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星河从男人第一次喊出楚非年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和楚非年关系不一般,至少是知道楚非年过往的,郁星河也一直没吭声,只是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楚非年的手,视线落在对面的阎君身上。
阎君眸光微动,从出现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向了他。
楚非年伸手,挡在了郁星河的眼前,“别和他对视。”
“放心,本君不会伤他。”阎君道。
“那就滚。”楚非年轻嗤一声,一点也没有要跟他客气说话的意思,“怎么?年纪大了不记事?我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一直表现得十分宽容的阎君表情也是一僵,“你和我年纪也差不了多少。”
楚非年:“胡说八道!”
眼看着两个要在年纪这件事情上争执起来,郁星河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他握住楚非年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拉了下来,低声道:“我们回去吧,明天上午我还有戏。”
本来拍了夜戏之后就已经很晚了,再在山里这么一耽搁,天都快亮了。
楚非年应了一声,拉着他往外面走,从阎君身边经过的时候也没有停留,只是郁星河微微侧脸,和他对视了一眼,谁也没退让分毫。
这一次,阎君没有再出声阻拦他们。
郁星河注意到,楚非年之间的业火始终缭绕着,一直到走出那片山林,回到寺庙前的时候才消散不见。
“回去睡觉吧,这下山里干净了,不会再出什么事情的。”楚非年朝郁星河道。
郁星河点头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后又停下,还是回头看向她,问道:“刚刚那个是……”
“第一殿阎君秦广王。”楚非年看向他,也并没瞒着他,“以后再见到他别去看他的眼睛。”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楚非年心里却想着估计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郁星河应下。“好。”
“还有。”楚非年突然道。
郁星河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的时候眼里透着疑问。
楚非年神情严肃,“他年纪可比我大多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在我出生……不,在我祖父辈出生的时候他估计就已经在了。”
臭不要脸的,敢说和她年纪差不了太多!谁知道到底是差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
“那他是你……”
“从前是长辈。”
郁星河身侧握着的手骤然松开,“那现在呢?”
刚问出来就看见楚非年眉眼间一闪而过的阴鸷,指尖才消散不久的业火腾然而起,她咬牙道:“我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他想死了,就只管来找我。”
这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郁星河没再问,楚非年也没再说。
不过,也确实如同楚非年所说,从这天以后,山上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有老师傅念叨了几句王师傅的不告而别。
可当有人问起他要不要去找的时候,老师傅却摇了头,说不用找,王师傅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家也找不到姜平村到底在哪里,反正王师傅也早就说过,如果哪天她再也不来寺庙了,那就是已经去了。
胡娴又蹲在一边剥花生,朝楚非年嘀咕,“大人,那个王师傅也是姜平村的人,怎么她就可以离开姜平村到外面来?”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人。”楚非年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晃啊晃,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根据老师傅说的,那位王师傅其实也就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寺庙里守着的都是那些年纪大了想要积福的老人,所以对于王师傅的到来,大家也没多想。
更没有人会去想,这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说自己来自姜平村的王师傅,到底是不是人。
毕竟,大家相处的还是挺和,谐的。
在龙兴山上一直待到快八月底的时候,郁星河中间又见过一次那个阎君。
是对方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道:“你不用对本君有这么大的恶意,本君对于非年来说,只是长辈而已。”
“是她想要杀了的长辈。”郁星河面无表情的补充了一句。
阎君一顿,片刻后笑了起来,“气话而已。”
“那您能让非年气了这么久,也真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郁星河道,心里也带了一点想要试探的意思。
可阎君一眼看出他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笑收敛了起来,道:“本君和非年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够窥探的,你只需要讨非年的喜欢就……”
话还没说完,楚非年森冷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你这阎君做的太舒心,就想来我这里找死是不是?”
阎君神情无奈,很快就消失在了郁星河面前。
而等郁星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楚非年就在院子里坐着,胡娴蹲在旁边抱着大尾巴瑟瑟发抖。
“别气了。”郁星河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陪你玩游戏?”
