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舞丹青——鱼钤
时间:2021-02-03 09:44:24

  刘媛媛又哭了,捂着脸呜呜呜地跑出去,周芸没好气地说:“沈晏清,你不用搭理她,你把大队的墙刷好,咱们知青点也面上有光。”
  世界终于安静了,袁磊在蚊帐里笑得噗嗤噗嗤的:“这个刘媛媛太精了,把别人都当傻子呢,也就那屋的缺心眼儿们吃她这一套。还是唐大花有意思,眼睛又大又亮,扔镰刀的时候那叫霸气!”
  沈晏清瞥他一眼,袁磊立刻讪笑:“诶,我闻到肉味儿了,你晚上吃啥好的了?知青点这饭简直了,轮到户长她们做饭还能好吃一点儿,轮到刘媛媛我就想哭。哥们,有福不能自己享,明天带我一起搭伙行不?”
  沈晏清冷哼:“你知不知道唐家谁做饭?”
  袁磊嘻嘻一笑:“反正不是你。”
  “她们家是三花做饭,人家小姑娘才十二岁,还要补课考初中,你这么大饭量,好意思麻烦人家么?”
  袁磊摇摇头:“确实不好意思。”
  沈晏清满意了,拿了盆出去洗漱,袁磊突然反应过来:“那你咋好意思的?唐大花咋也好意思呢?”
  中午的太阳依旧火热,歇工的时候,婶子们坐在大树底下唠家常,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过来跟她们打听:“麻烦问一下,你们村唐昭住在哪儿?”
  “谁?”婶子们面面相觑:“唐啥?”
  “唐昭。”
  大奎妈笑道:“我们村可多姓唐的,有唐大奎、唐二奎,唐耀祖,唐田野,就是没你说的这个唐昭。”
  来人中最高最壮的那个挠了挠头:“不能啊,这是大旺村吧?”
  “对啊。”
  “我们找个小姑娘,十五六岁,叫唐昭。”
  “没有,我们村真没叫这个名的。”
  “不可能啊,印都给她刻了,小张,是我整混了吗?”
  来人正是火柴厂孙厂长和小张,他们还带了两个人,专门来找唐昭的。
  小张笑道:“您领导厂里一千多人,啥时候混乱过?”他上前一步,问大奎妈:“婶子,你们村糊火柴盒了吧?这活是谁给揽的?”
  “我们村的姑娘啊,去火柴厂画画来着,画得可好了。”
  “是不是长这么高,眼睛又大又亮,就是有点儿黑?”
  “对啊,”大奎妈一拍大腿:“你们说的是大花,人家大花叫的好好的,你们憋给瞎改名。她在大队部画墙呢,你们去那儿找她吧。”
  也不能怪这些婆姨,唐昭的名字在村里还没叫起来呢。
  孙厂长不管这些,只要人在这个村就行,他赶紧带朋友前往大队部。一进院就看见墙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的轮廓,唐昭身边有个英俊的小伙子,俩人正一起兑油漆调颜色。
  “闺女,忙呢?”孙厂长抬手打招呼。
  唐昭一见是他,笑了。来得正好,这几天正琢磨着去火柴厂再卖几张画呢。
  “孙厂长,是不是想画别的梅花了?”
  孙厂长笑道:“就想着把画卖给我!我这边不急,但是我给你带了个人来。这是印刷厂安厂长,老安,这就是画红梅的闺女。”
  安在岭是个儒雅温和的中年人,他朝唐昭点点头:“那幅画真不错,也给我画一幅吧。”
  唐昭和沈晏清对视一眼,心里乐开了花:“安厂长,您想画啥尽管吩咐。”
  安在岭道:“我想要一幅牡丹,要工笔,越细致精巧越好。”
  唐昭想了想,问:“您想要多大的?”
  “四尺的就行。”
  “工笔费时间,我还得在大队刷墙,只能晚上画。我尽量快着点儿,十□□不行?”
  “行,那就十天。”安在岭也是个痛快人:“工笔肯定不能按写意的价格给,240一幅,再给你一联五斤的粮票、一联五尺的布票、一联工业券,你看行不行?”
  一联就是八张票!行,太行了!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笑眯眯地说:“人家孙厂长还给我肉票和油票了呢。”
  安在岭哈哈大笑:“行,肉片油票都给一联。”
  唐昭这回满意了:“您放心,这幅牡丹一定精致。不过想要效果好,笔墨纸砚都不能差。”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带来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咱们就一个目的,画一幅惊艳的牡丹!”
