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沈哥教我们射箭,还做了把弩,可厉害了。一起打猎的还有春妮姐、大磊磊和北枫哥,我季驰哥也去了一次,安全着呢。”
唐建国可不管谁去谁没去,精准抓住前半句,“虎子你说啥?他教你们射箭?还做弩?这些玩意有啥用?!”
虎子护姐夫心切,脱口而出,“有用啊,我们仨拿这个收拾二流子,全给干趴下了。”
唐建国啪地一拍桌子:“啥?!二流子敢往咱家跑?!”他站起来进灶间拎着炉钎子就往外冲,连军大衣都没顾得上穿。
三花赶紧拉住他,“爸你干啥去?”
“我去削死那个二流子!臭不要脸的唐兜,以前看见我都绕着走,现在敢来欺负我家孩子了?”
“不是唐兜不是唐兜。”三花赶紧把老爸拽回来,“人家唐兜都改好了,现在糊火柴盒做豆腐,是咱村的好青年。来咱家的二流子是李家村的。”
“我去!李家村的也敢来?”唐建国又撸袖子,“我先把李家村大队长削一顿,再去削二流子!”
唐昭和三花左右各一个,总算把暴躁老爹拦住,唐昭道,“李家村大队长早都不是原来那个了,那俩二流子也关进去了。”
唐建国这才作罢,坐下之后对沈晏清发出灵魂拷问:“我家进坏蛋,全被仨孩子给收拾了,那时候你干啥呢?”
这题虎子会,“他在帮忙找你啊爸爸。”
嗯?唐建国诧异,这样的吗?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既然老爹诚心诚意地问了,唐昭必须如实回答。她把沈晏清在省里找纺织厂工程师、又去查唐建国修过的宅子,并顺着这条线捋到冀省的过程说了一遍。
“大花,这是真的?”
唐昭点点头,“这还是两年多以来,头一次有你的消息呢。”
唐建国惆怅,本来想将他一军,没想到让他表功了!不行,气势不能短!他立马瞪起眼睛:“沈同志,订婚的礼该还你的一分不会少,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季驰还想挣扎一下,沈晏清赶紧带他离开。刚出唐家,大门哐地一声关上,半点儿不留情面。
“沈哥,我这段时间都是在唐曜那屋住的。”
沈晏清叹气,“暂时别想了,跟我回赵婶家。”
“沈哥,你打算咋办?”
“没关系,结果不算太坏,”沈晏清笑笑,“持久战,慢慢磨。”
家里只剩下唐门四口,唐建国坐下又滋溜一口茶,“大花过来,该你了。”
这还带点兵点将的?唐昭想起沈晏清说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行吧,赶紧砍完好正常过日子。
“盖房的钱哪儿来的?”
“都是我挣的,给火柴厂画花火,还给印刷厂画挂历。虎子,把你屋的挂历拿给咱爸看看。”
唐建国问:“画火柴盒多钱?画挂历多钱?”
唐昭如实说了,唐建国接过虎子手里的挂历,仔仔细细翻看一遍,然后问:“大闺女,我可不是七老八十记性不好,我记得,没教你画过画吧?”
他终于问出来了!
唐昭反倒松了口气,这一道是必答题,唐建国一定会问,只要他回来,这件事就无法回避。
唐昭笑道:“您也不是不想教,我不是犯懒不学嘛。”
“对啊,那你怎么突然会画画的?还画到让人掏钱买的程度?你别忽悠我,说我神游过来教你的,就算我神游,一次两次也教不完。”
唐昭转身进屋,从柜里拿了本《芥子园画谱》和几本旧字帖。
“爸,这是你的吧?我打小就看你照着画,你还说齐老潘老都习《芥子园》,你也要勤学苦练成为大家。我虽然懒,但我没事就翻,记下好多图。咱家没有笔墨,我等你出门干活的时候就拿小棍在地上偷着练,时间一长也有些基础。”
“后来有一次去县里,看见老师傅描工笔,我就多看了几次,作画顺序都记得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过得很艰难,没钱买颜料,便在心里一遍遍画。去年夏天觉得练得还行,就跑到火柴厂试试身手,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路也就顺畅了。”
唐昭知道这番话漏洞百出,但目前只能这么诌,要不怎么说?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带技能,拿起笔咔咔就是画?
