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缩在胡娴脚边瑟瑟发抖,胡娴的两条大尾巴都放了出来,也是一脸警惕的看着周围。
在阎君的声音完全落下那一刻,周围的黑暗里开始亮起无数红色灯盏。
“这么多恶鬼,你疯了?”胡娴浑身炸毛,声音都尖锐了不少,“就算你是阎君,召唤这么多恶鬼,你就不怕天道放雷把你给劈了?”
那些红色灯盏,全部是恶鬼的眼睛。
密密麻麻挤压在一起,仿佛这一刻被地府关押着的恶鬼全部放了出来,随时会蜂拥而上将他们连带着魂魄一起撕成碎片,拆吃入腹。
“楚非年。”华林景往后退了一步,朝楚非年道:“你可别让我后悔自己的选择啊。”
郁星河侧脸看向楚非年。
阎君还在那里说着,言语之间都是蛊惑,他的目标很明确,他想要楚非年身上的功德。
“当初本君在这里被审判,本以为你会将功德都给本君,没想到……”他笑了一声,眼里透出了阴鸷,“你竟然把我身上的业障背了过去,害得本君计划落空。”
“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楚非年一点也不急,哪怕恶鬼环伺,她也依旧老神在在的,甚至陪着阎君一起追忆往昔,“对了,听说当年你还找过玉玺?没找到玉玺,最后才不得不找我回衡鼎山接受审判?”
阎君顿了一下,提起玉玺的时候倒是并不在意,“这倒是真的。”
他甚至还叹了口气,很是可惜的看着楚非年,道:“原本本君想着有了玉玺,登基为帝,彻底坐实了天子气运,本君也不用担心什么审判,谁知道这天道不承认本君去做这个帝王……”
那时候他费尽心力,派出去多少人手,结果就是找不到玉玺。
部下都劝他就算没有玉玺也能登基。
可他不一样,他要想登基,必须找到玉玺,否则天道不会认的。
“找不到玉玺,本君就只能找你了。”阎君道。
楚非年挑眉,笑了起来,她的右眼也渐渐透出几分金色,银灰色被掩盖,直至彻底消失,而从她的脚边,金色的裂纹蔓延出去。
她转头看向郁星河,道:“那天晚上有一件事情我没说完就睡着了。”
“你说那个抱着盒子路过道观的小孩?”郁星河很快就回忆起来。
楚非年应了一声,想了一下,道:“那盒子里装着的就是玉玺。”
“你费尽心机找不到的玉玺,天道却送到了我面前。”楚非年转回头,看着阎君的目光却透着嘲讽。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差点将阎君闲适的伪装全部撕开。
阎君定定的看着她,神情有一瞬间的狰狞,“难怪,难怪你这一身的功德气运……”
他那时候去道观找楚非年的时候,还不知道楚非年一身功德气运到了什么程度,只不过是找不到玉玺,可审判之日将近,他别无选择,这才去找了楚非年。
结果到了衡鼎山,楚非年跑出来,把原本属于他的业障揽到了自己身上去。
那时候连天道都拿楚非年没办法,他才知道楚非年一身的功德气运有多少,让他都忍不住心生嫉妒,想要抢夺过来。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没有下去过,既然他已经抢过一次,那为什么不能再抢第二次呢?
“你杀不了我,就想借华家之手,结果华家也奈何不了我。”楚非年往前走了一步,破开黑暗的金色裂痕就往前逼近一步,那些血色的眼睛也齐齐往后退,“你就去找詹家,逼着詹家算我的弱点,算出郁星河,华家是你指使的,廖珏也是你的手笔……”
一桩桩一件件的。
从楚非年口里说出来的时候,阎君一件也没有否定。
直到从楚非年口里喊出一个名字。
“邹年,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你……”阎君瞳孔狠狠一缩,身侧的手紧握着,黑雾在他身侧躁动不安,他死死盯着楚非年。
楚非年道:“你是第一个看见我显形的人,你说你叫邹年,好巧啊,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年字……”
衡鼎山的山神,从一开始就是她楚非年。
衡鼎山下的村子不大,山神庙也不大,但村子里的人将最纯粹的信仰都给了她,她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得以显形,显形那天,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误闯进了山里,找不到下山的路,就跑到了山神庙。
“你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能看见我的人。”楚非年不紧不慢道。
那时候的邹年就和后来的楚非年一样,没事的时候就会往山里跑,在山神庙一待就是一天,喊她山神大人,问她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楚非年会送他下山,到了山脚下,村子里的长辈喊他:“小年!”
