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极快反应过来这位“他”便是吴氏给褚蕙择定的夫婿,想起上回褚蕙倾吐之事,激动道:“你把从军的想法告诉他了?”
褚蕙点头。
容央道:“他怎么说?”
褚蕙恹恹地朝容央一努嘴,容央一看这表情,再联系先前褚睿所言,顿时也就明白结果了。
褚睿说她这两日心情都很不好,那缘由,大概便是这个了罢。
容央跟着蹙眉,想了想,宽慰道:“或许是头一回提,他还没个准备,下次再找个机会谈一谈,他应该会能理解的。”
褚蕙却摇头,苦笑道:“不会了。”
容央怔然。
褚蕙道:“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三军之帅,纵然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及状元登第。褚家如果想要荣誉,等他日后在殿试中一鸣惊人便是,何需我去疆场摸爬滚打?”
容央听罢,一大股火气蓦地冲将上来:“什么叫‘褚家想要荣誉,等他一鸣惊人便是’?”
越想越恼火:“他是谁啊?!”
褚蕙无奈一笑,答:“端明殿学士程晋奉家中的小郎君,据说从小天资聪颖,善谈辩,有容止,是被程家上下给予厚望的后生。”
容央冷笑:“那程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又才到哪儿?既然瞧不上三军之帅,干什么又来登门求娶?”
一时越说越气,越想越气。褚晏、褚怿都还在这儿,那赫赫战功全是实打实拿血拿命换来的荣耀,怎么到他那儿,就成了这不及那不及?
他又算个老几,也配给褚家人争颜面争荣誉?!
褚蕙目光放空,静了静,道:“武臣在朝中地位的确不高,他又是大学士的小公子,会那样想,无可厚非。”
容央立刻火冒三丈之高:“你还帮他讲话?!”
容央气得驻足,放声:“你不许嫁给他了!”
褚蕙看着她这副怒火中烧的模样,苦笑:“他瞧不起的人是我,大嫂怎么比我还气啊?”
容央肃然道:“他不是瞧不起你,他是瞧不起褚家人,瞧不起所有为大鄞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一个不愁吃穿、不知疾苦世家公子,于私不能自食其力,于公不能安*邦定国,他也配瞧不起这,瞧不起那吗?”
褚蕙因她激昂的呵斥一振,胸中热流涌起。
容央看她眼眶微红,心知作为当事人,她必然最是委屈难受的,放软语气,安慰道:“幸而这是在大婚前,既然知道是这种德性,那这亲不成也罢。你如果不便出面,那二婶那边,便由我来替你想办法,你只需记着,往后选夫婿时,无论如何都不能选一个打心底里瞧不上自己的。”
褚蕙胸口热流更深,动容一笑,道:“谢大嫂忠告,程家的事我会三思,不过我娘脸皮薄,就不劳烦大嫂出面了。”
容央深吸一气,把她双手握住,认真道:“你记着,凡事还有你大哥和我。”
褚蕙眸光柔软,低头把被容央握住的手看一眼,挣脱一只出来。
“记着了。”褚蕙大喇喇的,径直把容央抱至胸前,又在她后肩一拍。
容央愣得,竟像突然间给个男人轻薄了似的。
“对了。”褚蕙把人松开,展颜道,“有个好消息,不知大嫂可听得了?”
容央抬眸:“什么好消息?”
褚蕙看她这反应,就知多半是还不知晓了,继续往前走,道:“林雁玉的婚事敲定了,兵部刘侍郎家中的六公子,听说是她自己选的,过两日刘家人就来府上下聘,如果没意外,多半也是年底成亲了。”
容央那双大眼一瞬间光彩流溢,有如万丈星辉落入,把褚蕙狠狠地震了一震。
原来姑娘家的眼神,竟是可以这么美的?
“当真?”容央又把褚蕙的手抓来,一双大眼凑近,“老太太点头了的?”
褚蕙把神思从她那片星海里抽回来,怔怔点头,容央喜不自禁,恍然道:“难怪老太太今天怏怏不乐的……”
声音虽低,但褚蕙还是听见了,哑然失笑:“奶奶哪是因为这个愁的。”
容央于是又紧张,狐疑道:“那是愁什么?”
愁她的小肚皮还没有动静?
