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依言递过去,唐建国拆了棉袄底边,从里面拿出二百块钱,“误判,给了点儿补偿。本来想给老宅,看来他们不想要。我还不给了呢,让我闺女收着。”
唐昭才不客气,接过大团结收好,生怕老爹一激动再给出去。
知道唐建国心情不好,于是搬了小皮箱出来,“爸,咱家新买的留声机,给你玩儿。”
唐建国高兴了,把电源接上,又挑了《智取威虎山》。虎子乐得直拍巴掌,唐昭啧啧称奇,真是爷俩,连喜欢的样板戏都一模一样。
唐建国哼着小曲,这边三花又把锅子端过来,“爸,咱家刚买的铜火锅,你想请谁就请谁,一锅不够咱就摆俩!”
诶呀,这也太豪横了。
唐昭拿出皮尺,“爸,我给你量量尺寸,赶紧把衣服做上,过年穿。”
虎子拿出自己的小青蛙、小汽车,“爸,以后这些都是你的!”
诶呀,唐建国心里老满足了。
量完尺寸听完戏,唐建国去唐曜西屋睡觉。虎子这次做了详细介绍:“爸,这是唐曜的炕柜,这是唐曜的写字台,这是唐曜的窗帘,你看上面的唐曜小老虎,是大姐给绣的……”
唐建国跟着看了一圈唐曜的物件,问道:“那我是啥?”
“当然是唐曜的爹。”
虎子拉开衣柜的门,“爸,你把衣服都放里边吧。”
唐建国往柜里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右边这些,一看就是成年男子的衣服,左边这些,是十几岁男孩的衣服,中间才是虎子的。
俩混蛋,上我家抢闺女,还霸占我儿子的衣柜!
晚上,唐建国躺在唐曜的炕上,不停自责:“都怪我太不小心了,把你们扔在村里。你看看你姐,为了生活又画画,又绣花,还学会写通讯,都给逼成啥样了!我以后保证啥也不让她干,让她跟以前一样,天天在屋里躺着。”
虎子忧心忡忡,“我姐不画画,咱们穿不上的确良。”
“我挣钱啊。”
虎子心道:爸爸呀,我觉得你挣钱比我姐慢呀。
唐建国翻了个身,“虎子,你给爸好好讲讲,二流子是咋进咱们家的?你们是怎么收拾的?”
虎子便把那天晚上的事儿详细讲了一遍,包括唐胖在哪儿藏的钢镚,二姐用炉钎子扎了谁,大姐的弩给了李二多么精准的打击。
唐建国越听脸越黑,这是欺负我家没大人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啊小天使们 ̄
第79章 不可能被支配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唐建国披上衣服推开屋门。
冬日于天边挂着,此时雪已停,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唐建国拿起大扫帚扫雪,突然听到动静, 猛地抬头, 在院墙上发现个人。
他大吼:“你干啥?”
正翻墙的沈晏清吓了一跳, 原以为这么早隔壁院子不会有人,刚要过去, 没想到被老丈人抓了包。
“我想帮大花扫院子。”
“用不着!”唐建国说着, 哗哗挥着大扫帚, 沈晏清没办法, 只好跳下墙头给赵婶家扫雪。
“哗——”唐昭家。
“哗——”赵婶家。
两边跟较劲似的, 在寂静清晨扫出了节奏。
没过多久,三花和虎子都跑了出来,唐建国纳闷,“你俩怎么起这么早?”
三花道:“我们要晨练啊。”
“就你俩?你姐不练?”
“我姐怎么可能早起?让她多睡会儿呗。”
两个孩子并排在院里站好,先练五禽戏,还说练完这套动作再打一套拳。
唐建国在一旁看得乐呵,不由得心痒痒, “三花, 你这动作挺标准,我能跟着练不?”
“那有啥不行的,虎子,给爸腾个地方, 咱们一起强身健体。”
于是,唐建国从虎形拳开始跟着做,一套五禽戏下来浑身通泰, 心里这个美呀,自由的人生就是带劲!
没想到,接下来跟姐俩打拳的时候,最讨厌的沈晏清又出现了。堂而皇之趴在墙头给俩孩子纠正:“三花右手再高点儿。”“虎子马步蹲扎实。”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似乎是完美主义者见不得动作丑,殿下还是说了句“叔,你的腿再往里并一点儿。”
唐建国冲着墙头吼:“我爱怎么练就怎么练!不用你瞎指挥!”
三花笑道:“爸,这套拳是沈哥教的,就得他指挥,要不咱们做错了咋整?听话,练熟这套能年轻十岁。”
唐建国气道:“虎子虚岁才九岁,练完还能回肚子里咋滴?”说完转身回屋,他是不可能被姓沈的支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气死了,早知道是沈晏清教的,他才不会跟着练,太傻了!