邹年应一声,背着背篓往那边跑,快要跑出林子里的时候,又停下来,回头朝她招手,“山神大人,我明天再来找你!”
这是楚非年在华家那个幻境里看见的场景。
也是因为这个场景,她想起来了自己身为山神的事情。
衡鼎山的山神本来是她楚非年,而那个叫邹年的少年,才刚成年不久就病了,村里的大夫没有办法,邹年只能一天天等死。
随着楚非年一步步逼近,邹年制造出来的黑暗一点一点溃散,山神庙又出现在了旁边。
“你临死那天来到这里。”楚非年在山神庙旁边停下,看着邹年,“你说你不想死……”
那时候的楚非年,却羡慕山下村子里的生活,于是,邹年死后留在了山神庙。
“再后来,也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办法,说能让我变成人。”楚非年微微侧了侧脸,“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办法,瞒天过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楚非年信了他的办法,真的变成了人,出生在山神庙里,也失去了身为山神时的所有记忆。
而邹年,取代了她,成为了山神庙的山神,他们的身份发生了颠倒,楚非年成了村子里唯一一个能够看见山神的孩子,连带着她的名字,都是山神给的,就连山神庙里的石像,都渐渐变成了和邹年眉眼相似的模样。
“你为什么会想起这些?”阎君看着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的楚非年,咬着牙问道。
如今他带来的黑暗已经完全破碎,这里是衡鼎山,而楚非年才是衡鼎山的山神,这是她的地盘。
所以从一开始,楚非年就有恃无恐。
楚非年听着他的问话,伸手搭在他的肩膀,“这不是还得谢谢你吗?你想用华家的阵困住我,或者直接用山匪屠村的记忆刺激我,让我彻底被怨气掌控沦为恶鬼,到时候你就能名正言顺杀了我,我的功德气运当然就归你了,可惜啊,借着华家这个阵,我想起了更久远的那些事情。”
她轻笑了一声,“邹年,从那一刻开始,我想弄死你,轻而易举,而你,就应该躲着我,永远别在我面前露面才对啊。”
“本君以为,你和村子里那些人生活了那么久……”阎君看着她,嘲讽的笑了笑,“是本君高估了那些人在你心里的地位。”
“或许吧。”楚非年并不和他解释。
当年她在事后就回到了衡鼎山,村子里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她亲自送去转世投胎的,所以,即便是在幻境里,她也很清楚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幻境里的一切都影响不了她。
更何况,她还看见了转世后的小芝麻。
但这些,都没有和邹年解释的必要。
她定定的看着邹年,双瞳仍旧是金色的,可她周身挣扎嘶吼的业障开始往邹年的身上攀爬。
“该还给你了。”楚非年漠然的看着他。
邹年动弹不了,只能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原本就是从他身上剥离的业障一点一点爬了回来,雷鸣声响起,天边的闪电照亮天际,似乎天道也在等着业障彻底回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对他重新进行审判。
到了那个时候,他真得给楚非年让位了。
“非年,是我救了你。”邹年脸上的闲适再也端不住,伪装被撇下,他看着楚非年,眼里有惊慌,还有恳切。
楚非年只是看着他,神情冷漠。
邹年彻底的慌了,他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即将接受审判的压制感正在朝他席卷而来,而楚非年身上的业障越来越少,相反,他已经快要被这些业障包围,极度的慌乱之下,他说了很多事情。
某一刻,邹年道:“姜平与本君无关。”
“他当然和你没有关系。”华林景道,他捏着那半枚铜钱,朝郁星河伸手,道:“能给我看看你另外半枚吗?”
郁星河抿了一下唇角,将那半枚铜钱从脖子上取下来递过去。
华林景将铜钱完整的并合在一起,原本挂着半枚铜钱的金线变成一团金色光芒将铜钱包裹住,紧接着,铜钱往郁星河的颈后飞去。
“姜平的本体,就是这枚铜钱。”华林景朝楚非年道。
楚非年站在那里,看着最后一点业障从她的手上消失不见。
她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业障缠身跪倒在地上,被压到站不起来的邹年。
邹年神情狰狞,表情和他身上那些业障中挣扎而出的人脸如出一辙,他拼命的朝楚非年伸手,喉咙里嘶吼而出的声音绝望又不甘,“不……”
而在楚非年的身后,那枚完整的铜钱没入郁星河颈后那道疤痕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完结了!
