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婉去了机械厂,可能是前一阵子金城震荡的原因,不过一个多月,厂里的人大多成了生面孔,去了财务处,两个面生的女职员忙着算账,并不怎么搭理徐婉,“你那还是之前的薪水,领没领我们怎么知道?”
“陈姐呢?”早两个月,徐婉忙完自己的事情,还常来这边帮忙,之前管账的王姐尤其喜欢她。
“王姐他男人死了,前几天回老家去了。”
徐婉愣了片刻,突然生了一种物是人非之感。她想了想,只好说去找何经理,她们却冷笑着告诉她,“找何经理?何经理自己都已经辞职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管你?”
徐婉不由叹了一声气,可转念一想也是,在这乱世中,能活着就不错了,不是谁都能足够幸运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只是当初答应给她多发几个月薪水的就是何经理,如今他一辞职,想必这一时半会是拿不回来了。
徐婉还没有吃早餐,怀孕总是饿得要快些。徐婉有些失落地往工厂的大门那边走,她不刻意地遮掩孕态,其实很容易看出她是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她身子的其他地方都是纤细、苗条的,唯独小腹有些突兀地微微鼓着。
徐婉刚走到大门口,后面传来汽车滴滴的鸣笛声,徐婉转过身去,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自己身边,何经理从车窗中探出一个头来,笑道:“徐婉,我看着背影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徐婉十分欣喜,“我听说您辞职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何经理上下打量了一眼徐婉,视线在她小腹上稍微停留了一下,将车门给她打开,道:“徐婉,先上车!路上说。”
何经理是个热心人,胡润生出事时,上次还是他带着她去见老板,徐婉一直很感谢他。何况如今一个人伶仃孤苦,见到一个曾经认识的人更是格外珍重。
听何经理说,他这次辞职是打算去平城做生意,他和他妻子娘家都是平城,在那边关系熟络,如今回去打算自己开厂房做生意。徐婉原本还担心他辞职是因为之前胡润生的事情,如今听何经理语气轻松,终于松了一口气。
何经理像是知道些什么,一路上并没有提胡润生,只是快到麻也巷时,忽然问徐婉:“你现在什么打算?”
徐婉有些尴尬地笑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在金城长住了。”
“那去平城吗?”何经理握着方向盘,虽然是随口一语,却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徐婉。
平城在北边,徐婉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可那边有一个好处,不比安州、随州,平城不在淮军的管辖范围之内。
何经理笑了一下,又道:“我也是一头闹热想着开个工厂,现在盘算起来千头万绪的,连个帮个管账的人都没找着,你若是愿意,我倒信得过你。不过平城确实有些远,不知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何奉洲说的确实是心底话,他曾经只觉得徐婉做事勤恳,等到胡润生出事,他更加发觉徐婉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他早几天听说胡润生已经被放出来了,而之前他也知道胡润生和陈老板的外甥女关系不一般,看着大着肚子无处可去的徐婉,心底多少生了一点怜悯。何况,他现在也是真的缺那么一个人。
徐婉正在为生计发愁,如果能有一份工作那是再好不过,不过她也不想拖累何经理,如实交代:“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我现在有身孕了,可能帮不到您什么。”
哪知何经理并不意外,打趣着道:“不过是要你帮着算个账打个字罢了,瞧把你吓的,你看我像那种剥削孕妇的资本家吗?我太太人也很好,生过孩子又有经验,到时候你要是真要生起来了,说不定还能帮你。”
有日光从云后露了出来,徐婉朝何经理果决地点了点头,由衷感激道:“那谢谢何经理了!”
