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之外室——焦尾琴鸣
时间:2021-02-03 09:49:12

  徐婉下定决定,停下脚步来。孟钦和还握着她的手,见她突然驻足也回过头来,徐婉抬起头看着孟钦和道:“二少,其实有件事我一直……”
  或许是她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孟钦和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他似乎是怕吓到她,又笑了一下,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噢?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婉可以感觉到自己手心发汗,赌上她自己的后半辈子她并不害怕,她只怕这个孩子会像上辈子一样不能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这都是一场豪赌。
  “二少。”突然有人仓促地喊了一声孟钦和。
  徐婉忽然松了一口气,和孟钦和一起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宋存山过来了。徐婉原以为他是过来送象棋的,可他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反而眉心紧蹙着,看上去很是匆忙,“二少,我有急事跟您禀报。”说着又看了一眼徐婉,似乎是有些不方便。
  宋存山向来是个知分寸的人,他口中的急事肯定就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了。孟钦和微微蹙了一下眉,侧过身拍了一下徐婉的肩膀,“你先去亭子里等我一会,过会我再来找你。”
  徐婉一向识趣,也没多问,点点头就往湖心亭去了。
  只会徐婉这一回隐隐有些不安,走了一段路,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却发现孟钦和已不在远处,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难道是金城出什么事了?他甚至都没有跟她再嘱咐什么,又或许他过一会就回来了?
  他说过会回来找她,还会回来吧?徐婉看了一会,还是继续往湖心亭那边走。她刚坐下,侍从官便将象棋、果盘、茶水都端了过来。
  徐婉没忍住问了一声,“你知道二少去哪了吗?”
  那个侍从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侍从官不知道也是件好事,若是孟钦同再闹出什么事端来,想必满金城都风风雨雨了。只要孟钦同不作祟,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徐婉看着象棋发了一会呆,孟钦和可以自己跟自己下棋,可她却没有这样的本事。她有些无聊,还好有月亮陪着她,湖面上起着微风,月亮倒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的,就在不远处,感觉离她很近很近。
  只是夜晚的风有些凉,不知坐了多久,徐婉只觉得浑身发冷,而刚才他们端过来的两盏热茶也已经凉透了。过了一会儿,方才那个送象棋的侍从官走过来,对徐婉道:“徐小姐,刚刚宋副官托人过来传信,二少那边有急事,今晚上都不会回来了,您先回房间休息吧,晚上风也挺大的。”
  “二少那边是什么事?”
  那个侍从听徐婉这样问露出些尴尬的神色,“这个宋副官没说,不过听宋副官的口气,不是什么要紧事,您不用太过担心。”
  徐婉知道那个侍从官本意是好心安慰她,却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她一方面确实不希望出什么事,可既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为什么又把她一个人抛下不闻又不问?
  第二天孟钦和还是没有回官邸,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徐婉忍不住去问佩芳,可佩芳神色闪躲,只说,“过两天二少就会回来的,二少有事,姑娘您等一等就回来了。”
  佩芳是最不会劝人的,上辈子她跟她说孟钦和会心疼她时也是这么一个语气。这几天或许是佩芳见她心情不好,越发让厨房给她做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官邸一点风声也无,连报纸上都没有什么消息,孟钦和却也迟迟没有回来。她的脑海中顿时冒出无数种可能性,一时间心神不宁,什么事都没有心情,只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发呆。
  那种熟悉的场景又回来了,像夕阳一点点从窗口透进来,这种熟悉的感觉也在一点一点蚕食她。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坐在窗边等着他回来,远处汽车路过的声音,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燃起希望又失望。
  孟钦和回来时两天后的中午,在他回来之前徐婉已经听到了消息,不过不是他让人告诉她,而是无意从两个女佣的口中听到的。
  她们都知道了,唯独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徐婉没有猜错,她还是了解他的,她最害怕却也最期待的时候终于要来了。
  上辈子他请老师教她识字,那个时候她学了一个成语叫作“饮鸩止渴”,那时她还不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可仔细想来,她就是那个饮鸩止渴的人,上辈子是,这辈子还是。
  徐婉这一回有所准备,孟钦和去她房间的时候,她坐在小圆桌旁,桌子上还摆着一盘已经摆好了的象棋。听到孟钦和进来,徐婉抬起头朝着他璀然一笑,“二少,还下棋吗?”
  他哪里听不出她埋怨的语气,不回应,只问:“中饭吃了吗?听说你胃口不太好。”
  徐婉依旧脸上挂着笑,回答道:“我不是胃口不哈,只是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却透着几分无奈,道:“那天晚上有急事,该让他们早些跟你说的。”他说着走过来,在徐婉的对面坐下,他的目光没有一刻从她脸上移开过,有几分柔情,又像是在找着什么。
  徐婉这一次没有再低过头去,而是直直地看向他,明知故问:“二少,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听她说完,他即刻移过眼去,不再看她,问道:“记得上次你说你想爱兰了?随州那边还……”
  “我不想你送我去随州。”徐婉知道他想说什么,一口回绝。
  孟钦和稍稍愣了一下。
  看着他被拆穿时意外的表情,徐婉觉得好笑,接着一针见血道:“我听说杨小姐回来了。”她用了一种极为轻松的口气,说的却是最尖锐的话,“二少,你看着两张相像的脸难道不会觉得膈应吗?”