第79章
胡娴看见这一幕, 惊的往后跳了一步,指着郁星河喊道:“郁星河,你……你也不是人啊?!”
郁星河站在那里,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后颈,神情还是茫然的。
“非年, 我……”他转身,看向楚非年。
楚非年也转身看着他, 脸上也是愕然, “你和姜平……”
她看向华林景, 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别误会,他是他,姜平是姜平。”华林景摊手, 道:“之前从你口里得到不少有关于姜平的事情,所以我就到处找了找,发现了詹禹和鲁大师手里的铜钱,而那半枚铜钱,是我从郁星河身上发现的。”
那场车祸, 是华林景跟邹年的交易, 他要杀郁星河,结果当时从郁星河的后颈里跑出来半枚铜钱。
“从那时候开始, 我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也决定换一个合作对象。”华林景看着邹年, “很幸运,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而就在这时候, 郁星河身上出现一层淡淡的光晕,一道影子在他身上若隐若现。
“姜平?”胡娴抱紧了自己的尾巴,三花拼命往她怀里挤。
一只狐狸一只猫, 大概是在场中最茫然的两只了。
从郁星河身上出现的身影就是消失了有一段时间的姜平。
楚非年蹙眉,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将郁星河拉开。
然而她一拉郁星河,姜平就也跟着被拉走。
“怎么回事?”楚非年盯着姜平。
姜平轻咳了一声,道:“你先等等,不是想知道我的事情吗?不这样,我怎么说清楚?”
“那你快点说。”楚非年道。
姜平道:“那说起来就长了……”
“长话短说。”
姜平:“他就是你要找的那棵树。”
楚非年看向郁星河。
郁星河神情茫然,后知后觉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树?”
“你以为我以前养的是尸泥吗?还不是为了养这棵树,没办法啊,我是跟他绑在一块的,他不好,我也好不了。”姜平道,“好端端的,谁会去养滩泥。”
那时候的山神庙才刚刚被山下的村民们搭建起来,山神像只是一块看起来像人形的石头,后来随着村民们的供奉,天长日久才渐渐长出了五官。
“在你显形之前,我和他先显了形。”姜平道,“我原本是那个老头炼制出来的一件法器,他被人追杀至此,死在你山神庙旁边,他本来想把我扔进山神庙里……”
姜平的主人是想着靠山神庇佑,免得姜平被追杀他的人给抢走了。
“谁知道他快死了,眼神差了点,没把我甩进山神庙,把我甩在这颗树上了。”姜平道。
楚非年下意识想去看郁星河后颈那道疤。
那细长的一道疤,就是当初姜平的本体陷进去留下的。
追杀的人没有找过来,老头的尸体被村民发现,村民们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就把他葬在了那棵树下,而挂在树上的姜平却没被人发现,这一挂也不知道挂了多长时间。
长到他和这棵树都快要长到一起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他借着这棵树在山神庙旁边的势修炼,还是这棵树借着他修炼。
“后来我终于化形,但那时候他还是一棵树,我想着他好我就好,带着他辗转很多地方,后来就找到了龙兴山,恰逢战乱,那么多的尸体用来做养树的肥料再好不过了,就想帮他快点化形,谁知道他趁着我出趟门就带着我那一半本体跑了。”姜平哼笑一声,摊了摊手,“我还等着他带着我那一半本体回来呢,到时候好把那块尸泥给吸收了。”
没等到跑走的郁星河,倒是认识了楚非年。
那时候姜平就看楚非年有点眼熟,尤其是身上的气息太熟悉,后来楚非年回去睡觉,其实他找去过山神庙,那时候就已经发觉了不对。
“他是阎君,我不好跟他对着干,只能试探你的意思。”姜平道。
试探着试探着,他差点死在阎君手里。
不过也算是有恃无恐,姜平知道自己的本体都在郁星河手上,他认出了郁星河,但一直没吭声,什么也不说,后来发现华林景出现在楚非年那边,这才想要找过去,跟着楚非年和郁星河,也好不管发生什么都能一起应对。
然而半路上被邹年给找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