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兰一边说着,一边翻出了对方藏在袖口隐蔽之处的游丝针,笑得愈加明媚动人:“这种小东西,用来暗算还挺方便的,是吗?”
马亦云干笑道:“妹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柔弱妇道人家,这……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他想玩儿仙人跳,骗花少主的银财!”指了指白山君。
白山君梗着脖子,想抬头又不大敢。
偷偷摸摸打量着白衣公子的神情,见他面色淡淡,便怒骂道:“贱妇尔敢?分明是你见这移花宫少主仪表堂堂,便耐不住寂寞勾引,可惜人家嫌你人老珠黄,都不肯让你近身!”
两人就这样隔空吵了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有意无意地捧着花无缺……
可笑,这一对夫妇到如今还妄图避重就轻蒙混过关,不见棺材不落泪。
心兰也不多说什么,两指间夹了一排细如牛毛的尖针,针头在烛火下闪闪发亮。
她又瞧了一眼花无缺,他已安抚好了马儿牵到外处,正温文尔雅地立在自己身后,也不催促,也不发问……心兰朝他笑了笑,笑得甜甜蜜蜜。
转头,将游丝针一根根戳在马亦云的腰间。
那针太细,就那么进了人体本也没有多疼,却不知游走到了哪一处穴位上,疼得她哎呦哎呦地喊了起来。但明明是呼痛,她却仿佛是舒爽的呻.吟。
心兰听得觉得很聒噪。
多听了两声,又有那么一些恶心,便点了她的哑穴,轻声问她:“想叫又叫不出来,是不是特别难受?”
见对方难受得甚至不能摇头点头,她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便叫你也尝一尝……带给别人的痛苦滋味。”
白山君见着马亦云又哭又笑的无声疯癫,敏锐地察觉到下一个要遭殃的就是自己,立即选择了求饶:“姑娘若有所求,在下无有不应的,还望手下留情!”
心兰慢吞吞踱步过去,微微挑眉道:“好生奇怪,有什么是你这恶贼做得到,而我夫君做不到的呢?”看不出这头半死不活的老虎有什么利用价值,好歹那头真老虎还能泡酒。
她笑眯眯地瞟了眼白衣公子,从已然咽气的虎尸上拔出了柳叶刀,又自问自答道:“唔,确实是有的……譬如我想要你死,阁下可否能自己了断,免我刀下一番罪孽?”
白山君自然是不乐意的。
他虽然看上去是个粗人,其实心思却也很细腻油滑,立时赔着笑道:“我是死有余辜,但脏了姑娘的手又是何必?姑娘貌若天仙,定然也是菩萨心肠……若能留我一条性命,十二星相白某往后必唯姑娘之命是从!从此再不敢做坏事了!”
铁姑娘托着腮思忖,稍有些感兴趣的样子:“那我倒得听一听,你还能做些什么‘好事’不成?”
白山君勉力站起身,咳了口血出来。
心里早将花无缺和这少女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一脸讨好:“我知道移花宫要到龟山上,找魏无牙讨人,我却知道捷径怎么走……还知道魏无牙的弱点。”
“什么?”铁姑娘好似兴趣缺缺。
白山君咽了咽口水,神秘兮兮地道:“魏无牙一直缩在自己的老鼠洞里,多少年不曾出来了,无牙门下徒子徒孙无数……这花少主纵然武功绝顶,哦,还有姑娘你亦是飒爽英姿女中豪杰……”
他吹嘘得没完没了,被心兰干脆打断:“你再说些没用的废话,我是无所谓,就怕你身上的血要流干了。”
老虎自然也是心急想疗伤的,但为了坑人他也情愿再多疼那么一会儿:“你们按照我的路线上山,会走到溪边,见到一个唤作苏樱的少女……”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佯装叹息:“这苏樱呀,是魏无牙的养女,老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可偏偏这姑娘外貌虽是风华绝代,却心地善良不爱学武,专研医术治病救人。所以,两位自可……”他咧开嘴笑了。
铁姑娘也笑了,她抱着臂,好整以暇地回头看花公子:“无缺,你说,他这些话我们信几分好?”
