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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
盛语秋把短刃架在迟林脖子上,拖着他走到千瓷阁前。她对着看守的官兵喊道,“把门打开。”
“还不快开门,本公子丢了命,你们都别想活。”迟林把脖子往后缩了缩,颤颤巍巍样了样手中的令牌,一脸贪生怕死。
几个官兵嘀咕了一阵子,纷纷回身看着后方的头头。
第33章
“瞎嚷嚷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斥责, 言语中满是不耐烦。
官兵闻声就不再嘀嘀咕咕,却是让开了一条道儿。
迟林指了指走来的那人,“范……正则?对对对!”
“你认得我?”范正则漫不经心道。
“认得认得, ”迟林把手上的令牌往前一扔, 又指了指脖子边的短刃, “快救我啊, 范将军。”
一旁的官兵拾起令牌, 恭恭敬敬地递给范正则。
范正则还未接到令牌, 面色却突然严肃起来。
此令牌一面是白虎纹, 一面篆着“尉迟”二字, 乃是御赐特制,只有尉迟将军的直系亲属持有。而这般年纪能有令牌的,定然是传说中二皇子身边的尉迟林。
“原来是尉迟将军家的公子, ”范正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尉迟公子缘何在此处?”
“说……”迟林把脖子上的短刃往外推了推,才把话续上, “来话长。”
范正则欲把令牌递还回去, 盛语秋却不买账,把短刃收得更紧。
范正则只得把令牌抛还给迟林,“尉迟公子, 这……”
“别废话, ”盛语秋带着迟林往后退了几步, 大声叫嚣, “把门打开。”
“哎哎哎, 你轻点。”迟林把腰往后挺了挺,头往盛语秋肩上倒去,“范将军救我。”
“这门不是我不开, ”范正则指了指千瓷阁唯一的大门,“是里面不愿出来。”
“叫你们的人都让开。”盛语秋退到千瓷阁大门边。
范正则站在原地摆了摆手,屏退左右。
迟林随着盛语秋的步子往后退着,“轻点,好汉轻点。”
“闭嘴。”盛语秋叫得大声,退到了门边又低声朝门内问着,“韩大夫,你们在吗?”
门开了一条缝儿,传来韩大夫的声音,“语秋!”
盛语秋揪住迟林,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回身交代道,“先把门闩好。”
看大门关上,又用腰粗的横木闩好,盛语秋才松了手。
迟林甩了甩衣袖,站直身子,“你这般入戏……脖子都要给我拧下来了。”
盛语秋压根没在看迟林,她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阁内。
阁内人虽多,却没什么动静,两拨人离得远远的。一拨是万宁村人,因为此前做好了避险的准备,虽是被困于此,却也没少了吃食被褥。另外一拨是南乾朝人,也就是那群把盛语秋和迟林逼得跳崖的假万宁村人,他们多带着皮肉伤,面色也格外阴沉。
“语秋姐!”韩忆从墙角处跑来,一把拉着盛语秋的手,“你可回来了。”
盛语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瞧了瞧韩忆,“你没事吧?怎么回来的?”
韩忆指了指大门侧边角落里的一众南乾人,“是他们。”
盛语秋顺着韩忆所指之处望去,“他们救你回来的?”
韩忆神色复杂,“是他们把我绑走,也是他们把我送回来的。”
盛语秋皱了皱眉,反复在韩忆的表情中寻找深意,“伤害你了吗?”
韩忆摇了摇头,“不曾。”
盛语秋:“那他们为了什么?”
韩忆还未言语,就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吸引了目光。
盛语秋再次转头留意着这群老熟人。
陈有中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站起身朝着盛语秋走来。他缓缓行了揖礼,“公子还记得我?”
盛语秋把韩忆往身后护了护,不屑寒暄,“不妨开门见山。”
“其一,当初我们占了万宁村,是因为空置的屋舍适合落脚,也是因为万宁村是传说中古千瓷镇所在。其二,官兵是冲着我们来的,连累了村民,是我们的过错。但老三是为了掩护村民退至此处才受的伤……”陈有中指了指躺着休息的人,“听闻万宁村有大夫,还望能帮他诊治一二。我陈某人必定感激不尽。”
韩忆拉了拉盛语秋的衣袖,“语秋姐别信他,我都听爹说了,要不是因为他们绑了我,也不会害你们身陷险境。”
陈有中急了眼,“此话怎讲?我们是绑了姑娘不错,但是一直以礼相待。”
“你们不过想知道古镇的秘密,绑了她却没有履约,究竟想干嘛?”盛语秋半个身子挡在韩忆前面,目光凛冽。
陈有中欲言又止,眼神飘忽。一瞬,他似是被什么击中,视线集中在一个点,脚步微微怔了怔。
陈有中抬手指着盛语秋腰间那穗子刚干透的玉佩,“这是哪儿来的?”