  送走了客人,唐昭美滋滋的,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几天正愁钱用完了,大订单居然自己跑过来。
  沈晏清出言提醒:“我记得大长公主的牡丹宴上,你送过她一幅工笔牡丹。”
  唐昭没好气道:“原来你还记得啊。”
  “就照那一幅画。”
  唐昭叹了口气:“那幅啊,要值千两吧?”
  “京都第一才女的画作,不止千两。”
  “那幅太精细了,真要我按那个水准来?”
  沈晏清点点头:“你听我的,我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第14章 这叫眉来眼去
  晚上吃过饭,三花和小虎子在堂屋写作业,眼睛不停往里屋看。
  “二姐,他俩在干啥呀?”
  三花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总觉得是在进行什么了不得的仪式。”
  “沈知青刚才又洗手又洗头,把白衬衫都换上了,整得可严肃了。还有咱姐,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她也不嫌累。”
  三花撇撇嘴:“可不呗,摆的一桌子都是,果脯也拿小碟子装着。”
  小虎子悄么声趴门口瞧了几眼,回来后小声说:“他俩都坐得可直了,姐姐倒茶呢,小拇指都翘起来了。”
  三花抬起手拭了拭翘小指:“还挺好看,虎,你不觉得吗,咱姐跟李东来学诗的时候是假文明,可是跟沈知青在一块儿,就是真文明。”
  小虎子摇摇头:“不觉得,他俩对着笑呢,这也能叫文明?”
  三花果断道:“这肯定不叫文明,这叫眉来眼去。”
  两个小孩吐槽了一会儿,也不敢弄出动静,都默默地写自己的作业。
  唐昭和沈晏清面对面跽坐,家里的矮桌铺了藏蓝色细布,其中一角绣了藕花。一寸厚的棋盘置于其上,星位天元雅正端方。
  沈晏清问:“这块桌布昨天还没有,你现绣的?”
  唐昭点了点头:“那天去市里,一共才买了五尺蓝布,这张桌布就用了大半。我熬了一夜才绣好,眼圈都黑了。”
  沈晏清望着她的眼,轻声笑笑:“看不大出来。”
  唐昭心里暗恨,若别人说这话,那是好意安慰,换作他说,呵,是暗示自己脸黑。
  沈晏清凝视着桌布,虽然她只配了白线,却更有古拙之美。荷叶铺陈开来,叶上有莲,水中有鱼,彼此相映成趣。
  他不由得心下感慨:唐昭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闲的,谁劳动一天累得要命还顾得上绣花?就为了喝茶下棋铺着,除了她谁舍得用这么大一块布?
  但他能够理解的,因为这是多年积累的底蕴,在匮乏的物质条件下的那点执拗。
  桌布上的莲就开在自己眼前,他说:“你若拿绣品出去,也能换个好价钱。”
  唐昭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刺绣费眼,我自娱自乐就好。”
  沈晏清轻笑,就是这性子,是她没错了。
  当唐昭拿出自己的宝贝茶具,沈晏清眸光陡然一亮,惊道:“这些你从哪儿弄的?”
  唐昭手上洗茶泡茶,笑道:“黑市上一个老农卖的,说在树底下刨出来,以为是好东西还挺高兴,结果就是些瓶瓶罐罐。他在那儿蹲了一天也没卖出去,要不是让我赶上,他准备扔了走人呢。”
  沈晏清拿起茶盏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些花了多少?”
  唐昭得意地伸出一个巴掌。
  沈晏清感慨:“你真行,这可是元青花。”
  唐昭挑了挑眉:“要不我能这么舍得吗?那老农说家里还有,下回去市里,我打算再去瞧瞧。”
  沈晏清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唐昭蛮开心的:“那好呀,也帮我掌掌眼。来,尝尝今年的新茶。”
  沈晏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总算喝上了,这棋盘没白锯。”
  唐昭白他一眼,送你东西的时候装模作样不要,一脸严肃地拒绝,心里还不是惦记着?该,叫你矫情!
  她在棋盘上落好座子,道:“殿下,请吧。”
  二人猜先,沈晏清执白先行。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棋盘渐满。沈晏清望着对面沉思的姑娘,恍惚间看到她穿着宫装,笑语晏晏拢袖执棋。
  如果还在大乾,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一局战罢,唐昭以半目小胜,得意道:“殿下是不是太久没和人对弈,居然叫我赢了?”
  言下之意:你来了太多年,没怎么练吧?我才来几天,都记着呢。
  沈晏清暗笑,这是让棋的最高境界好吧?
  收拾好棋盘,唐昭将桌子腾出来,开始画她的工笔牡丹。沈晏清给小虎子打着字头,目光时不时望向屋内。姑娘静下来端庄稳重,姿态优雅,这唐家尽心培养的闺秀,原本是自己的。
  虎子戳了戳他的胳膊肘:“殿下是什么?”
