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宫主望着他愤懑的神情,面上恍惚间夹杂着怜悯,继续说道:“他们被书童江琴所出卖,遇到了十二星象,后来……你娘自尽了,你爹便也跟着去了。”
“他们就算自尽也定然是你们逼的!”少年嘶吼着,他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眼睛是充血的红。
他轻轻放下了花无缺。
复又直起了身,摇头颤声道:“你们的心早已被仇恨渗得千疮百孔,你们……简直可怜又可笑!”
邀月宫主斜睨着他:“说了这么多,江小鱼,你舍不得死,是不是?明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你的手上还沾了他那么多血……可你是绝不愿意去死的,是不是?”
她长眉入鬓气势惊人,语气却仁慈宽和,轻叹道:“这也没有关系……我今日也没有要杀你的打算,你逃吧,如丧家之犬一样的逃吧!”
邀月几乎控制不住神情,声音愈来愈大:“反正一切的秘密都已公之于众,人人都会议论你江小鱼做了什么事情的……你也早已习惯了在阴暗的角落生存的滋味,不是吗?”
她状似同情地说着,却忽地掠到昏迷着的紫衣少女处,出手如电,立时便要一掌打下!
怜星宫主拉住了姐姐的手臂。
她瞪大了雾蒙蒙的眼睛,难以置信般凝视着对方:“无缺最后的心愿,不过是盼她平安顺遂!难道到了此时此刻,你还不够满意,还不够快活?!”
邀月宫主眯了眯眼睛:“正是为了满足他的小小心愿,我们才更应该杀了她,杀了铁心兰,才是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啊……妹妹,难道你忘了江枫临死前说过的话?!”
怜星宫主怔住了。
也就趁着她此刻痛苦地回忆过去的空隙,邀月扣住了她的穴道,冷笑道:“这也算是,我对他儿子最后的仁慈了。”
她的手掌已凝了磅礴真气,这一拍下去,足以将少女的五脏六腑震碎!她知道身后有许多人已冲了过来想要阻止,可她更有自信……他们全是做无用功罢了!
——千钧一发之际,余光一道银光斜刺而来,带着摧枯拉朽般的锋锐之势。
邀月宫主不得不侧身躲避。
然而那细而长的银剑如附骨之蛆般跟着她,在阳光下划出万道密不透风的剑影来,居然教她一时半会儿有些招架不住!
“你……是你!”
望着手执银剑风姿若仙的白衣少年,她竟说不出话来,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花无缺黑如点漆的眸中并没有多余的情感,望着对方仿佛是个陌生人,甚至是仇敌:“方才一剑穿胸,弟子已死过一回,养育之恩已报。”
他的胸膛染着血迹,但现下看来血竟已止住了;他方才明明断绝了呼吸,但此刻分明是鲜活地挺立在邀月的眼前!尤其是他的武功……如何会有如此进益?!
而他的孪生兄弟小鱼儿,也拿着她亲手交代给予的碧绿色短剑,站在了花无缺的身旁:“你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你现在瞧一瞧,无人同你一路,你终将自取灭亡!”
两兄弟的身后,是乌泱泱一片江湖豪杰。
他们还没有动过手,但已组成了一股浩大的声势,没有一个人听了这曲折的秘闻而不愤慨的。
邀月已被逼至山崖边上。
环顾四周,她已是众叛亲离。
那些宫女们一个个低下了头,甚至有两个主动俯身照看着昏迷的少女。
连唯一的姊妹都被她自己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可即使怜星身有余力,又一定会帮她么?
移花宫主惨然而笑:“好、很好……你们一齐上罢!我倒要看一看,当今江湖……有几个能接下我十招以内的!今日我纵是要死……也要你们大半的人为我陪葬!”
“哈!”小鱼儿狠狠抹掉了唇边一丝血迹,却转过身,向着众人抚掌道:“今日我兄弟与仇人决一死战为父母报仇,就不劳烦众位的援手了,死活输赢,我们自己承担!”