白衣公子回了她一个光风霁月的笑,淡淡道:“至多三分吧。”
一柱香后,两人骑着马回转。
出去的时候还特特将那被踢散了的花厅大门给扶正了,虽然有些残破,好歹像个样子……将点了穴道锁了铁链的白山君夫妇一齐关在了他们自个儿精心布置的马厩里,也算物尽其用。
一虎一马自然是不肯依的,赌咒发誓说自己字字是真,求放他们自由。
但铁姑娘一句话便堵了回去:“是真是假,明日去了龟山便知晓,如果我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知你们所言非虚自然会放;如果我们遇险没回来嘛……也挺好,有了你们两个陪葬啦。”
白山君闻言真是悔不当初!想说出真相,又怕这时说了,反倒立时就要死在花无缺掌下,憋得又急又慌。
马亦云则愤然盯着自己的丈夫,简直生吞了他的心都有了,可惜她早早被点了穴道说不出话来。
……
回客栈的路上,花无缺果然还是买了份宵夜给铁姑娘,且还请店家小心地剥了壳。
于是铁姑娘骑在小棕马栗子身上,手里捧着个布袋子,慢悠悠地嚼着香而甜润的栗子肉。
“你说,他们会不会偷偷逃跑呀?”心兰说得含混不清的,实在是因为栗子热气喷香,诱得她往嘴里塞了一个,就忍不住又想塞下一个。
他将笑意糅在唇角,虽然很享受少女因自己的投喂吃得满足的愉悦模样,却很谨慎地掩住了用心……铁姑娘有时脸皮薄得很,轻轻一戳就要恼的。
只是多瞧了几眼,方悠悠道:“跑了也无妨的,我娘子乃川中第一高手,武功盖世,再抓回来就是。”
——他失忆以后,怎么净想起来些没用的东西啊?心兰一愣,又是脸红又是尴尬。
花公子这般简单便把平日能言善辩的铁女侠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气鼓鼓地瞪他……又或许她腮帮子鼓鼓,只是因为包了一嘴的栗子肉。
等心兰将食物努力地咽下去,早已失了同他分辩的先机。只能一夹马腹走快些,想留个后脑勺给他……
奈何尝试片刻发现,追云虽是吃素的,却永远能保持跟栗子并驾齐驱,只留一个主人不在的小白菜孤孤单单走在后头。
甩不开身旁这一人一马,心兰干脆又慢了下来,闲庭漫步般地控制栗子慢慢走。
顿了顿,突然抛出了一个话题:“你刚刚说至多还能信个三分,是指什么啊?”
心上人不跟自己闹脾气,是再好不过了。
花公子一脸正色,沉吟片刻后温声道:“我想,应当确实有苏樱这个人,且与魏无牙关系匪浅。”
铁姑娘神情微妙,凉凉道:“嗯……说她貌若天仙风华绝代应该也是真的。毕竟这种事情做不了假,一见面就会被拆穿了。”
白衣公子瞧着紫衣少女,轻轻扯了扯唇角:“不过见仁见智罢了。”
他从不认为世上有比她更美的姑娘。
非是自欺欺人,不过是拳拳真意肺腑之言,无需争辨亦无需解释,不过情之一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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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不会继续努力的!
兰兰在花花心里独美,只是懒得多说而已,他也不会非要所有人摁头自家兰兰最美,但谁想强迫他说有人比兰兰好看,也是万万不行……不服跟花花打一架叭。
其实对于美貌,每个人审美都不一样是真的,但狂吹风华绝代却吹不出个具体东西,后面还被古龙借小仙女之口说出气质背后的真实外貌,我都替某人尴尬……
尴尬到脚趾抓地,抠出了精绝古城!
不骗你们,要是骗人小鱼儿是小狗!
第62章 、所谓风华
龟山上佳木葱笼, 山坡下的山洞本是黑乎乎背着光的,此刻却亮如白昼。灯光照着陈设布置得堪比大家小姐的闺房,但洞口却有道比小孩的手臀还粗的铁栅拦着, 将里头的人牢牢关住。
山洞里关着个蓬头赤脚的年轻少年人, 虽脸上有道可怖的长刀疤,却出奇的英俊富有魅力。
他仰面躺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睁得极大,鼻子挺直,薄唇勾着懒洋洋的笑意……这人不就是那个教人又爱又恨的恶人谷小魔星么?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江小鱼侧过身舒舒服服地继续躺着, 甚至兴致来了还装模作样打个鼾声。
他脸冲着里面,外头自然瞧不清面目。
苏樱扶着铁栅栏等了好一会儿,对方也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 反而逐渐鼾声如雷。
她也不恼,柔声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可是饿了?我带了许多好酒好菜来,尽可以让你吃个痛快。”
小鱼儿慢吞吞坐了起来,悠悠道:“好呀,不过一个人吃实在没意思透了, 我要你陪我一块儿喝酒!”