见唐建国还在疑惑,唐昭突然灵光一闪,开启大花神技。
第一步,抹眼泪,第二步,哭诉。
“我容易么我!你突然没影了,丢下我们仨,我能咋办?你以前总说我全村最懒,我能靠下田挣工分养活虎子和三花吗?三花明明是上学的年纪,你不在家我们上哪儿弄学费?她只能辍学,干农活晒得却黑!虎子呢,一边跟村里孩子打架,一边在别人后面捡麦穗!弟弟妹妹这样,我能眼睁睁看着吗?不练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们仨还能等到你回来吗?你觉得我画画写字上手太快,三花和虎子我才教了多久,市里奖状都拿回来了!”
唐昭这一顿哭啊,把大花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唐建国心疼够呛,“闺女,是我不对了,快别哭。我这不是好奇嘛,寻思你怎么突然开窍了。你看我多缺心眼,家里出了个天才,我还在这儿瞎琢磨!别哭了啊,爸给你赔不是。”
唐昭一边震惊于唐建国对闺女的毫无原则,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汗颜。长这么大头一次啊,就差撒泼打滚了,我可是端庄自持的相府嫡长女啊啊啊!
还好,总算磕磕绊绊过关。
唐昭抹了抹眼泪:“唐建国同志,我得批评你。不管你在哪儿,你得给我们捎个信啊。”
唐建国叹了口气,“我哪敢给你们捎信?如果我只是失踪,村里还能有人管你们,要是知道我坐牢,你们连头都抬不起来,能有好日子过?”
他招招手:“三花,轮到你了。”
我的天,还没完啊。
“三花呀,你咋这么爱做饭呢?”
“因为以前总吃不饱呀,我就想着,如果哪天能吃饱了,我就变着花样做好的。”
这大实话说的,真让人心酸。
“那个小小子只是给你补课?为啥我觉得没安好心呢?”
“季驰?”三花瞪大眼睛,“想啥呢,那是我革命战友。”
行吧,唐建国也不打算为难小闺女,大手一挥:“你们几个的奖状拿出来给爹看看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七夕,我今天码到77章,提前祝小天使们七夕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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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留声机给你,锅也给你
奖状摆在桌上, 唐建国挨个看去,欣慰之余又有些不开心,因为他得重新适应姐仨的名字。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当爹的要把儿女大名当成知识点, 他们非说是自己“神游”给取的, 必须接受不说, 还不能有一句埋怨。
唐昭是老大,唐暖是老二, 唐曜是老三。唐建国默念数遍, 好在这几个名字好看也好记, 他很快适应, 然后开启夸夸夸模式。
“虎子真厉害, 得了三等奖呢!你画的啥?小螃蟹?挺好挺好!”
“三花行啊,写字都能拿奖,不愧是我闺女!啊?你们的作品要在艺术馆展半个月,那我这几天去市里看看。”
“大花,你还敢写草书作品呢?”
唐昭道:“练了一段时间,写得不好,不够豪放。”
“这还不好?打败那么多人, 咱家面上有光!”唐建国虽然心有疑惑, 但他已经接受闺女自学成才这个设定。他决定明天找唐忠做几个玻璃框,把奖状挂上,以后老哥们来喝酒,咱用一排奖状羡慕死他们!
“墙上已经挂了一张奖状, 你们以前得了啥奖?”唐建国兴冲冲地过去看,瞧见上面的名字,愣住了。
三花道:“这是妈和你的奖, 我姐给挣回来的。”说着找出唐昭写的通讯,把李桂莲跟李东来传瞎话的事儿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带着虎子大奎把李东来揍了,又去广播站用喇叭质问李桂莲,沈晏清制住李东来按手印,唐昭写通讯全县宣传,县领导来家里慰问……
唐建国站在奖状下看了很久很久,轻声道:“看见没,他们都长大了,会给咱俩争气了。”
他把桌上奖状收拾起来,打算回头多看几遍,突然发现里边还混了张别人的,仔细一看火冒三丈:“沈晏清的奖状放咱家干啥?”
唐昭赶紧解释,“我们一起去的艺术馆,东西可不就放在一块了?”
唐建国气得够呛,“他凭啥得特等奖?凭啥?”
“凭他拍的照片呗。”三花回屋,拿出放大的《小猎手》,“得奖的就是这张,拍得是我,特别带劲是不是?谁见了都说好。”
“好什么,全仗我闺女长得好!要不他能得奖吗?”
“能,他还送去一套《雪原》。”
唐建国气道:“反正他的奖品,应该全给你才对!”
“都在咱家啊,”三花道,“他的奖状在你手里,奖金在我姐兜里,还得了搪瓷盆,你刚才不是用它洗手来着?”