盛语秋发现他指着的正是郑南枫留给自己的玉佩,不禁警觉,“你认得此物?”
“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陈有中一阵哼笑,却透着悲痛的意味,他背靠大门缓缓坐下,在衣衫里寻物。
这一举动引得万宁村众人都紧张起来。
陈有中却目无焦距,从内里的衣衫中掏出一封信。他看了看信封,犹疑片刻才把信扔向盛语秋,“这是玉佩主人留给你的。”
迟林抬手接住,确认没有危险才交到盛语秋手上。
信封得仔细,蜡封处是郑南枫的私印。
盛语秋小心地撕开,郑南枫的字映入眼帘:
“语秋,当你看见这信时。我大抵已经不在人世了。
原谅为师以这样的方式和你道别。
想必此刻你的心中也有万千疑惑,希望这封信能为你释清一二。
我乃南乾朝唯一幸存的皇子。起初我也无法接受这个身份,却也逃避不了这个身份带给我的责任。
我曾试图规劝众人放弃复国之念。可即便二十年过去,靖朝的腐朽却有增无减。我等才决意最后一搏。
在我得知有密旨要查万宁村的时候,就有所警觉。把你支去万宁村,是怕事发后连累与你,毕竟你是我领来六扇门的。
不想我谴去报信的人遭了难,才使得陈有中误会了你的身份,险些伤了你的性命,而我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向你当面解释清楚。
在断崖寻你之时,我们发现了古镇的入口。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居于万宁村近十年,我们也未能寻到古镇宝藏,所以只能等待时机。
当发现这个等待了数年的机会唾手可得,我便出了主意,为了千瓷镇的秘密,绑架了韩忆。
还望不要为难南乾人,这些年他们隐忍蛰伏,不曾做过害人性命之事。除却南乾人的身份,他们也不过是渴望安宁的普通百姓。
如今我已丧命,他们看见玉佩自会明白何去何从。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也终须一别。如果说这一生还有什么缺憾,可能就是无法护你一世周全。
前路漫漫,世事无常,愿你学会独自面对,亦可以承受缘来缘去。
倘若还有来生,愿我们还能相识一场。
言止于此,珍重!”
盛语秋把信折好收回信封,又慢步走到陈有中面前,“你以为凭着一封模仿笔迹的信笺,就能颠倒黑白了吗?”
陈有中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我不知信中内容。但想必你已经知道,郑南枫是我南乾的皇子,此即事实。”
盛语秋:“我不信,除非他亲口告诉我。”
陈有中:“他把玉佩交予你,你我皆知他已故,如何亲口说与你听?你大可去查阅典籍,南乾覆灭之时,最年幼的七皇子年仅四岁。如今二十个年头过去,现已年二十四。”
迟林:“七皇子的年岁不假,但是典籍亦云,当年南乾的皇子都没能活下来。”
陈有中:“当年乱成那样,偷梁换柱、暗度陈仓并不难。七皇子去了京师后,也是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待我们寻到他时,已是靖朝三年。他也被收养于郑府,化名南枫。”
盛语秋:“既是化名,你们如何确认他就是七皇子?”
陈有中:“七皇子眉尾有朱砂痣。”
盛语秋:“仅此?”
“郑南枫虽被收养,随身的物件都还在。”陈有中指了指玉佩,“这就是先皇留下的,世间无二。说到底,此刻我又何必现编一通谎话?我等都是视死如归之人。要不是为了七皇子,我们早在二十年前就都入了土。”
盛语秋:“你们要复国便去复,又何必把一个孩子牵扯进来?郑南枫才七岁,他体会得了你们的仇恨吗?”
陈有中:“他是唯一的血脉,义不容辞。我等也是待他冠礼后才表明身份。而他却一直在试图说服我们放弃。直到南枫真正看见民不聊生,才决意与我们同心协力。无奈他虽是练武奇才,却本是生性纯良之人,不懂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迟林:“近年来,靖朝还在充实军力,仅凭你们,何以成事?”