去金城是三日后,徐婉正好在这之前将房子退了,她原本走之前想和佩芳打个招呼,可佩芳在官邸里,实在太不方便,徐婉害怕再生枝节,便没有去说了。
徐婉还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何经理的太太确实和善,和徐婉也合得来,见她有身孕,在火车上一路嘘寒问暖。而且她和何经理有相同的默契,他们对她孩子的父亲只字不问。
何经理他和太太还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七岁,小的是个女孩子三岁多,还在换牙。两个孩子虽然活泼但十分有礼貌,见徐婉心情不好还会逗她笑。
徐婉看着他们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温暖,金城在快速的往后倒退,列车轰隆隆地驶去,应是在上辈子的轨迹上劈开的最大分叉。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2333,我自己下午都没有想到下一更会是今天……
大概是一个好消息,我的小组长去德国出差了,前段时间加班有点累,正好手上也没有项目,和好几个同事七点钟溜了回来hhhhh回家之后第一时间码字,可能确实是抖m体质,越忙效率越高。
但新入职也不能总这么早溜,可能主要精力还是要花在工作上。如果之后来的及,或许能两天一更?如果有项目要加班的话,尽量会保证周更吧,如果要断更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第68章 立足
何奉洲和太太在平城有几处房产,有一间公寓给亲戚租住,还空了一间卧室,那里离何奉洲的工厂也近,何太太便让徐婉之后去那边住。许是他们看徐婉无依无靠,并没有要徐婉的房租,说她这份工作本来就是包住的。
平城也是几朝古都,又是平西政府的所在地,和金城相比,各有千秋。到了平城,何经理先招呼徐婉在他自己家吃了一顿饭,还带着徐婉去平城四处逛了逛。最后亲自和夫人送徐婉到平城的公寓。
住在那套公寓的是何太太堂弟一家,何太太娘家姓吴,她是吴家这一辈最大的一个,家里头又殷实,平城好几套公寓,前年她这个堂弟吴秋在平城寻了份差事,就索性将这套公寓租给他住。虽说是租,但多少有些帮扶的意思在,租金连这个地段的一半都不到。
倒也是巧,何太太回了平城才知道,吴非的新媳妇正好也有了身孕。
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吴秋一家特意做了桌好饭在家里等着,不过公寓里除了吴秋和他太太,吴秋的母亲也在,她是在月儿怀孕之后,特意从乡下赶来照顾有身孕的儿媳妇。
吴秋的媳妇月儿年纪不大,滋补得极好,脸上红扑扑的,身子也结实,看上去月份比徐婉还要大上些。许是都有孕的缘故,打徐婉一进门就对她很是热情,脸上笑吟吟的。
倒是徐婉有些害怕给她们添麻烦,毕竟住在别人家里,自己又要生产,到时候免不得要人帮忙。
吴母倒是自来熟,一边笑嘻嘻地拉着徐婉的手细细打量,一边对何经理道:“这位太太生得真好看,这手真嫩啊,可不像我们干惯了粗活,皮糙肉厚的。我老太婆照顾一个也是照顾,照顾两个也是一样,多一双筷子,她们两个正好能照应,再过些日子,孩子生下来也有个伴不是。”说完又去给他们端茶水去了。
这套公寓一共有两间卧室,一间小书房,那两间卧室分别是他们夫妻和吴母住着。何经理稍有些尴尬,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吴母回从乡下上来了,他们原想着徐婉住那件卧室的。
何经理带着徐婉看了一圈,公寓只剩下一间朝西的小书房,虽然里面也有床,但是实在是小了些。徐婉倒不介意这些,能有一个安身之处她已经很知足了。
吴母跟在徐婉和何经理后面,一拍自己脑门,紧接着将徐婉的东西都搬往自己房间去,“我那间卧室要宽敞些,太太,您住我那去吧。”
徐婉哪里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明明自己是个不速之客,何况她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吴母年纪也大了,她连连拒绝,“伯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可吴母客气极了,执意将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老人家东西多,袄子、被褥、坛坛罐罐,满房间地要往外搬,拿都拿不下,吴非见状也赶紧过去帮她娘的忙,一时间公寓里乱做一团。
徐婉完全劝不住,何经理和何太太在一旁看着这架势也有些过意不去,和徐婉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劝道:“伯母,您先住着吧,这搬来搬去也不方便。”
吴母这才停下手,走到徐婉跟前,不好意思地对她道:“太太,那可真是委屈您了,您要是住的不习惯,千万别客气,直接跟我说就行。”说着,拉着徐婉去餐厅吃晚饭,他们家着实客气,做了一桌子好菜,又是鸡又是鱼的。吴母更是殷勤,一直站在边上忙活,给徐婉、何经理、何太太他们夹菜,还特地给徐婉夹了一根最大的鸡腿。
何经理还有工厂的事情要打点,在吴家吃了饭之后,便先和夫人回去了。何经理走之前跟徐婉嘱咐,“他们家都是热心人,你在这里我和我太太也都放心了。不过,那房间是小了些,你要是住不惯,过两天我再去帮你找个房子。”
徐婉实在不想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连忙摇了摇头,说:“何经理,您就别再为我操心了,倒是工厂那边有什么事要做,您随时吩咐我。我今天先把东西收拾好,明早就来工厂帮忙。”见何奉洲要婉拒自己,徐婉又说:“现在月份还小,事情又还没上手,等月份大了就更难办了,我来平城不光是给二位添麻烦的。”
徐婉这样说了,何奉洲和太太对视了一眼,笑着答应道,“看来我是真没请错人,但是孩子你也得照顾好了,怀胎十月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我答应过给你包住,那也的让你和孩子住的舒坦才行。”
