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的是最稳健的追云。
但栗子闹了脾气,念着“厚此薄彼”确实不好,最终竟是三匹马并排跟着去寻那所谓的关了江小鱼的道观。
山脚下果然有座规模不小的道观,气派得似富豪人家的庄院。放眼望去,只见这道观里灯光虽末熄,却没有人声,更看不出有丝毫凶险之兆。
白衣公子没有扶她下马的意思,只是抬眸定定地瞧着她:“可还难受?”他是有那么些懊悔的,当时只想着要将少女再养得胖些,哄她吃东西,更是一件极有趣且令人满足的事情……
心兰撅着嘴,蹙着眉闷声道:“你是不是怕里头有危险,想自己先进去,让我在外头等着?”
花无缺微微笑了:“你不在我身边,我才更担心。”
“唔、这样啊……”铁姑娘听着其实很受用,然杏眸中眼波流转,却道:“那你便担心一会儿罢,我今日还正想在外头等着呢。”
白衣公子低眸,柔声笑道:“这却也好,我这就进去打探一番,速去速回。”说着便已翻身而入,绕过重重屋脊再无声息……
这应答与行动的速度之快,令心兰不得不怀疑他前一句是在哄着自己声东击西。
心兰看了看身后乖乖站着不动的小白菜跟栗子,俯身跟追云咬耳朵,怒道:“几日不见,你主人怎么学得这样坏!”
大白马无辜地抖了抖耳朵,佯装没听见。
……
从黑暗的檐下绕到后院,灯火明亮处已不再是道观庙宇,房屋和普通的大户人家瞧来也没什么分别。
精致的花厅里,竟有只吊睛白额猛虎横卧在豪华的地毡上。又有面长可及地的黄幔将花厅后面隔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模样,亦没有声响。
白衣公子自黑暗中悄悄掩过去。
奈何他轻功再妙绝天下,也是瞒不过兽类的鼻子的……随着一声虎啸,满厅灯火摇动。
猛虎已待扑起。
黄幔后却传来一个足可教寻常男子心底酥麻的女声,柔柔道:“小猫,坐下来,莫要学看家狗的恶模样吓坏了客人。”这猛虎竟真的乖乖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活像只小花猫,只是额头刻了个“王”字。
花无缺微微挑眉,静观其变。
只见黄幔后的神秘女子又伸出一只手来轻抚虎背,语声柔媚入骨,娇笑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呢?”
移花宫少主微笑着踱步走进花厅,如一个彬彬有礼的客人屈尊纡贵脚踏贱地,在黄幔前站定。只是周围有多把椅子,他却没有坐下的打算。
女人银铃般的笑声似带着挠人的钩子:“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他缓缓站定了,负着手朗声道:“既然姑娘不敢,那末在下也不必说了。”
那女子的笑声顷刻间僵住,顿了顿又勉强笑道:“徐娘已嫁,怎敢再居姑娘……贱妾姓白。公子远来,贱妾竟不能出来一尽地主之谊,盼公子恕罪。”
“哦,原来是白夫人……”他轻轻道,声音一丝波澜也无:“与夫人隔帘而谈,不胜荣宠。只是夜已深,尚有一友在外等候。在下只愿先礼后兵长话短说……却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
在外头等得百无聊赖之际,心兰忽闻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顷刻间打了个激灵,座下的追云并另外两匹马也绷紧了肌肉。
栗子猛然蹿到了前头,紧张得蓄势待发,就是不知道是急得想带主人逃跑还是跟那猛兽干架?说来惭愧,做了铁姑娘的坐骑以后,小棕马虽然没吃多少苦,但碰到的事儿远比一般同类要多。
小白菜是三匹马里头表现得最怯懦不安的。
不同于成熟稳重得仅仅是仰着脖子静观其变的追云,那一双马眼儿左右四顾,始终提防着可能存在的威胁……但这已比普通马匹强了太多了。
少女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打了个不响的响指,方还惴惴不安的小白菜立即便站定不动了。
安抚好马儿们的情绪,叫它们围住了自己,不许乱跑。心兰又在心里唤了001,默默估测着时间。
……
那白夫人期期艾艾说了一堆话,只恨那花无缺软硬不吃,全然没有眼线所说的“君子之风”。
便是见了自己这般华衣美妇脖子上系着根铁索,深深钉入墙里无法逃脱,住在这满地都是稻草,只有角落里放着只水槽的马厩里……
他也只是微微挑眉,薄唇轻启,似有不解地道一声:“……夫人好雅兴。”
白夫人听得羞愤欲绝,但她毕竟不是寻常角色普通女子,瞧着白衣公子凄然一笑:“公子何必挖苦贱妾呢?我、我已是生不如死了……”
花无缺打量着她身上的绫罗绸缎,笑而不语。
白夫人,也就是马亦云,迎着他的目光涕如雨下,惨然道:“公子莫非是瞧我衣服打扮还不错,因此不肯信么?”