陈有中:“自然不仅是我们,不过这么多年了,很多人都淡了这个想法。若是有可能,我亦有把握说服众人。”
迟林:“当今圣上多疑,这些年都未放过南乾人。此番官兵出现,只能证明他早疑心于六扇门,不过是借口密旨来了招引蛇出洞。”
盛语秋:“迟林你是奉旨前来,而我师父是因得知了皇上关注万宁村,才想抢个先机?毕竟传说中古镇的宝藏是复国的关键。”
陈有中:“不错。古镇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只能选择破釜沉舟。郑南枫来村里得知你坠了崖,不吃不喝去寻。说来也是机缘巧合,这样我们才发现了古镇入口。”
盛语秋:“不对,我师父初来古镇,是从你们手上救下了小虎。莫非……”
“如非如此,怎得信任。他寻到古镇,就急着与你相见,全然不顾及行事章法。”陈有中苦笑道,“终究是心慈手软。他最大的弱点,怕就是你了。”
盛语秋:“我师父为了寻古镇的宝藏,设计接近村民,又绑了韩忆,诱我们去紫檀洞?可当初师父领我进六扇门,是为了保护家国百姓。”
第34章
陈有中:“可能南枫曾经也只是想保护百姓, 毕竟不论是南乾还是靖朝,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然而六扇门还是沦为了狗皇帝玩弄权术的工具,二十年过去了, 百姓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盛语秋:“所以你们想改变这一切?”
陈有中:“我们想放手一搏, 南枫却不允。他是不愿让我们冒险, 宁可我们苟活于世。说到底, 他是谁都不想伤害。他要我留你性命, 又要我留了村里那丫头的性命。却不曾想想, 那狗皇帝会不会留了我南乾人的性命, 会不会留了这些穷苦百姓的性命。要不是我们送那丫头回来, 抢先发现了官兵,这些村民早就没了命。也是为了他们,老三才受了伤。他们可曾有知恩图报?”
韩大夫走到盛语秋身边, “语秋,原来你们是官家人。”
“韩大夫,你听我解释, ”盛语秋的视线在万宁村众人间扫过, “我并非刻意隐瞒。”
韩大夫叹了口气,“不重要了。我早就把你当作自家人,何况你们为了忆儿赴险, 我又岂是不明事理之人。此番话语, 我也明白了原委。说到底, 我们只是普通百姓, 只想过安稳日子。能及时退居千瓷阁, 这些侠士却是为我们抵挡了一阵。”
陈有中站起身,打量着面前这位韩大夫,“我替老三先行谢过韩大夫。”
“我虽答应为他诊治, 却不能代表我认同南乾。朝政之事我不懂,但打仗免不了百姓遭殃……罢了,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韩大夫摇了摇头,朝着陈老三的方向行去。
“南枫已去,宝藏究竟是有是无对我们也不重要了。”陈有中望了望窗外的天际,叹息道,“南乾终是灭了。”
“师父希望你们可以找一处地方好好生活,放下仇恨,安度余生。”盛语秋攥了攥手中的信,“我想如果没有皇子的身份,他也会愿意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如就由你们替他完成。”
陈有中笑了笑,“此话不假,实属南枫一贯的想法。来古镇前,我们的亲眷已经安顿,既然万宁村因我们失了居所,如不嫌弃,不如和我等一起,隐世而居。”
盛语秋听闻此言,眼里流露喜悦之色,她回身看着韩印明,等他表态。
“现下我们都被困于此,这些官兵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就是要我们出去降了。已被认定为反贼,他们哪里还管什么妇孺老弱?怕是我们都活不了。”韩印明坐在一边没有起身,他的目光落在万宁村四五十人身上,没有光彩。
“我有一计,或许还有转圜。”盛语秋话音未落,阁内众人都安静了。
韩印明:“愿闻其详。”
盛语秋:“官兵来抓反贼不假,但是比起抓来一些身份不明之人,皇上更想要的怕是黄金万两。常年扩充军备,国库空虚,方才使得税负繁重。我想这位范将军也不会想错过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迟林:“范正则在瑄州城驻守多年,一直未有机会立得战功。此番能来万宁村,也算是机缘巧合。他定然知晓千瓷镇的宝藏之事,不如我们投其所好。”
盛语秋:“我们借口宝藏,把官兵引入紫檀洞。”
迟林:“正有此意。但是范正则乃行军打仗之人,必定会留人看守此处。”
盛语秋:“来时我观察了一下,官兵有百人。我们就说洞中凶险,必须足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