建国同志直接去了灶间,极其熟练地做起早饭。用着二闺女置办的厨具,心里这个感慨呀,这砧板,这铁锅,这碗柜,盖了帽了!
院里传来箭矢的破风之声,唐建国悄悄趴门边瞅了一眼,虎子刚好拉开小弓射了一箭,他心里直痒痒,羡慕!想玩儿!
但是姓沈的还趴在墙头指挥呢,坚决不能表现出很感兴趣。唐建国继续做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家里没人的时候找机会偷偷练。
唐昭是全家起得最晚的,她洗漱完毕,小碴子粥已经摆在桌上,唐建国煮了几个蛋,还炒了三花刚发好的豆芽。
见大闺女出来,唐建国问:“眼睛怎么肿了?”
唐昭还困着呢,恹恹道:“没睡好呗。”
唐建国心里不太舒服,大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没睡好就等于惦记着那个后生呢!
她埋怨我了?嫌我把她看好的人给否了?
心里虽虚,态度还是要强硬的,“别老胡思乱想,赶紧吃饭。”
早饭过后,唐昭去大队部质检,虎子和三花已经放假,姐俩便带着唐建国一起糊盒子。
从此,唐建国爱上了糊火柴盒。
中午吃过饭,一家四口去给大花妈扫了墓。从山上回来后,三花去找广播员赵秋丽学念新闻稿,虎子先把布料和老爹尺寸送到赵婶家(唐建国坚决不让姐俩送),然后去大奎家跟小弟们拍洋画,唐昭去给春妮和招娣描花样。
孩子们都不在,唐建国把虎子的小弓拿出来,怕被邻院拍洋画的虎子听见,偷偷摸摸拉开弓,瞄准了靶心。
“叔,这样射不远,您得再把弓拉满点儿。”
啊啊啊啊,阴魂不散啊,沈晏清不去县里送稿,盯着我干啥!
唐建国瞪了墙头一眼,假装没听见,一松手,箭矢歪歪扭扭落到地上,果然没飞到终点。
“别急,这得慢慢来。”
沈晏清嗖地翻过墙,又抽了一支箭,帮唐建国拉开弓,“对,拉到这程度刚好,瞄偏了,再往左一点儿,挺好挺好,这不挺准的吗!”
唐建国:我不想被他摆来摆去,也不想被他表扬。
“叔,你先练一会儿,我去拿相机给你拍一张。”
唐建国眼睁睁看他进了虎子屋,懊恼自己为什么任由他在家里出入。
这就叫得寸进尺,得尺进丈!
“你别拿这套腐蚀我,我才不拍照。”
沈晏清笑道:“艺术馆那边看了《小猎手》,问我有没有年纪大一点儿的猎手照片,我刚才看到您引弓,觉得正合适。这都是工作,你就当帮我个忙。”
工作啊,那可以。
于是沈晏清相机举起,镜头对准的时候,唐建国配合地拉起小弓,还换了好几种姿势。后来不拍《大叔猎手》了,变成老爹跟大门合影,跟瓦房合影,坐在堂屋合影。
沈晏清是这么说的:“县里想要一组反映社员生活的照片,咱们一起拍了吧。”
唐建国不想跟沈晏清用“一起”这个词,但是蛮想拍照片。
这边正咔嚓咔嚓拍着呢,唐田海在外面敲门。唐建国本不想让他进来,但是想到虎子昨晚讲的画被偷了,还被送到艺术馆,便故意拿了几张小螃蟹放到堂屋桌上,然后开门把唐田海让了进来。
小海同志看着唐昭家的大瓦房,还有敞亮暖和的堂屋,眼里全是嫉妒。他往桌上一瞧,冷不丁看到一沓小螃蟹,气得直抽抽。
虽然不懂画,但是不难看出,每张都比二花手里的好。这画究竟是不是大花画的,唐田海非常好奇,可他真不敢问。
唐建国道:“沈同志,你把这些画收好,一张不能少,这画可值钱了!”
唐田海哼了一声,“根本不值钱,送哪儿都没人要。”
唐建国板起了脸,“小海,你可不能这么说,你又不懂,也没去打听,怎么知道值不值钱?哎呀,我家虎子说丢了一张螃蟹,是不是你拿去偷偷卖了一圈?要不,你怎么这么肯定?”
唐田海吓得够呛,目光游移,声音也弱弱的,“我才不稀罕这东西,不好拿,纸特别容易皱。”
唐建国接着忽悠:“这你就不懂了,你得找地方把画裱上,这样拿着方便,也能给画提提身价。”
看唐田海若有所思,唐建国适可而止,问道:“小海,你有事?”