在铁无双的带领下,围观者重新退出了决斗场地。他们之前尊重双骄的决战,此时自然也不会违逆他们只想自己报仇雪恨的心……
少顷,三道身影缠斗在一处。
一白一红的兄弟二人用剑一长一短,明明是初次并肩作战,却奇妙地配合默契……银光刚险而又险掠过敌人的脖颈,下一刻,碧色短剑却朝着敌人的后腰戳去了……
两人稳扎稳打,逼得应接不暇的邀月接连溃败。
且奇异的、他们连武功路数也极相似,却不是现今江湖中任何一门一派的功夫……更与方才决斗时的功力不可相比。
——最终,软剑尖芒点在了邀月的心脉处。
她已多处受伤流血。
此刻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面目狰狞地等待着致命一击的到来:“动手罢!我只恨当年没有直接要了你们的命,养虎为患……哼哼。”
双骄默默对视了一眼。
红衣少年的眼睛里透着理解,他拍了拍嫡亲兄弟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两人封了她周身十几处大穴。
一前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生生用系出同源的真气毁去了邀月的丹田内功……从此后,她只有外功可使,再也运用不了移花接玉与明玉功了。
从来都不可一世的邀月宫主狼狈不堪地瘫软在地,众人皆是拍手称快,最后也化作了唏嘘。
那些窃窃私语的怜悯目光包围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两个同江枫极相像的少年漠然地走开,视她为苟延残喘的肮脏渣滓……
她尖叫着喊所有人滚开,发疯似的想要杀人!
可是人群散去了。
而她木立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睬她,没有人再看她一眼,她像是已完全被这世界遗弃。
邀月颤着身望向了怜星,却见她目光含泪地同那些面目可憎的人笑着说话、和解、劝慰……
于是她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已被全天下背叛,她想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一切的欢声笑语,这一切的美好团圆!
隔着朦胧的泪光,怜星宫主瞧见了姐姐渐渐运去的单薄背影,忍不住鼻头一酸:“你们恨我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缺,可你要相信,这对她……恐怕比死更痛苦了。”
他眉目沉静,语声缓缓:“昨日种种,已烟消云散,我和小鱼儿都无意再追究了。”
怜星温柔地笑了。
最后看了一眼双骄与那人相像的面容,轻轻道:“我会陪着她隐居起来,再不过问江湖事。可移花宫还有你的责任,无缺……你终归是我们唯一的弟子。”
她追寻着姐姐的踪迹远去。
邀月已尝到了所有罪孽的回馈,而在余生里,自己也将日复一日的跟她共同赎罪,直到最后期限的来临。
……心兰是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吵闹声弄醒的。
睁眼便见两个少年抱在一块儿,一群人包围着,欢欢喜喜好不热闹。
她一捂着脖子坐起身,白衣公子就把自己身上的红衣少年郎推到了边上,疾步过去揽着她的腰,柔声道:“我已尽量放松了气力,但……有没有弄疼你?”
心兰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的着急与恼怒,但见了他们两人都好好的,周围也并无邀月怜星的身影,自然放下了心。
再定睛一瞧,又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伤:“你们都没有事?太好了!可……你的伤是谁弄的?怎么也不去治,还闹!”她沾到了他胸前半干的濡湿血迹,又是疼惜又是心急。
他温文含笑:“无妨,死不了人的,已经服了丹药止血了。这伤么……是我的同胞兄弟弄的。”语罢,带着心上人看向了小鱼儿的方向。
两兄弟方才也抱够了,此刻两个红衣人正搂在一处。
只见小仙女又哭又笑的,大声嚷嚷:“这样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们可真能瞒呐!连铁心兰都担惊受怕的……你们兄弟俩可真行!”
说着说着实在气不过,她看了看身上挂彩似乎有些严重的花无缺,拧着活蹦乱跳的小鱼儿的耳朵:“我看你怎么跟人家交代!”
小鱼儿看着一头雾水望过来的紫衣少女,哈哈大笑:“我对她有什么可交代的,该她的好夫君交代去……快快快,咱们趁着她晕乎乎的,快跑!”
