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舞丹青——鱼钤
时间:2021-02-03 09:44:24

  夏天过去一半,沈晏清去了趟省城。工农兵学员的政审和体检都结束,却迟迟没能接到消息,他觉得不能傻乎乎在家等,必须去问问情况。
  “小沈来啦,快坐。”吴副局长看见他,面色不自然起来。
  沈晏清道:“我来取我的准入证。”
  吴副局长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你的准入证没发下来。”
  “哦?”沈晏清问,“是我的小说没按时完成?还是没配合制片厂工作?”
  “怎么会呢,工作都完成得挺好,一点儿没毛病。”
  “那是我政审不合格?还是体检不合格?”
  “都合格!”
  “那么,林业局今年没有推荐权了?”
  “当然不是!咱们有无数优秀的林业工人,当然有权推荐学员!”
  沈晏清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不能通过的理由是什么?”
  吴副局长叹了口气,“是学校那边考核没过,说你接受再教育的时间没达到三年。”
  “呵,”沈晏清被气笑了,“虽然年限未满,但是我有特殊成绩,咱们不早就达成共识了么?”
  “可是对方就是用这个卡着,我们推荐的其他学员都过审了,去京市的、去西北的都有,就你一个没过。我们局长都拍桌子了,但是人家就咬着这条不放。”吴副局长道,“你也别着急,我们这边再使使劲儿,如果实在不行,明年你也下乡三年了,谁也没理由卡着你。”
  沈晏清站起身,淡淡说道:“那就麻烦您了。”
  他告辞出去,吴副局长不由擦了把汗。沈晏清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年轻人,可是刚才自己居然有种面对上级的错觉,让他给问出了一头汗!
 
 
第95章 论使坏的风格
  沈睿吃完午饭走进办公室, 脚步中带着志得意满。
  他十九岁进入轻工部门,当年便跟着同事在东北做了一次有关葡萄酒的考察调研。如今刚满二十岁,又在“推动北方酱香酒”的研发工作里,跟着队伍各地取经, 见世面长能耐。
  他并非技术人员, 但是组织会议安排行程这一类的工作,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现在提起沈睿,谁不说一句“不愧是沈老的亲孙子, 天生办事能力强”?
  要说开心, 还得是最近——他跟他哥沈铮阴了沈晏清一把。
  当年, 他们哥俩撺掇郑云吹枕边风, 最终让沈忠毅给沈晏清报名下乡。沈晏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外面已经有了关于沈家的、干部子女带头接受再教育的佳话。
  舆论四起,沈铮还找人写了报道。在强势的外界声音里,沈老爷子不得不妥协。
  名字已经在名单上,而且是被称道的表率,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沈晏清不得不去。只是,原本他应该去条件更艰苦的地方, 后来不知怎的竟去了东北。
  虽然稍有遗憾, 沈铮还是很高兴,他只比沈晏清小一个月,从小到大处处被压一头,两人是堂兄弟也是宿敌。只有把长房长孙弄走, 他才能成为最优秀的那个。
  接下来,原本属于沈晏清的报社名额归了沈睿他哥沈铮,而现在, 沈晏清想靠上大学回京的计划也被狙了。
  一想起这些,沈睿就忍不住得意:呵,在小山沟里慢慢哭吧,轰了我的眼镜还想回来,想得美!
  沈睿今年也打算读大学,他已经顺利拿到准入证,虽然报的并非沈晏清要读的那所,但是他单方面认为,这个名额就是从堂哥手里抢的。
  诶嘿,真开心,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沈睿的内心充分膨胀,两条腿搭在办公桌上,一边晃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只要沈晏清不回来,人间一切都值得,哈哈哈!
  借着午后暖洋洋的日光,沈睿睡着了,睡梦中依稀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好像还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笑,咱是优秀青年嘛,随你们议论,但是介绍对象就别想了,咱已经有未婚妻了。
  等他睡醒,想起下午有个会,便洗了把脸晃到会议室。说来也怪,今天会议内容没什么出奇,与会人员也没什么变化,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处在一个诡异的氛围里。
  比方说,小张的问话:“沈睿啊,葡萄酒挺好喝的吧?”
  废话,国宴都用,当然好喝。
  比方说,李秘书的暗示加提醒,“小沈啊,走路总摔总撞,可能是神经有问题。”
  再比方说,刘大姐的语重心长,“撞倒了人,扶还是不扶,这得问良心。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怎么能不扶呢,是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
  其他的人倒是没说啥,可是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些探寻。
  沈睿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
  直到会议结束,主任把他单独叫过来,一脸凝重,“去东北那次吧,你眼镜碎了,配的镜片也不合适,走路直摔跟头,是我同意你直接回京的。”
  沈睿一头雾水,这事都过去一年了,现在提这个干啥?