苏樱看了看手中的食盒, 面上一抹飞红,朝他笑了笑:“我是不能进去的,但可以在外头陪你喝。”
“哦……”小鱼儿冷哼一声,方还带着些许笑意的唇角下垂,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不能陪就滚!”
语罢,就重新躺回了石床上,这回连眼睛都闭上了。
苏樱垂下了头, 眼泪都似要掉了下来。
她默不作声地俯身,将一道道美味佳肴从边上的小孔推进去,又细心地摆放好了。
见他还是充耳不闻,又倒了两杯满满的陈酿到杯里,自己拿了一杯在手上,幽幽道:“我知道,你被关着,心里难免不舒坦。只是与我发脾气也就罢了,何必……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小鱼儿烦躁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大吼道:“臭丫头、死丫头,谁要你的关心?我就高兴饿死我自己,要你多管闲事……赶紧滚,看见你我就没胃口!”
苏樱咬着唇,恨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只是到底舍不下这冤家。
半响,她低着头道:“待会儿,我便要到我义父那里去了……你、你……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里并没有人要你的命,即便是那石观音……但等到移花宫来了,只怕是……”
她断断续续说了这些话,又止了言语。
轻轻擦过眼角的泪痕,微微抿了一口酒,蹙着眉放下碗,当真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樱一走,虽闭着眼却一直偷偷听着动静的小鱼儿一个鲤鱼打挺,唰地从石床上蹦起来。
也不嫌弃手脏,抓着冷菜温酒便吃喝上了。
顿了顿,却嫌弃这样不够痛快,将那已经倒出来的两碗酒给泼到了地上,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桌上。
他一边犒劳着五脏庙,一边心中则暗暗思忖:石观音……恐怕就是那个将我抓来的神秘女人的名字了吧?她浑身遮在纱里,一定是个见不得人的老女人……呸,狗咬狗,一嘴毛!
——就是不知道那傻丫头牵着马回来,看见自己不在该有多着急……天晓得,这次真不是他故意要甩开她的!
他当时只是怕她被自己连累,才故意找个借口支开罢了。也不知道傻乎乎的小仙女儿会不会哭鼻子……那一定有意思极了!
小鱼儿咬着油汪汪的大鸡腿,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竟然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小命,翘着二郎腿,自得其乐地哼起了小曲儿。
……
魏无牙的洞府唤作天外天。
老鼠洞外头被将枯未死的山藤覆盖着,拨开山藤,就露出一个阴暗又漆黑的洞穴,不大,似乎连光都照不进去……但往里走进去,到甬道的尽头,却是堂皇富丽,或许比皇宫还更精致。
苏樱站在殿中央,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浑身上下皆被层层珠灰色薄纱罩住的女人正在注视着她,仿佛要刨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那样的瞧法……她从未有过这样害怕的时候。
她想对着义父温婉地笑一笑,她想撒娇说自己想早些回去了,她多怕自己方才一眼是对那滑不溜手的小鱼儿最后的诀别……
然而苏樱嘴唇颤动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依依恳求的目光,高坐在石椅上的魏无牙分明是感受到了的,却不以为意……他以前从不拒绝养女的任何要求,无有不应;也从不肯让别人多看她一眼,吝啬又贪婪地将她视作自己的禁脔。
今日却诡异地特意唤了养女来,事先还命她盛装打扮,完美地展现在远道而来的贵客面前。
沉默到压抑的空间内,老鼠忽而哑声而笑。
他朝着那蒙面女子得意道:“如何?我的女儿是不是极美,是不是可称得上是风华绝代,是不是可称得上是天底下最美的人之一?”
他连着三问“是不是”,虽是问句,仿佛却已肯定了无人会反驳。若换了平时,苏樱也就坦然受了这些赞誉,并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这分明是道催命符!她甚至不知道义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疼爱自己了么?!
——他明明知道的……面前的这个女子,是最见不得天下女子中有比她美丽的存在的。
想到自己无意中所见的,这神秘女子徒弟被毁容后厉鬼般的可怖面貌,苏樱心凉得透不过气来。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的容貌气质是多么引人注目,更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有多么的扎眼。
在沉重的恐惧之下,隐约还有一份高傲存在着。
神秘女子掩在面纱下的红唇微勾,冷嘲道:“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找我过来,我还当是移花宫的邀月怜星杀上山来了……原来、只是为了要我见一见她?”
魏无牙笑意渐收,但那张属于侏儒的丑陋面容依旧是带笑的:“我敢说,我的樱儿与邀月至少有七分像!二十年前,邀月确实是天底下最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