“我奶让我来告诉你,昨天晚上说的事今天就办,让你一会儿去趟大队部。”
“行,你回去告诉你奶,我指定去。”
唐田海这才放心,他昨天听李桂莲那么一说,也生怕自己受二叔拖累,所以今天见了面,连个称呼都没有。
他这边刚走,唐昭回来了,看见沈晏清吓了一跳。不是昨晚才被撵出去吗?怎么才半天工夫,又跑家里坐着了?
一听唐建国要去大队部跟老宅断绝关系,唐昭气坏了,本以为昨晚老爹只挨了顿骂,没想到他们忙不迭要一刀两断啊!
唐昭搬出毛料中山装,“穿这个去,必须震一震他们。”
唐建国无语,你当着沈晏清的面,拿他的衣服给我穿,还理直气壮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这脑袋还秃着呢,穿不出个好样,等头发长出来再说吧,现在身上这些已经够劲儿了。”
呃……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是沈晏清的,心塞。
唐昭要陪老爹一起去,唐建国道:“没从我这儿拿到钱,他们不会甘心的。你奶肯定搬出了娘家人,你大伯娘肯定也找了李家村人,那些人嘴脸都恶,我不想让你看。”
唐昭笑笑,“我们这几年也没少看,不碍事。”
唐建国还是坚持,“我一个人去就行,大冷天你跟我跑啥?在家绣绣花写写字,整点风花雪月不好吗?干啥非去看老娘们的恶俗嘴脸?”
说着穿上军大衣,直奔大队部去了。走了几步突然又杀回来:“沈晏清你别赖在我家不走!”
殿下只好回邻院,唐建国走了没多远又折回来,“不行,你肯定趁我不在翻墙,你过来,陪我去断绝关系!”
得,老丈人这是半点机会不给留啊。
大旺村的大队部,董玉珍和李桂莲等人已经到了,老爷子唐有年在一边吧嗒吧嗒抽烟袋锅,唐建党则等着看热闹。作为家里的既得利益者,兄弟情不算什么,他只在乎自己会不会受影响。
一群娘们在走廊叽叽喳喳的,李桂莲大声问自己堂嫂,“我堂哥现在咋样?今天咋不来呢?”
嫂子白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不是让人举报了嘛,大队长都让人撸下来了,你让他来干啥?迎面遇上唐耀祖,脸可往哪儿放?”
“也是!内个——”李桂莲提了提嗓门,“我跟大伙说一声,今天主要目的吧,就是让唐建国痛快签了文书,再补上这几年的赡养费。昨天我妈看他穿了件贼破贼破的大棉袄,一时心软没跟他要钱。但赡养老人是老二的责任吧?他又不出力,这钱必须给补上。”
“那对呗,”来壮声势的亲戚七嘴八舌:“该补就得补,大花今年不少挣,他当爹的跟闺女要个千八百块,还不轻松加愉快?”
第80章 工具人沈晏清
李桂莲四下里看看, 心里有些不悦,“建党,老三一家怎么不来?”
唐建党想到老三,也有些不是心思。哦, 我们想方设法从老二兜里掏钱, 你连面儿都不露一个, 镇上有那么忙吗?就等着拿现成的?你是真拿准了咱妈宠着你们家,不会少了你那份是不是!
他跟李桂莲交换了一下眼神, 都有些无奈, 自家老太太偏向, 唐建军大于唐建党大于唐建国, 谁也没招。
亲戚们来帮忙, 显然也各怀心思。这边统一口径,确认了“努力”方向,几位亲戚便顺理成章提出要求。
“桂莲,田阳媳妇儿在针织厂挺好的吧?眼瞅过年了,孩子们还没有新的秋衣秋裤呢,让田阳媳妇给整几套呗?”
李桂莲虽然对于洋不好,但这时候也不傻, 白送的事儿她可不干。“行, 我回头跟田阳媳妇说一声,让她给你个内部价。”
堂嫂的脸当时就黑了,“我也知道,你家新媳妇在县城住着, 你这老婆婆不敢得罪。”
李桂莲道:“不是一回事儿。从厂子往外拿东西,肯定不能白拿呀,要不就成了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你说是不是?”
堂嫂震惊了,李桂莲平时不是挺傻的吗?这次居然没中激将法,她进化了!
“姨夫,”这位是董玉珍的外甥,直接去找唐有年,“我家开春想盖个偏厦子,你看行不?”
“你家正好在最边上,我看行。”
“姨夫,钱不够,你给借点儿呗?”
唐有年吧嗒吧嗒抽烟袋锅:“一会儿都完事儿了,你问问你姨。”
外甥点点头,“都完事儿了”,指的是老二的赡养费拿到手,以及正式断绝关系。
也有人去找董玉珍,“二姨,一会儿你分我点儿,让我置办些年货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