她长叹一声,解释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丈夫做的……他是天下最会吃醋最不讲理的男人,总认为只要他一走,我就会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只要别人瞧了我一眼,他就要将那人杀死,你现已瞧过我了,便是不愿救我逃脱,他也要找你算帐的!”
他点点头,温声道:“是有些凄惨,尊夫也确实有些不讲道理……不过易地而处,倘若在下处于夫人这般境地……”
白衣公子轻轻牵起唇角:“除了脏了些,倒也没什么不可忍受的。”只是要心上人吃醋到这种地步,实在怪心疼的。
他平静地叙述着,转过身便要离开。
马亦云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挣扎得铁链子都当当作响:“你……你简直不是个男人!什么名震八表最是怜惜女子的无缺公子……见着女子沦落至此,你竟还能无动于衷,呸!”她是实在气得丧了理智,竟不慎泄了底。
直到那白衣公子缓缓侧身,才惊觉失言:“原来夫人知道在下的名号?真是惭愧。”他仰着头轻描淡写道。
白夫人忽然觉得,自己与丈夫的谋算其实早已被这少年公子识出,他没有戳破,不过是懒得同他们计较罢了。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她咬咬牙,呼喊了一声:“呀,糟了……我丈夫回来了!公子,您快救救贱妾吧!”
然而花无缺看都没有看她。
下颌线微微放松,甚至语带笑意地问道:“哦?在哪儿?”
正在此时,外头一扇窗户“砰”的一声被震得四分五裂,一个面色黝黑胡须满面的雄壮男子跳入花厅,怒吼道:“就在这里!”
这正是十二星相中的虎,白山君。
马为虎妻,白夫人马亦云便是他的妻子了。
“哦,原来在此……”花无缺看了他一眼,抚掌作揖斯文有礼:“阁下在暗处窥视多时,正门大开,何必这般莽撞而入?在下冒昧打扰已是罪过,又岂敢麻烦二位贤伉俪同来送客?”
这大汉冷哼了一声:“少废话了!小子,你竟敢勾引我的妻子……哼哼,我十二星相的白山君可不是吃素的!”
又一跺脚,对着那自他现身便摇着尾巴走过去的大老虎怒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跟我一块儿,将这偷人老婆的混账贼子拆骨入腹!”
白夫人也在一旁拍手娇呼道:“对,不要怕他,为了我,你也该和他拼了!公子,你若赢了我丈夫,咱们便可做一对快活鸳鸯了!”她故意说得甜甜腻腻,仿佛就是故意要教他恶心分心似的……
白山君拳势越来越凶猛,那头本像是小猫一样的老虎也竖起了钢筋似的尾巴扑跃着配合主人的攻势。
他击出的每一个招式仿佛都已拼尽全力,但他第二拳发出,力道却又和头一拳同样凶悍……他的刚拳在左,则那发出腥气的虎口便在右,教人难以躲藏。
但花无缺身形如惊鸿、如游龙,满厅飘舞。
白山君拳势虽猛,空自激得他衣袂飞舞;虎爪掏心,迅疾凶猛,但搭不上他一片衣角……这般下去,一人一虎俱是对那抹白衣无可奈何。
片刻工夫过去,白衣公子闪身而退,气息分毫未乱。
马亦云心下着急,但语声反而愈加娇柔滑腻,声调愈高,内容更是越说越离谱了。
白衣公子微微蹙眉,长叹了一声:“看来,我是不必问江小鱼的下落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们二位……”
——这当口,本就开了两扇大门的花厅两侧,却被外力狠狠踢碎了!
门户倒地,一袭紫衣的少女骑着匹毛色雪白的大马,单手握着缰绳,转瞬间跃过高高的门槛呼啸而至,另一只手上握着把细长的柳叶刀,在烛光下反射着晃眼的光辉。
另有两匹体型稍小些的一白一棕两匹马,直直跟在后台,也嘶鸣着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2 14:57:32~2020-07-17 14:0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無程程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不会继续努力的!
……又拉长剧情了,本来根本没安排这一出,可一想到原著花在这里……太憋屈了!又怀疑我兰会划水到最后,所以山君府展现一下兰兰一直压抑的女侠风范!
