贺昭倒是很快就接受了,但到底接受了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所以……唐导也知道这个事情?”贺昭看了看楚非年,示意道。
郁星河点头,倒是没有多说他当时昏迷是附身在一只狗上的事情,只道:“反正情况就大致是这样,是非年我才能醒过来,更早以前非年也帮过唐导,唐导知道她的身份,段少阳也知道。”
“哦。”贺昭伸手扶了扶眼镜,咬牙,“所以就我不知道?”
“也不能这么说。”楚非年认真道:“段少阳的经纪人也不知道,还有杨西,杨西的经纪人,对了……唐思秋可能有察觉到。”
当初她在酒店喝酒的时候,唐思秋既然是阴阳眼,肯定就已经看见了那酒的不对劲,也算是亲眼看见了她喝完那些酒。
不过,从那之后唐思秋倒是一直没有表现过异样,楚非年也就当做不知道她发现了的事情。
“那姜家……”贺昭想起回来的路上接到的电话。
郁星河连忙把姜家人找她的事情说了。
楚非年思索了一下,“不见,我又不认识他们。”
而且,她跟小芝麻之间的因果已经了了,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贺昭点头,表示明白,很快就回复了姜家那边。
他原本还担心着如果楚非年不愿意见姜家要怎么回复姜家才不会惹对方生气,但现在知道了楚非年非人的身份后,贺昭突然就没了那些顾虑,直接给对方回了一条中规中矩的信息。
这会儿姜家主家,早就已经隐退的姜家老太爷就坐在客厅里,那些在姜家主家也能说得上话的几人全都在今天聚在了此处,一个个都盯着姜家老太爷手里捏着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是楚非年留给小芝麻的字。
“大人那边怎么说?”姜老太爷问道。
就坐在他手边的青年小心看着他的脸色,摇头,“祖父,我问了原因……”
姜老太爷眼皮子跳了跳,虽然有些不赞同他还问原因,但还是皱眉问了一句:“大人怎么说?”
“她说,不认识我们……”青年轻咳了一声,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递了过去。
姜老太爷捏着纸条的手瞬间收紧,客厅里鸦雀无声,气氛凝滞,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还是坐在老太爷另一边的青年突然笑了一声,道:“祖父,不是我说,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是咱们的老老老……祖宗还在,那位大人肯定是认识的,但咱们这几个,就算是祖父您,除了咱们祠堂里供着的那张画像也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她怎么可能认得咱们?”
“可曾祖父不是常说大人在看着我们吗?”被长辈抱在怀里的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好奇道。
在姜家,提起“大人”这两个字,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就在姜家祠堂里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上的人并不是他们姜家哪位祖先,他们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留给姜家的那些医书手札上留名都是“楚大夫”三个字。
其中也不只是医书手札,还有许多像是日记一样的记录,详细记着她在什么时候救过谁,遇到了谁。
那些日记几乎姜家人都看过,只不过后世他们看见的都是复印的本子了,如果楚非年写别的字他们未必认得出来,可“楚大夫这三个字,姜家人看一眼就能笃定这是她写的。
所以在从小芝麻那里发现楚非年留的纸条时,他们立刻将纸条送到了老太爷手里。
“既然不愿意见我们,那就不要去打扰她。”老太爷将纸条小心的抚平,朝坐在其中一个男人怀里的小芝麻招了招手,脸上带着些笑意,“小芝麻,过来。”
小芝麻朝他走过去。
“小芝麻,这是你的,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知道吗?”老太爷,将纸条递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收好纸条。
小芝麻认真地点头,“我会的。”
“乖孩子。”老太爷摸了摸她的头,下一瞬抬头朝小芝麻的爸爸看去,脸上神色严肃了几分,道:“等下次进祠堂的时候,带上小芝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