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幸福生活(双重生)——周怀
时间:2021-02-02 09:28:10

  窗外几缕暖阳透过窗棂斜斜地倾洒在殿中,细密的浮尘在半空中胡乱飞舞着。
  她的侧脸上有几点浅淡的光晕,发间的那一支木制桃花簪已有些陈旧了,却始终未曾取下过。
  这些年她雷厉风行,处理朝事愈发沉稳面面俱到,举手投足间,处处是那人的影子。
  有时候看着她,宋清肃总会恍惚的生出一种错觉。
  那年他帮着容清瞒天过海,这件事却始终梗在心里不能忘怀。
  有好多次,看着她愈发清减的面颊,宋清肃几乎便要忍不住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然而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是咽下去了。
  一别多年再无音信,他也不知晓容清是否还活着。
  宋清肃微微垂下了眸,徒劳地张了下嘴,却又闭上了。
  浅金色的光将这殿内照得暖意融融,将军常年征战沙场的锋利已俱被岁月磨平,沉淀为内敛的情意。
  他的眼角已有了皱纹。
  都不再年轻了。
  云城淡淡地打量着他,忽而一笑,故作轻松地道:“还不打算成亲么?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在独守空房。”
  “再说吧。”宋清肃随意地浅笑一声,依旧如往常那般答道:“强求不得。”
  “你啊——”云城含笑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宋清肃缓缓一笑,眸色却有些黯淡。
  “陛下。”殿外的侍从回话道:“陆尚书来了。”
  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让人难耐的尴尬气氛。
  “让他进来。”
  “陛下,那臣先告退了。”宋清肃微一俯身。
  “你去吧。”云城颔首。
  殿门转角处,这二位当朝权臣迎面碰上,相同的青衫长袍,只是一个温和儒雅,另一个风度翩翩却又含了锋芒。
  宋清肃抿唇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陆歆看着他略有些仓皇的背影,眸光微深,半晌,转身进殿。
  “查到什么了?”待殿中的下人们都散去,云城方才开口问道,眉心微蹙,神色有些紧张。
  “线人回报,在南海蓬莱岛上曾见过白衣男子,容貌和容清大都对得上。”陆歆顿了顿,抬眸看向上首的人,“是五年前的时候,战胜后的那个夏天。”
  不偏不倚,时间刚刚好对上。
  二人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下来了。
  云城握着阑干的手渐渐收紧。
  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惊才绝艳的前丞相似乎已消失在众人的脑海中。只有她和陆歆二人,从未相信过容清已死。
  找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年过去,到如今,方才有了些蛛丝马迹。
  云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握着阑干的指节有些发白。
  半晌,她哑声道:“你继续派人暗中去蓬莱找,过些时候同南海诸岛有一场仗要打,朕……想办法过去。”
  “好。”许久,陆歆微微一笑,眼眶却有些发红。
  日影渐移,殿内诸物映在地面上的阴影愈发颀长,云城静静地看着半明半昧的光晕,目光有些失神。
  陆歆离去,殿内空无一人。
  “母亲,暮儿同宋叔父出宫玩了。”忽而一道略微稚嫩的声音响起,容渭跑到她身前,拉起她的手,“您怎么了?”
  云城眨了眨眼,回眸看着他轻笑,“没什么,你怎么不同她一道出去玩?”
  “先生布置的课业尚未完成。”小小年纪的容渭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皱起了眉,他上前抹了抹云城的眼角,“母亲,您是不是……又想父亲了?”
  容渭年纪虽小,但同容清生得极像。清润澹然,风韵天成,眉宇间自带着高华清贵。
  他抿嘴温温柔柔地一笑,低头摆弄着她手腕上那绳子已被磨损的串珠,“这珠子您从未摘下,叔父说……这是父亲留给您的。”
  “您虽然从不和我们说,但应该是很想父亲的吧。”容渭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您的枕头……经常是湿的。”
  云城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她忍着泪轻抚了下他的发。
  容渭乖巧地靠在她的怀里,斟酌了半晌,终是犹犹豫豫地问出了那个始终未敢说出的问题,“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云城的眼眶越来越红,她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未说话。
  容渭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处,眸子里满含着期待。
  半晌,云城轻轻地将他带进怀里,泪水夺眶而出,“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
  海面辽阔,沙鸥翔集。
  浅蓝色的浪花扑打在沙滩上,挟带着细碎的沙子,没过脚面,片刻,又退回海中。
  湿润的海风有些微腥,轻轻拍打在面颊之上。
  烈阳刺目,倾洒在岛上,巨大的芭蕉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午后,格外静谧。
  “来吃药。”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容清回眸接过般若手中的药碗,轻轻一笑,“多谢师父。”
  “又想她了?”般若看着他有些落寞的神色一笑,坐在他身旁,“何苦来哉!”