噢不要不要。
褚蕙把她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越来越明白为什么那样孤傲的大哥会陷在她这灌蜜里了,笑道:“大嫂放心,往后这小半年,奶奶多半是没功夫来愁你跟大哥了。”
容央闻言,自然越发狐疑:“为何?”
褚蕙叹一声,答:“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就是四叔那边,六个小娘子一直没喜脉不说,四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奶奶相中的婚事,前一次,更是在上房一通大吵,听底下人讲,好像是什么四叔的老情人,给奶奶发现了。”
容央登时一震。
四叔的老情人……
那不就是!
此时秋风肃肃,小径外重重叠叠的树影曳动,前方的岔口一条通往摘星阁,一条是更狭小曲折的幽径,终端是一座古树掩映、白墙毗邻的六角亭。
容央忙把褚蕙推进那僻静的小亭里去,压低声:“四叔的老情人……是谁啊?”
褚蕙不疑有他,跟着在亭中石凳坐下,道:“不知道啊。”
容央眼神微变,故作出八卦的模样,道:“那,府中有其他的人知道吗?”
褚蕙摇摇头,道:“四叔是十年前离开京城的,所以这位老情人,应该也是十年前的旧人。十年前没能娶,十年依旧不能如愿,那这个人,一定就是府里的忌讳,就算是嬢嬢婶婶当中有知情者,估计也不会外泄的。”
容央听及此处,心不由一揪:“忌讳?”
褚蕙点头:“四叔当年离京情况特殊,如果这一位旧人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奶奶一定会先让四叔成家再放他走。可当年四叔走时,孑然一人,此后更是整整十年不成家,不回家,可见当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要我来猜的话,八成就是四叔爱上不该爱的人了。”
容央心里咯噔一下。
褚晏为明昭守身十年不假,但照上次褚怿的话来看,一个是帝王最疼爱的妹妹,一个是御前最风光的侍卫,两人无论年龄还是身份,都应该是十分登对的,怎么会有“不该爱”一说呢?
褚蕙对上她愕然眼神,蓦地一笑,道:“其实,我心里有一个人,只是不敢跟别人提罢了。”
容央心跳更快起来:“谁……啊?”
褚蕙以手掩唇,压低声道:“长帝姬明昭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逐强敌于穷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
——田况《儒林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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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拌嘴
车轮徐徐碾过闹市, 行人谈话声、小贩吆喝声如潮涌来,容央坐在车厢里,满脑子回荡褚蕙的话,神思恍惚。
——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府里的忌讳。
——在上房一通大吵……旧情人, 给奶奶发现了。
一块石头梗过车轮, 车身震颤, 容央往窗边倒去, 给褚怿一把拎回来。
转头,男人眼神深而静, 那看破而不道破的目光, 显然是盯着她研究多时了。
容央咳一声,坐直后, 也不遮掩, 径直道:“四叔当年为什么没有尚姑姑为妻?”
褚怿眼微眯, 确定她的确是在纠结于此事后,目光转开:“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容央蹙眉:“熊掌是什么?”
褚怿目光在窗外,脸上意态寥寥:“责任。”
责任?
容央心念一转,沉默。
褚怿的父亲忠义侯,是十多年前就牺牲了的, 而十年前,似乎恰巧就是府上二爷、三爷相继在云中山就义的那一段时期。
忠义侯府六位男儿,丢去三个后,老四褚晏便成了老大,理当撑起门楣, 重振旗鼓。
褚怿口中不能得兼的“责任”,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了吧。
毕竟那些年,言官们对所有帝姬夫婿的督查的确很严, 如果做驸马,十有八九就很难再领兵打仗,但是……
容央想起姑姑这些年来青灯古佛的枯寂生活,低低埋怨:“难道,我姑姑不愿等他吗?”
话里的意思是,难道就不能等打完胜仗后,风风光光地回来尚主吗?
皇室对驸马都尉一职固然有所限制,但也并非一点打破的可能都没有,如果足够坚定,足够相爱,为什么不能放手去争取一回?
窗柩外,丝丝余晖无声淌动,褚怿声音冷淡:“等不到了。”
容央转头。
褚怿道:“四叔出征前,明昭帝姬已经大婚了。”
马车拐入一条深巷,斑驳白墙遮去残照,褚怿侧脸一瞬间遁入暗影,容央怔怔地看着他,张口结舌,最后把脸默默转回。
褚怿道:“褚蕙今天就跟你聊这些?”