  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咱俩是一起去春丰市的,我也被你连累了,现在一起被查。小沈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沈睿还是不明就里,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赶紧想办法吧,这事儿不解决,你的学也不用上了。”
  沈睿就是再懵圈,此时也嗅出不对来,“主任,啥事儿这么严重?”
  “你还不知道吗?宣传栏上贴着呢,你没看见?每个领导办公室门缝里也都塞了一份,大概是生怕领导们不知道。”
  沈睿暗道不好,撒腿直奔宣传栏,果然,版面正中贴着几页纸,有几个人正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沈睿跑到近前定睛一看,上面是份举报材料,罗列了他去东北的“无状行径”:第一,沈睿明明对书法绘画一窍不通,却偏要占用书画爱好者的名额去参加研讨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把人家获奖的小画家骗走了,艺术馆领导想在聚餐的时候表扬小画家,结果连人都没看着;其次,沈睿仗着人多,强行敲开已经关店的验光配镜,让值班的老师傅在非工作时间给他配眼镜;再次,沈睿利用工作之便,跟葡萄酒厂硬要了两箱酒;最后,因为走路撞墙,撞倒两位老人不扶……
  卧槽卧槽!谁特么这么缺德!
  沈睿气炸了,一把将宣传栏上的纸撕下来。他特想骂人,老子工作没好好干么?这些旁枝末节拿出来是恶心人的么?还有上面第三条,老子要是想拿好处,张一次嘴就跟人家要两箱酒?太特么看不起人了!
  还有,这材料是手写的,小学生字体,是怕被认出笔迹怎么滴?每个领导办公室塞一份,这得抄多少遍?你们爪子不累吗?
  魂淡,有本事先给我一份啊!
  此时沈睿虽生气,但他觉得没啥大问题。直到被问话时,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你占用别人名额去参加研讨会,这是事实吧?”
  沈睿一脸无所谓,“书画界的研讨会不就那么回事吗?都是老师写写画画的,参加不参加的没什么区别。”
  “这是文化交流!你个外行懂什么!”
  沈睿不服,“我亲身体会了,光去开会没有用,如果回家不练,一样写不好画不好。”
  “没用你还占人名额?看来你觉悟不够啊,就你这样的,大学的政审怎么过的?”
  沈睿有点儿懵,刚要辩几句,就听对方又问:“你把获奖小画家骗走干啥?听说那是个漂亮小姑娘,你必须老实交代!我跟你说,当时人家要是报警,你都能整个流氓罪!”
  沈睿气死了,硬着头皮解释:“那小画家是我小嫂子,我哥沈晏清你知道吧?在东北订婚了,就在春丰市。我去看看哥哥嫂子,就找她坐着说了会儿话。”
  “那这件放一边,强迫老师傅给你配眼镜,有这事儿吧?”
  “我当时实在看不见,就敲开一个验光配镜。”
  “你们有好几个人,确定是好好敲门?”
  沈睿声音弱了下来,“敲门声稍微有点儿大。”
  “走路撞墙没错吧?”
  “没配好眼镜之前是有点看不清路。”
  “撞了人也是真的吧?人家那么大岁数,你怎么不扶一下?怎么连句对不起也不会说?”
  “……”沈睿冤枉,都一年了,他也记不清倒底撞没撞。关键是,那时候眼睛啥都看不清,怎么知道撞的是谁?怎么知道对方多大岁数!
  “还有最后一条,跟人家葡萄酒厂要了两箱酒,对不对?”
  “这个真没有,我那几个兄弟可以作证。”
  “你兄弟肯定向着你说话啊。”
  “你们可以去葡萄酒厂调查!”
  “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这种人,两箱葡萄酒的小便宜也占,还死不承认,给我们增加多少工作量!”
  ……
  最后一条,沈睿是坚决不能认的。他心里清楚,几件事真真假假地混淆着,说不清还恶心人,全部查清又得一段时间,等一切真相大白,大学也不用去念了。
  此时的沈睿当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于是心里抱怨:真特么倒霉,本觉得是小事一桩,可传出去就被放大,成了仗势欺人。春丰市那块地方有毒!眼镜被轰碎的时候差点尿了不说,余波还持续到一年后。
  他正恼恨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哎呦我去差点儿忘了,这种使坏的风格太像某个人了。
  沈睿马上四处去问,用了半天时间终于拿到电话号码。
  他立刻拨号,响了几声后,话筒里传来东北大姨的声音:“喂,哪位啊?找谁呀?”