楚非年一声不吭的拿出了手机,七连胜的标志让她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道:“看见他我就来气,他要是不出现,就还好。”
“看来也不是真非杀不可的仇人。”郁星河道。
楚非年应了一声,“有恩有仇,杀不了他,也不想再见他。不过……”
她顿了一下,侧脸看向郁星河。
郁星河也在看她,等着她说不过后面那句话,但楚非年还是没说。
很快的,在拍完最后一幕凌晨日出时的戏后,在龙兴山上的取景总算是结束了。
“休息一天,明天就走。”唐导道。
但他们今天就下山,在山下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去市里。
赵觅和他们一起,等回去之后,郁星河跟赵觅之间还有不少戏要补拍,杨西和唐思秋的戏份比较少,特意找唐导说了往后推,似乎是两人约好了要先去一个地方。
两人连带着裴青都走得急,在其他人留在山下休息一天的时候,他们已经直接离开了姜平镇。
贺昭在山上的时候心心念念着小卖部的早饭,还好他们下山的时候还早,赶上了今天的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倒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不是之前说是丢了魂的那个小孩吗?”贺昭看着不远处正在追逐打闹的孩子,神情惊讶。
小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还有点心理阴影在,道:“看样子是已经把魂找回来了?”
郁星河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确实是之前那个孩子,现在看起来和普通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当天晚上,楚非年在唐导那里见到一个穿着棉布衬衣的青年,据说那个孩子的魂能被找回来就是因为那对夫妻去镇上找那家卖麻辣烫的老板时,遇到了这个青年。
青年跟着来到村子里帮这孩子把魂找了回来,还留在这里玩了好几天,现在也要离开了,想搭他们的车一起回去。
剧组的车位确实有多的,多搭个人也不麻烦,唐导就应了。
“你们叫我小姜就好。”青年温和的笑了笑。
贺昭和郁星河也跟他打了招呼。
楚非年只是朝他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姜是一个性格也很随和的人,长得也清秀耐看,就是人瘦了一点,不过高高瘦瘦的,撑着那一身棉布衣裤,还有点雅致的感觉,气质独特。
楚非年注意到他手腕骨节分明处挂着一串佛珠,于是多问了一句:“你是佛门的弟子?”
“不是。”小姜摇头,也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看了一眼,道:“我只是习惯了在手上挂这么一串东西,从小带到大挂着的那串东西弄丢了,碰巧又捡到了这串佛珠,就一直这么挂着了。”
“你这串佛珠看起来还挺好看的。”贺昭道,又在空气里嗅了嗅,“我就说怎么总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是小姜你身上的吧?”
“佛珠上的。”小姜笑着。
楚非年只问了那么一句后就没有再说什么,郁星河侧脸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看了看,没看清楚,就问她:“这是什么?”
“铜钱。”楚非年道,将山魅从土里带出来的那半枚铜钱递给他,“好东西,你留着,等我找到合适的绳子再给你挂着。”
“普通的绳子不行?”郁星河伸手接了过去,将那半枚铜钱翻来覆去看了看,想看看铜钱是哪个年代的。
可这铜钱奇奇怪,只是有铜钱的形状,上面刻着的却是一些他看不太懂的符号,隐约像是……梵文。
心里思索着,郁星河就拿出手机去网上找。
楚非年看见他的举动也没有阻止他,只回答他那个问题,“这是法器,普通的绳子拴不住。”
她又看向那边在和贺昭说话的小姜,视线落在他手腕上那串佛珠上面,姜平手上就经常挂着一串铜钱,那是他的法器,但那一串里十二枚半的铜钱,这半枚铜钱是他最宝贝的。
但这十二枚半的铜钱一直都拴在一起,所以当时山魅从土里带出这半枚铜钱的时候,楚非年才会问他还有没有别的。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吃过早饭就出发离开。
到了镇子上的时候,贺昭坐在副驾驶座上,这个时候天气还不热,车上没开空调,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很舒服,贺昭就开着窗户的,他一直侧头看着外面,经过那家麻辣烫的时候惊讶道:“这家麻辣烫关门不开了?”