容央咬唇,恹恹道:“不是。”
想起褚蕙的烦恼,亦是感同身受,算算此处离皇宫还要一大趟车程,便也原原本本地跟褚怿讲了。
褚怿听至那程家小公子回绝褚蕙的那一句,冷然一笑。
容央看他这笑,就知道他的态度了,趁热打铁道:“要不,你寻个机会跟二婶提提这事儿,趁早把程家的婚事给退了,这汴京城中值得一嫁的好郎君多的是,单我认识的,就能数他个五六只手,这里面,随便蕙蕙选哪一个,都比眼下这个强一百倍。”
褚怿听至后面,眼睫慢慢垂落,思绪俨然落去“五六只手”那去了,最后挑眉:“那你准备引荐哪一个?”
容央歪头:“嗯?”
褚怿淡淡:“开国郡公家的贺三郎,光禄大夫家的小郎君,还是去年重阳在相国寺竹林里,跟你合奏过一曲《凤求凰》的宁小公子?”
“……”
容央瞪大眼睛,盯着褚怿那双深深黑眸,恼羞成怒道:“那都是曾经属意过我的公子,我怎么可能引荐给蕙蕙!”
把喜欢过自己的郎君介绍给小姐妹算个什么事?
这简直是在贬低她的人格!
容央气咻咻。
褚怿也气咻咻,偏生还得忍着。
于是扯唇笑,不应了。
容央气完后,后知后觉,眼睛蓦地晶亮起来,挨上前戳褚怿胸口:“你原来是吃醋了啊,你怎么又……”
容央对上他眼神,乖乖噤声。
心里面却窃喜得打鼓。
让你那个小青梅隔三差五地来膈应我,哼,这下可快活了?
褚怿把她的窃喜尽收眼底,拿开她那只嚣张的小手,慢声:“照你这五六只手的数,我只怕是吃不过来的。”
容央笑嘻嘻:“那有何妨?一天一个,一月一个,再不济一年一个,这辈子总是能吃完的。”
褚怿:“……”
深巷走尽,墙外一束暮光打来,褚怿双眼愈被反衬得幽黑无底。
容央讪讪住嘴,心知一时得意之下,也是略有些失言了,于是抱住他胳膊,小声哄:“你真吃醋啦?”
褚怿看着她,蓦地把眼转开:“给你三位数小郎君,你敢碰么?”
容央一愣,这是个什么问题?
还有,不是她在问他吃没吃醋么?怎么话锋一转,就把问题转到她这儿来了?
容央不及回神,褚怿又道:“碰吗?”
寥寥俩字,愈给人千钧之感。
容央弱弱道:“不碰啊……”
小郎君再多,也不及他英武无双,碰来干嘛?
褚怿终于回头,勾唇笑:“那就是了。”
容央一震,霍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了——问给她三位数的小郎君她敢不敢碰,她答不碰,那就是说她没胆量真去外面沾花惹草,是以他根本不必费心去吃味吃醋嘛。
容央心里火起,很不满意他这一招乾坤大转,忿然挪去窗边。
那条被扔开的胳膊顺势落回膝盖上,褚怿淡哂,目光跟着她,喊她火气冲冲的后脑勺:“诶。”
诶?
叫谁呢?
叫摊边抠脚的大爷么?!
容央的后脑勺火气更旺。
褚怿笑着,又喊:“那边的,头发丝儿都美得人挪不开眼的小娘子。”
容央急速起伏的胸脯慢下来,然还是趴在窗边,盯着车外景致,不肯回应。
褚怿便再喊:“天生丽质、倾城倾国的嘉仪殿下。”
容央依旧不动。
褚怿坐过去,把车窗推大,低头,笼罩着她。
容央卷曲的睫毛在金晖里扇动,雪肌细嫩的脸转至一边。
褚怿胳膊撑在窗边,支颐,喊:“小心肝。”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学啦,三次元事情慢慢多起来,又是搬家又是换工作,写文的时间肯定受限,我本来就慢,往后就更难日更了(哭)。
我想从下章起试一试隔日更,尽量把每章的内容写足一些,剧情理顺一些,那样就不用每天弄到很晚,大家等久不健康,我自己多半也吃不消。
希望大家能理解呀,哎,想想莺莺一天到晚那么闲,要能拿电脑给她自己写就好了。
第82章 、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