语罢,便真拉着小仙女跑走了。
连带着还围在他们身边没有走的慕容姊妹和她们的丈夫们,轩辕三光,铁无双等等,都满面笑容地走开了……
又或许他们只是故意留下空间,给小儿女互诉衷肠。连花七公子的唇角都带着一抹奇特的温雅笑意。
柔和的山风轻轻吹拂着少女的发丝,少年含笑拥着心上人,将故事从开始到最后娓娓道来……
即便是中途突然听到老鼠洞方向传来一声声爆炸的巨响,也只是微妙地顿了顿,捂住了怀中少女的耳朵。
——从此天南海北,任君驰往;山高水长,莫负韶光……你之所在,我心所归,再无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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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江湖远大
秋日过去便是寒冬。
现下虽还未到滴水成冰的冬季, 但观山上木叶萧萧,显然已到了晚秋时节。龟山脚下山君府那一场久久难以扑灭的大火,更是让姗姗来迟接手的官府中人轮流做了更夫, 每夜挨家挨户地喊“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心兰每晚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一天又过去了,然后就可以端着炖得稀烂的一碗东西去花无缺房里了。
因为无缺公子确确实实受了亲兄弟一剑,纵然他们在先头的几百招里明里暗里演练过数次,流的血总是真的。
受了伤就要好好养伤,这点花公子深以为然。
故天天在屋里腻着铁姑娘, 美其名曰修身养性,治气养生——哦,还有心上人专门做的药膳食补。
纵然再气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且在决战前弄晕了她,铁姑娘还是舍不得对他发脾气,但怎么也得将之前的事情刨根究底问得更细:
“你跟小鱼儿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约好的?”
“受伤假死?”白衣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她的头发。
“嗯。”少女恼怒地抓住了对方的手,不许他再动了。
他突然闷闷地笑了,顺势将她的手收进掌心:“你……你不知道?”
心兰咬唇, 纳闷道:“难道我应该知道?你们谁也没告诉我呀!”
这回花公子探身, 挑眉正色道:“五绝秘籍……”顿了顿,他语气有些微妙:“难道你不是看了五绝秘籍,才给了小鱼儿的?”
心兰沉默了一会儿:“嗯……我那天走得匆忙,直接将秘籍留给他了,看都没看。后来江南再见面,他又把秘籍偷偷塞给了我……怎么啦?”小鱼儿还秘籍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呀,虽然神情是有些古怪。
无缺公子的神情僵硬片刻, 欲言又止。
最终,他缓缓道:“唔……那还真是有几分凶险。”
心兰本还有些疑惑要问,话到嘴边,忽觉不对:“从前的事,你全都想起来了?”一双水润杏眸瞅了过去。
他沉吟片刻,莞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无缺公子故意拖长了声音。
心兰睁大眼睛看着他,却听他悠悠启唇:“记得有位明艳高洁似牡丹的姑娘,唤我夫君。”
心兰眯了眼睛,柳眉轻挑,重复着加重了语气:“姑娘……嗯?”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慢条斯理地补充:“我们是私奔出来的。我从一伙儿绑匪手中救了她……我对她有情,她也……愿以身相许。”
“哼,你这个人……跟小鱼儿学坏了,现在净说些浑话!”心兰越听面上越是红霞弥漫。
因为不舍得拿小拳头捶他愈合不久的胸口,故狠狠踩了他一脚,咬着唇往外跑出去了。
——瞧瞧,铁姑娘这是什么别扭性子?
只许她自个儿闹花公子,却不许人家原话奉还!简直是太霸道了。
然而面色苍白的无缺公子笑意止也止不住,不必少女盯着,便将那瞧起来卖相就不佳的黑乎乎药膳都给咽了下去,显然是甘之如饴的。
小鱼儿不敲门就跑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嫡亲兄弟的神情,说他笑得“春情荡漾”。这损人的功夫还真是一点没有兄弟爱,把个谪仙公子讲得平添几分猥琐。
“那我也给你穿胸来一剑……”花无缺依旧是温文尔雅好脾性,他含笑道:“好教张姑娘如影随形地照顾陪伴你,你可欢喜?”
“……”小鱼儿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到底是戏语还是想来真的,故谨慎地选了个离他远远儿的位置坐下。
——怎么就忘了,移花宫少主初见时就是一副文弱书生样,可他偏就有本事一本正经地将人堵得说不出话来!
红衫少年悻悻然摸了摸鼻尖:“其实我进来是好心想提醒你,今晚务必将伤病装得严重些。”
白衣公子微微敛了神情:“怎么?”
小鱼儿清咳了一声,脑袋冲花无缺那头探过去,压低了声音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