唐建国哑然,心中愤愤,臭小子这么大方干啥?这下给我整尴尬了。
他站起来,抓起进村时穿的破棉袄,“我出去一趟。”
唐昭道:“别穿这个了,根本不压风,给小狍子当门帘我都不愿意。”
唐建国不听,执意穿好旧棉袄,又戴上破棉帽,“你们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大晚上的去哪儿啊?有事明天再去办呗。”唐昭见拦不住,便抱了沈晏清的大衣过来,“要出去也穿厚点,原来那件不要了好不?”
唐建国拍拍闺女的头,“没事,这会儿不舍得穿好的,军大衣我明天再穿。”
他出了门,直奔唐家老宅。
此时,唐有年、董玉珍和大房一家正在吃饭,听到自家大门被拍响:“爹,娘,我回来了 。”
“是老二!”唐建党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刚才唐建国在唐耀祖家门口一顿砸,早有人告诉老宅这边,这会听到他来,倒也不吃惊。
董玉珍在炕上盘着腿没动,唐有年掀了掀眼皮,朝外面喊道:“回来了就好,这么大的人了,别老在外面野。”
一屋子人都闷头吃饭,竟然没人去给唐建国开门。
二花道:“奶,他是不是该给你钱了?”
董玉珍哼了一声:“可不是咋滴,不用搭理他,拿会儿乔,一会儿让他多给。”
李桂莲朝自家爷们使了个眼色,唐建党问:“老二啊,这几年干啥营生了?挣了大钱吧?”
唐建国在院外道:“这年月哪有大钱可挣?反正我一分钱没挣着,还让人骗了,吃了两年牢饭刚给放出来。”
啪,董玉珍把筷子摔在桌上,儿子回来她不激动,说让人骗了她不关心,关注点全在“牢饭”两个字上。
两年时间全坐牢了,哪还有钱赚?想要也要不出来啊。
董玉珍扯着嗓子吼:“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你还回来干啥?”
“可不是咋滴,”李桂莲臭着脸,“有个坐过牢的二叔,田阳和小海全得被拖累。”
董玉珍一听这话马上就炸了,何止田阳小海,三房还有俩大孙子呢,家里有了这么大个污点,根本抬不起头啊!
“没多大牵连,”老爷子唐有年道,“不是都分家了吗?”
李桂莲皱着眉头,一脸厌恶,“虽然分了家,但这层关系还在,就能算在头上。老二是咱家的克星吧?咱家几辈子清清白白,他偏要去学那手艺,走资本主义道路,现在又吃了牢饭,跟李大他们哥仨划等号!老唐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败类?这是老天派下来霍霍咱家的吧?万一咱小海想入党,这不叫他给耽误了吗?”
董玉珍当时就怒了,她原本想,即便唐建国荒废了两年,但大花这半年没少挣,赡养费怎么也能补上。现在他有可能牵连孙子,这可不行,田阳倒也罢了,另外三个坚决不可以。
对,当断则断!
董玉珍穿鞋下炕,走到院里一脚踹开院门:“我没你这个儿子,这么多年就当白养了你!”
唐建国闷声道,“妈,你啥意思?”
“别叫妈,我没你这个儿子!”董玉珍看见唐建国身上的破棉袄,嫌恶极了,“你两年多没朝面,该给的钱也没给,你家闺女都是白眼狼,挣出个房子也没说请我去住,我还能指望你们啥?你身上有污点了,这时候知道回来了?成心拉我们下水啊?你还不如死在外头呢!明天我就找唐耀祖开证明,咱们彻底断绝关系,以后你也不用给我养老,我家孙子跟你也没有一分钱关系!”
看吧,唐家大房和三房更重要,孙子永远放在第一位。
只是董玉珍这话,说得太绝情,太让人难过。
唐建国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两家八竿子打不着!”
“行,那就按您说的办。”唐建国说着跪下,给董玉珍梆梆梆磕了仨响头,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中。
进了自家院,小狍子又颠颠迎上来,唐建国默默撸着狍头,狗狗也跑过来,直往身上扑。
叫啥来着?对,唐白桃,唐雪球。
唐建国体会到啥叫“治愈”,一边搂一个,决定等开春了满村溜他们。
他进了屋,唐昭看见棉袄一脸嫌弃,“都快烂了,不许再穿啦,我明天就扔掉,你必须穿暖和的。”
“闺女,给爸拿把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