  容清眸色微淡,抬眸向极远的海面望去,海风将他的发猛地扬起,白衣若雪,清贵之气浑然天成。
  休养了这么些时日,面色比从前好了不少,只是有些消瘦。
  那年同宋清肃商议后用了假死这一方法逃离,本想找个安静地方静静等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师父找到了彻底医治他的方法。还有最后一阶段的疗程,是生是死,只看此时了。
  这五年间他大都卧床,听着房外的海浪风声,脑中却俱是她。
  五年了……孩子应该也大了,听说是龙凤胎。
  他垂下眸,低低地笑了笑,指节微微蜷起。
  “云城派了好几波人来寻,都被我挡回去了。”般若眯了眯眼,看着他道:“原先我本以为是你不想让她伤心,方才远远躲开,如今想来,却不是这样。”
  他心思谨慎,若要有心瞒些什么,不会有人再能寻到蛛丝马迹。
  但那尸骨无存的假死,太医刻意走漏的风声,和这么多年来有心放出的踪迹……般若哼笑一声,他这个徒弟,当真是狐狸转了世。
  容清弯了下唇,轻捻起脚边细沙轻道:“世事无常,我便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一出戏。若能活,迟早会去见她。”顿了顿,他低声苦涩地笑,“若死,她会以为我还活着,总会好好地活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受尽病痛折磨,耳边鬓发已有几缕微白。
  般若看了他一眼,沉沉叹了口气,“还有最后一次,为师会和师兄尽力,确保……你能活着。”
  几只海鸥张开翅膀从他身前掠过,掀起几丝水花溅在身上,冰冰凉凉的。
  “嗯。”容清应了一声,看着极远处那道浅淡的线,垂眸淡淡地浅笑一声,眸中尽是柔和安宁。
  那是大梁的海岸线,他的全部,都在那里。
  ——
  暮春的时候,云城亲自到了南郡,本想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却发生了一件让众人都瞠目结舌的事情。
  不久前,南海蓬莱岛上横空出现了一位白衣人,不过短短一月的功夫,便一统了南海诸岛,建国扶舟,自立为王。
  岛上百姓将他奉为神明,言听计从。
  听说这位国王长身玉立,风姿卓绝,只是从来带着一副银白色的飞鸟面具,无人识得他的真面目。
  但纵是如此,仍旧俘获了一众女子的芳心。
  几天前,这位国王修书至大梁,言明愿与大梁联姻,届时将会以扶舟整国作为聘礼纳入大梁版图。
  看了这国书,大梁朝臣和将士们都傻了。
  陛下果真是风姿不减,犹盛当年,这……连面都没见就要用一国作聘了?
  众人心中咋舌,却为这扶舟国王唏嘘嗟叹了一番,可怜此人也算是当世豪杰,如今惹怒了陛下可是要完蛋了。
  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对曾经的容相一往情深?还联姻?是嫌命太长了。
  众臣摇摇头,自觉地去准备作战事宜了。
  烈阳高照,云城静立于庭院中,海棠花开得正盛,娇艳夺目,将她的侧颜映得微红。
  风起叶动,身旁有人走近。
  “你觉得……会是他么?”她指尖攀上面前的海棠,眸光有些失神。浓烈的香气萦绕在身侧,将衣襟都沾染了花香。
  “不好说。”陆歆负手而立,垂头低笑了声,“若是他,怎么会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方法……”
  微风拂过,海棠花瓣扑簌簌地落下,飞花如雨,轻落在裙摆上。
  “许是因为……他欠了朕些东西。”云城轻轻拽下一片花瓣,呢喃低语。
  ——
  五日后,出乎众人意料的,陛下竟应允了这扶舟国王的请求,甚而亲自至边郡迎接。
  这一日阳光明艳得很,海浪轻涌,波光粼粼。
  鹤洲郡城外,大梁军队列阵,威严肃穆。
  海岸边,一抹如晚霞般赤红的背影静静而立。
  她今日难得地上了妆,眉若远山舒展辽阔,眸光点水盈盈,盛了这世间最清澈的泉,额间的海棠花钿艳丽夺目。
  柔和的海风吹起烟霞色的束腰长裙,发丝微散。
  不远处,迎着日光,一艘白色巨船破浪而来。云城微微仰起头,眯起双目,手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起来。
  身后,宋清肃微蹙起双眉,“陛下怎么会答应那扶舟国主,纵虽难打,也未必要以身相许。”
  “如今大梁何用受人胁迫?”陆歆迎着海风眯起双目,嘴角弯起一道明显的弧度,“你又怎知不是自愿呢?”
  鸟声啼鸣中,宋清肃偏过头看他,“你是说……”
  陆歆笑而不语。
  船至岸边,悬梯放下,一众身着银白色飞鱼服的随从在两列排开,当中两人信步走出,一白衣,一银服,银服在前,白衣在后。
  “陛下。”那银服男子走至她面前,单手贴胸俯身一礼,脸上面具倒映着日光,晃得夺目。
  不是他的声音。
  云城的心猛地一沉,她眼睫轻颤着,“你是扶舟国王?”
  那银衣男子微微弯起薄唇,“不。”他侧身让出身后白衣若雪的男子,“这是我们的王。”
  海风扬起众人的鬓发,浅浅淡淡的杜若香气萦绕在鼻端,云城不可抑制地猛烈颤抖起来。
  海鸥张开翅膀从身旁掠过,发出清脆的啼鸣。
  月白色的衣摆上银线织就了海浪,慢慢向她靠近,云城抬起头,刺目的日光让她有些发晕。
  飞鸟状的面具外,露出了一道完美精巧的下颌线,天工造物,匠人所不能及。
  银白色泠泠寒光的面具下,一双浅色眼眸含笑向她看来。
  风似乎静止了。
  许久,他缓缓摘下面具。
  清贵高华,风采卓然,一如当年。
  “城儿。”隔着一人之距,容清含笑看着她,轻声唤道。
  云城忽然就笑起来,低低的,不可抑制的,轻笑起来。阳光刺眼夺目,她泪如雨下,冲花了秀美的妆容。
  温暖的阳洒在身上,白皙的面上,容清眼尾渐渐泛红。
  许久,他伸出放在背后的手,掌中一支海棠艳若朝霞瑰丽,芳香袭人。“聘书已递。”他笑得温柔,“这个,且当作纳礼,还望娘子莫要嫌弃。”
  温凉的海风吹过,一片花瓣悠悠而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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