徐婉吃晚饭在房间里收拾衣服。房间因为当夕晒,即使到了晚上还是十分闷热,挂个衣服的功夫,徐婉额头上就沁出薄薄一层汗。
吴母端了一碗酸梅汤进来,跟徐婉寒暄,“太太,坐了一天车,您肯定累着了。这是我自己做的,我那个儿媳妇最喜欢这个了,你快尝尝。”
有了身孕之后,着实喜欢吃酸的,只是这酸梅汤里糖放得委实有些多了,徐婉不喜欢吃过甜的东西,但也不好辜负人家的心意,喝了好几口才放碗。
徐婉转过身,只见吴母正左顾右盼,不知在瞧什么。见徐婉注意到她,吴母上前跟徐婉套近乎,“太太,你这身子怕也有四个月了吧。”
徐婉算了一下日子,确实有这么久了,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我看人可是最准的,其实呀我家月儿肚子里的那个也没比你大几天,只是看着比你大罢了,你委实是太瘦了,得多补补,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才会长得壮。”吴母说着挑了下眉,又问:“孩子他爹也来平城了吗?是在和燕儿她男人一起做生意的吗?想必生意做得很大吧。”
徐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燕儿应该是何太太的小名。说到孩子的父亲,徐婉来平城的路上便一直在考虑这个,她独身一人带孩子,总会有人问的,她已经想好说辞了,道:“孩子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我之前和吴经理在一个机械厂共事。我男人过世之后,我又没了工作,何经理一家可怜我,才帮我找了个住处,还让我去他们工厂上班。”
吴母惊讶地“呀”了一句,愣了一会才说:“原来这样呀,那你可真不容易。”,她尴尬了一会,又问道:“那你男人家的人都不管你了?”
徐婉倒没想好这个该怎么搪塞过去,吴母又道:“他们都不管你了,你还替他们家生什么孩子,到时候于你自己也是拖累。”
徐婉真的不知道这该如何回答了,正沉默着,月儿过来了,对吴母道,“娘,你看见我给小宝做的衣服了吗,做了一半不知道放哪去了?”
吴母皱着眉头走了出去,“怎么会找不到呢?我今天还看见了,你一般不是搁在沙发上吗?”
吴母一走,徐婉暗暗松了口气,抬头却见月儿还站在门口。月儿见徐婉看着自己,笑着朝她眨了一下眼,她笑的时候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吴母的声音,“不就在沙发上吗?你怎么找的?”
徐婉继续收自己的东西,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也没有其他长辈的疼爱,她一个人不仅要将孩子生下来,还要保护好他,给他足够的爱,她不想让他生下来就受委屈。
吴家虽然是吴母煮饭,但月儿还是要做一些家务的,扫地洗衣服买菜这些活还是她干,月儿也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干活利索一点也不娇气。吴秋在平城一家赌场做事,平时基本都不在家。他薪水虽然也不算少,但一家子人都靠他一份工资过活,又有个孩子要出生,压力确实不小,现在做了什么东西还得给她再乘上一碗。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徐婉发觉虽然月儿怀着孕,吴母这几天给月儿炖补品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有时一天都吃不上一顿肉。
徐婉没想过这样白吃白喝吴家的,于是给了吴母每月二十块钱做伙食费,二十块钱抵得上一个月房租了。吴母推脱了几句,还是拿着了,“您真是个大方的人。”。
徐婉不想亏待了别人,也不想委屈孩子,如今离开了金城,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显怀。何经理给她开的薪水不低,是在金城时的两倍,徐婉每天按时去工厂上班,主要帮着清点货款和打字。徐婉还帮着厂里的会计做账,只是她还不是很熟练,因此还特意借了书回去看。她虽然怀着孩子,却比谁都认真。
许是看徐婉经常皱着眉头看书,晚上的时候月儿会给徐婉端一碗汤过来给她当宵夜,还会和徐婉说说话。月儿是个好相处的人,平时没事就在家里做做衣服、鞋子,都是小孩子穿的。
她已经给自己的孩子做好了一身小衣服,又给徐婉肚子里的孩子做了一身。月儿看着有些粗壮,却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做的小衣服十分可爱。只是她总用一些深颜色的布料,徐婉笑着问她为什么不换些粉嫩些的颜色,月儿笑着道:“男娃穿那么花哨做什么?”
徐婉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怀的是男孩?”
月儿听完“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婆婆都说我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男孩。我看你的也是,你难道不想生个男孩吗?”
徐婉倒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性别,顺着月儿的话想了想,微笑着道:“男孩、女孩都好,我都喜欢。”
与此同时,金城地段最好的永嘉公寓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入夜,车灯发着昏黄的光。杨诗音提着一只皮箱匆匆往楼下走,身后还有女佣替她拿别的行李,“杨小姐,您想想还有什么东西没带,要是落下了可难得再回来拿。你这么快要走,老爷太太那里招呼都没打呢,到时候又要说您了。”
杨诗音却像急着要离开,摇了摇头,“兰嫂,不打紧,东西我都清过了,到时候你帮我跟家里打个电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