  “嗯?”他没听懂。
  虎子啪嗒啪嗒跑出去,没一会儿顶了个草垫子回来:“我听到我姐说殿下,我现在就在草垫子底下,快叫我一声。”
  “嗯,垫下。”
  小虎子开心极了,三花道:“赶紧把草垫子扔出去,再去洗一遍手,你站在电灯下边不就行了,还那么麻烦搬个垫子干啥?”
  沈晏清不得不佩服俩小孩的想象力,人家三花说的是“电下”。
  小资产阶级情调带来的愉悦感维持了很久,沈晏清出门的时候都唇角带笑。唐昭出来送他,腰上也不知什么东西在晃啊晃的。
  沈晏清眼睛却是一亮:“唐昭,你腰上挂的是荷包?”
  “对呀,昨晚上随手绣的。”
  他轻声道:“给我看看。”
  唐昭眨眨眼:“我说同乡,咱老家那边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荷包这物件不能随便让人碰。”
  沈晏清笑道:“按老家的规矩,我说的话你还必须听从呢。”
  虽然这样说,却没再要来看,只是心想:自从来了这边,就再没用过这东西了。
  生产大队的墙赶在领导来的前一天画好,县领导到大旺村的时候,一切都是新的。
  县委书记和县长已经走了几个大队,看到大旺村队部,心情格外舒畅。
  “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用的是伟人书法,另一面墙画了大片金黄的麦浪,社员们挥汗如雨,拖拉机往来奔忙。
  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公社的大队长,一看这墙面忍不住在一起嘀咕:“他们这是现画的啊,上个月来借拖拉机的时候还没有呢。”
  “唐耀祖太精了,平时不吱声不吱气儿的,不到十天拿下火柴厂的盒子,还整出这么两面墙,他们队部里头每间屋都刷了字,真能整景。”
  “也别说人家精,整出来是真好看,咱们几家的大队部哪有这精气神儿?我们墙上倒是有几个字,早些年刷的,都掉漆了,现在一琢磨,斗志是不够昂扬。”
  “回去咱也整,就照大旺村这么整!”
  几人一边说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再一抬头,不是吧,他们连猪场的墙也拾掇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家打扮得挺好,我们灰头土脸,对比也太强烈了。
  只见猪场的墙面上画了一黑一白两只大猪,脑袋上顶着大红花,旁边围着几只小花猪,不管大小都胖嘟嘟笑眯眯,可喜兴可稀罕人了。
  一看心情就好,感觉在这儿养的猪肯定多长肉。
  再往里面走,猪圈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人正往食槽里添草料,几只猪吭哧吭哧正吃得欢实。
  猪圈对面墙也没空着,上面刷了一排大字——“黑白花样样精神,大中小个个都肥!”
  县委书记大笑:“这是迄今为止最整洁的猪场!”他回头对其他大队长说:“咱们都好好观摩,好好学习。”
  李家村大队长忍不住了:“老唐,你们的猪圈清得挺干净啊。”
  唐耀祖点点头,正要说话,喂猪的小伙突然跑过来:“报告领导,我是知青李东来,猪圈是我和刘媛媛清理的。”
  唐耀祖气得直咬牙,这个臭不要脸的,这时候往前面凑啥呀?生怕领导看不着他?
  领导们笑着点了点头,李东来又道:“我们不怕脏不怕臭,粪都清出来不说,还到河里打水冲了好多次!”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望着领导,这回露了脸,总该给个奖励吧?就算不去管仓库,也可以安排去小学校吧?让我坐在大队部广播,我也也不会拒绝的。
  县长微笑着点点头,亲切说道:“有觉悟,有行动,是知青的典范。以后还要继续努力,你们一定要好好清猪圈,成为大家的榜样!”
  哗哗哗,全体鼓掌。
  李东来的世界灰暗了,领导果然表扬了,但为啥没有仓库,没有教室,也没有广播喇叭?让我们好好清猪圈,意思是我永远跟猪粪为伍了呗?
  暗中观察的刘媛媛气得直跺脚,这个蠢货,故意赶在人来的时候喂食,还说只要勇敢表现,就能换到轻快的活。这下可好,表现了,也勇敢了,结果就义了。
  领导们夸着大旺村的猪场,一行人又前往小学校。别看小学只有一间教室一个办公室,人家把外墙全翻新了!墙上画有戴红领巾敬队礼的小学生,还有太阳和向日葵,就连大旺村小学几个字也是重写的。
  领导们非常满意,问道:“现在学校里有多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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