楚非年顺着他的视线往外面看,就看见原本是麻辣烫的那家店门开着,但招牌已经拆了,里面那张吃串串的大桌子也不见了。
“老板本来就不是本地人,可能是回家了吧。”小高道。
几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抛在了脑后。
等回到A市之后,楚非年回住的地方待了几天,等她再去剧组的时候,唐思秋惊慌失措跑了过来。
她直奔楚非年面前,气都还没有喘匀就着急道:“非年,求求你帮帮我,杨西姐他们出事了……我……我不知道要找谁帮忙,我只能回来找你了……”
唐思秋一边说一边哭。
已经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郁星河担心引来更多的人,索性将她喊到了车上去说话。
唐导还在给赵觅讲戏,郁星河也没有别的事情,就也跟着上了车,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唐思秋出现,到她被带上郁星河的车,全程都被人拍了下来。
等上了车,唐思秋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当时她和杨西,还有裴青三个人之所以着急离开,是因为杨西已经知道了她梦里那道声音想要带她去的是哪里,或者说那道声音是在哪里喊的她。
“杨西姐想去看看,我看书上说,这种情况也最好是去到那里,找到呼喊她的人,解开这份因果就好了。”唐思秋努力控制着哭腔。
第46章
因为这本身就是她提出来的, 所以在杨西要过去的时候,她就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了,裴青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就也跟了上去。
去的时候,三个人心里都在想着, 到了那里,解开了那道声音对杨西的执念, 是不是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你们怎么确定这份执念对于杨西来说是好是坏?”楚非年敛眸问道。
唐思秋怔愣住, 呐呐道:“可是不管好坏, 总是要解决的不是吗?”
“你们有这个能力解决?”楚非年抬眼看向她。
唐思秋低头不说话了。
他们没有能力,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向楚非年求救了。
去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如果那执念对于杨西来说是恶意他们该怎么办,等到出了事情, 杨西和裴青被困在了那里,最终只有唐思秋跑了回来。
唐思秋又哭了起来,“是我的错,看了几本书就以为什么都知道了,杨西姐信任我, 结果最后却被我给害了。”
车上除了她只有楚非年和郁星河在, 可不管是楚非年还是郁星河,都不是会上去安慰她的人, 车子里只听见她自责哭泣的声音, 哭了一会儿, 没人搭话,她的哭声就渐渐的低了下去。
楚非年闭了闭眼睛, 问道:“小柯呢?”
当时裴青带着那把伞,小柯也在伞里面。
唐思秋神情茫然,想了很久才不确定的说了一句:“好像被抢走了。”
杨西和裴青的事情楚非年本来并不想管, 但小柯也在,她对那个小孩还挺有好感,想了想,最后还是问了唐思秋地方在哪里。
她让胡娴留在郁星河这里,自己找了过去。
本来从A市到唐思秋说的那个地方有将近两天的路程,那是比姜平镇还要偏远的一个山村,也是藏在一个山坳坳里面,还是黄泥路,每天只有一辆破旧的大巴会进出一趟。
但裴青三个人是自己开车进去的,当时裴青和杨西出事,只有唐思秋一个人开着车逃了回来。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杨西被留在了那里出不来了,裴青陪着杨西留在那里,唐思秋到了后面,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那里的人很可怕。”
当天下午的时候,楚非年出现在了这条进村的黄泥路上。
天气炎热,这里已经有半个多月没下过雨了,风一吹,路上的黄沙就被卷了起来,很容易就会迷了眼睛。
可楚非年身上干干净净的,看着都清爽。
她走得并不快,对于杨西和裴青此刻的处境怎么样她也一点都没着急。
走了不知道多久,身后由远及近的传来车子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一辆小三轮停在她旁边,小三轮上方用油纸布和铁丝加了一个棚子,勉强能够挡住外面的太阳和沙尘。
可人坐在这棚子里,时间一长,也格外的闷热。
开车的是一个打着赤膊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他的视线落在楚非年身上,定定的,眼也不眨。
后面挤了四个人,三女一男,其中两个女孩子和男生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像是刚毕业不久或者可能还在上大学的,剩下的女人已经到了中年,带着一副红色的塑框眼镜,洗得发白的短袖和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