  “是大旺村吧?”
  “对对对,这里是霁省春丰市丰盛县永安公社大旺村,你有啥事儿啊老弟?”
  “我找沈晏清。”
  “你哪个单位的?找沈晏清嘎哈呀?”
  “我二轻局的,找他有急事儿!”
  “那你叫啥名儿呀?”
  沈睿气得快抽抽了,“大姨,你问号怎么这么多呢?你给传个话不就得了?”
  大姨不依不饶:“小老弟,我帮你找他得走好几百米呢,你不说明白儿滴,我怎么跟沈知青唠?赶紧滴,憋耽误时间!”
  沈睿憋屈,只好吼了一声:“我是他弟弟!”
  “诶呀,那我还真不能管你叫老弟了。大侄子,你这嗓门也太大了,真没礼貌!我得跟沈知青说一声,让他好好教育你。”
  听动静,大姨应该是把电话放下了,然后是拉开门的声音,还有姑娘的说话声,“主任,我去叫他吧?”
  “不用,我去就行,上回春妮都跟我说了,我正好给他们小两口再送点计生用品。你不是还得广播吗,别耽误你正事。”
  沈睿没办法,只好在话筒边等着,就听电话那头一阵杂乱的电流声,然后响起一首歌——《大海航行靠舵手》。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下面播送一条喜讯:咱们村的狍子队伍不断壮大,大队长正在筹备第二个养殖场……”
  沈睿开始焦虑,电话离沈晏清倒底多远?我特么被迫听了首歌,还听了好几个大旺新闻。
  门被推开,人终于来了,话筒被拿起来,耳畔传来熟悉又痛恨的声音。
  “喂,沈睿?”
  “沈晏清!”沈睿大吼:“你特么手伸得真长!”
  “彼此彼此,你们兄弟的手也不短。”
  “你特么等着!”
  沈晏清一声轻笑,“你还有时间管我?现在不应该拼命证明清白么?”
  “我告诉你,我去不成你也别想去!”
  “说这些没用,你还是多多努力,把名额保住吧。”
 
 
第96章 最先进京的居然是……
  沈睿恼羞成怒, “你挺得意呀,你觉得扳回一城是吧?”
  “只有你才这么幼稚,我问你,这件事有赢家么?”
  沈睿愣住, 对啊, 好好的两个大学名额硬是霍霍没了, 谁特么也没占上风啊。幼稚?他是绝不会承认的,于是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说出的话句句扎心:“你不幼稚?你在东北搞了那么多花样, 就能出奇制胜了?别太天真, 今年用年份卡你, 明年自然还有别的办法不让你过, 就看着你挣扎,就看着你作困兽斗!沈晏清,你就在农村搂着媳妇过一辈子吧!”
  沈晏清淡淡道:“除了内耗,你们兄弟还有别的本事么?”
  啪,电话被挂断,沈睿气得捶桌,我还有一大堆讽刺他没人管没人疼的话没说呢!大招没发出来, 不就等于输了吵架么?
  好气, 想摔眼镜!
  沈睿气成一只青蛙,却还得拿起电话,没办法,他还得自证清白, 还得为那个名额搏一把。这事可大可小,别到时候学上不成,工作再整没了。
  属于沈睿的这个夏天注定不会舒爽, 他达成了挨哥踹、挨爹捶、挨爷削的挨揍三进阶成就,好不容易托关系找人把事情搞定,松了口气等通知的时候,突然得到一个消息——今年的工农兵大学取消了!
  是的,七六年的工农兵学员是最后一批,七七年八月召开的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决定,将教育部的报告追回,不再沿用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招生方式。
  沈睿傻了,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自己折腾了个寂寞。
  同样的,沈晏清也接到沈时和的电话,老姐语气很是兴奋,全部内容可以概括为四个字——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做好准备!
  这消息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大旺村的社员们却嗅出一丝异样:已经出嫁到市里、并在火柴厂上班的唐春妮在单位请了假,回村长住,每天往唐家小院跑。
  大磊磊陪唐建国遛狗时碰见集体户的知青,不管遇上谁都嘱咐几句:别瞎溜达了,别给女知青写情诗了,快特么看点书吧!磊磊现在根本不追求工分,也是每天往唐家小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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