部分山君府环境还有老虎夫妇初时描写与部分台词改自原著,已尽量简略啦,再少就没概念了,毕竟花花的魔改对话也不能凭空写嘛。修文时认真算了借鉴原著的字数,离三千字规定还很远,但还是需要注明一下的。
直接引用的是这句:[花无缺身形如惊鸿、如游龙,满厅飘舞。白山君拳势虽猛,空自激得他衣袂飞舞……]绝了!
大家感兴趣真的可以康康古龙原著,绝代双骄据算是他最长的小说,一百来万字。之前在兰兰超话还看见了破旧的连载版,原来后面还删了很多细节呢。有个兰兰超有江湖气的片段,一根筷子扔出去嵌到了木杆上……古龙删掉可能是觉得有花花在,兰兰不需要这么飒的出头?
第61章 、还施彼身
这动静, 比方才白山君破窗而入都要来得气势惊人。
大白马昂着头,前蹄高高屈起——
马亦云还愣在原地,袖中揣着的游丝针甚至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便被那领头的白马狠踹了一记, 正在心口!
急速飞奔时马蹄的力道岂是普通人可抵?
何况移花宫少主的坐骑,自然更是千挑万选出的神骏宝马……这一记无从防备的窝心脚,踢得她腾空飞起,背部撞在墙壁上才直直倒下,疼得站立不起。
心兰这时才缓缓勒住了追云。
栗子与白菜两匹马正与那大虫对峙,警觉地保持着距离伺机而动, 鼻腔间不断喷着热气出来。马的体型比虎还是要大一些,但它们毕竟不是食肉的猛兽,没有尖牙利爪, 只有四只敏捷的蹄子……
她唯恐它们吃亏受伤,掌间轻轻一推一折,便将柳叶刀分做了两柄,反手将其中手一柄掷向那吊睛白额大虎的脑门。
恶虎虽做了闪躲,尖刀却仍是钉入它的脖颈,霎时鲜血就淌了出来, 然而这百兽之王的眼神竟愈加凶悍起来, 呲着牙发出可怕的低吼声……
铁姑娘神色一紧,利落地跳下马,右手握紧另一柄柳叶刀直直走过去……她要杀了这不知害了多少人的畜牲,也算为民除害了!
谁知一道白影却在她之前迎上。
他的身法太快,只瞧见无缺公子俊美无俦的侧颜一闪而过,隐约带着笑意:“此等宵小,不必劳烦铁女侠出手。”
她还未说话, 手中利刃已脱手而出……明明心兰握得那么紧!仿佛突然间失了力气似的,就那么轻易地被他给“夺”走了。
——明明是怕她受伤或是拖后腿吧,还说得这么振振有词。心兰抿着唇,略有些不爽快。
她可是难得有机会找回一点儿女侠风范的,没成想,又被自己这武功盖世的“护花使者”给截胡了!不过虽然抱怨,心里却是甜蜜的。
闪神的片刻间,战局已定。
只瞧见白衣公子飘忽的身形终于定住,脸上皮开肉绽的白山君被连击之下打得再不复之前凶态,也不知是不是还受了内伤,跪倒在地哀哀叫唤着……
他的猛兽宠物正在黄幔边上横卧着,像是之前那样的姿态,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也是奇怪,这么轻松却不早些动手。
花无缺手中的柳叶刀染了人和畜的血迹,有些脏臭。此时那血液还正在往下滴,下方精美的薄毯都印出一片深褐色污痕。
他蹙着眉看了一会儿,忽而转过头,柔声问她:“心兰,这刀你可还要?”仿佛若心上人点头的话,他便立即清洗干净了再交还到她手里。
铁姑娘摇了摇头,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模样:“不要了,但我要你赔我一把……不,两把!”然后满意地看见花公子温和地应下。
他又问她:“你怎么进来了?可是等得太久耐不住性子?”说着又歉然一笑:“这二位故弄玄虚有些令人惊奇,怨我见识不广,才耽搁了这许久。”
因为花公子认错态度绝佳,铁姑娘也很痛快地原谅了他让自己久等不至的“苦楚”了。不过,对另两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白山君背朝上脸朝下趴在地上,情愿当自己是旁边无人注意的死老虎。
心兰冷哼一声,暂且也没管他,袅袅婷婷地走到了他倒地的妻子马亦云身边,在对方瞪大的视线中毫不客气地摸索了一番……
习武之人毕竟身体强健些,白夫人其实还未失去反抗能力。只是这少女的身后,花无缺正含笑望着……
马亦云咬着唇费劲思量:要不要,博一把?
哪知眼前的少女却仿佛拥有读心术似的,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小声道:“你不会是想突然制住我,用来威胁花无缺就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