  她话音刚落,孟钦和的脸即刻冷了下来,身子朝她靠近了些,是压迫的意味,“就算她回来了也跟你无关,你照样可以住在这里,我答应你的都会给你。”他将挑开话题,又问她:“你上次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
  他答应过带她会司令府,给她名分,即使杨小姐回来了,对他来说也不难办,哪个军官不是三妻四妾?
  徐婉其实也做过这种打算,可真正到了这一步,才发觉她一点儿都忍受不了。她差一点就又一次将自己的信任交付给他,徐婉觉得讽刺,咬紧了牙不想开口。
  孟钦和并没有勉强她,却也看得出很不高兴了,直接站了起来,“不想说就算了。我还有事,这段时间佩芳会照顾你。你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用去。”
  徐婉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二少,我既不想去随州,也不愿意住在你这里。”
  他似乎对她刚才那句话并不在乎,转过身来看着她,淡淡问道:“那你想去哪里?你把这官邸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着,抬起手轻轻擎在她的下巴上,又往前进了一步,像是刻意要和她亲昵,又像是在宣示他的主权。
  徐婉别过脸,试图将他的手拿开,可屡试未果。徐婉这恼了起来,直接道:“二少,您难道一直都没看出来吗?”说着,她低头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她一说完,他的脸色果真变得怪异起来,将手放下来,低头仔细打量她的小腹。她今天这身浅紫色的袍子下,确实可以看出些身形了。
  “所以你当时那样求着我救胡润生?”他似笑非笑。
  “跟胡润生没有关系?”徐婉一口回绝。
  “那跟谁有关系?”他仍绷着脸,怒气却收敛了些,目光从她的小腹回到了她脸上,看得出很想要一个答案。
  徐婉知道他在想什么,肆无忌惮笑了起来,仰起脸道:“我只知道这个孩子还没有三个月,他父亲是谁我也不清楚。不过您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离开坤州官邸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要您的,出了门就后悔了。您想想,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回去卖笑,还能靠什么养活自己?”这些话是他上辈子跟她说的,这一次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孟钦和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额上的青筋隐隐浮现着,徐婉很久都没有看他这么生气过了。
  可这一次徐婉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偏偏不怕惹怒他,扬了下眉轻声道,“二少,您是想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她的语气虽轻,却是羞辱与挑衅。
  徐婉话音未落,孟钦和怒不可遏,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孟钦和渐渐用力,徐婉喘不过气来,她的脖颈原本洁白纤柔,不过一会儿就被掐得通红。
  可徐婉完全没有求饶,她的眼角明明已经有泪水,却只是咬唇看着他。
  原本是一天正午,外头的天色却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天气无比地闷热,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孟钦和憎恶地盯着她,额上的青筋跳动。徐婉稍有些后怕,他上辈子还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她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生气。
  可不知怎的,她就是开不了口去求他,她眼角边的那颗眼泪就要涌出来了,徐婉拼命仰着头,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可那泪珠子还是不争气地从她眼角划落了。
  也是那一瞬,孟钦和猛地将手松开,顺势往后推了一下,徐婉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倒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孟钦和连头都没有回,“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滚!”
  好在并没有伤到孩子,徐婉缓了一会,扶着衣架艰难地站起来,拿起地上已经精简过的行李,从他身边擦肩走过,最终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门才发现宋存山和几个侍从官正在门口守着,他们脸色紧张极了,想必是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了。徐婉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凭借她对孟钦和的了解,这一回她是真的自由了!
  她不要他的愧疚,也不要他的同情,与他相关的她什么都不想要了,除了这个孩子。不,这个孩子今后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第67章 平城
  徐婉虽然面上镇静,心中却是一阵狂跳。狂风刮着树叶沙沙作响,几粒雨滴砸在徐婉脸上,蓄势已久的暴雨马上到了。
  徐婉的步子越走越快,只是刚走到中庭,正好迎面撞上佩芳和几个佣人,像是原本给她和孟钦和送茶水的。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佩芳见徐婉一个人提着行李,惊讶道。
  “佩芳,我走了。”徐婉摇了摇头,强挤出一个笑容,她只停留了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倒是佩芳愣住了,过了一会才追上来,“姑娘,这要下大雨了,您这是要去哪呀?”
  两辈子的经历突然交织在一起,徐婉突然想起上一世,她从坤州的那栋小洋楼逃出来时,也只有佩芳追了出来,在雨中唤她,“姑娘,姑娘,快回来!您大着肚子这是要去哪呀?”
  徐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无父无母,早就受惯了别人的冷眼与欺凌,也早就习惯了默默忍受。只是没人关心她时她能隐忍得很好,却偏偏受不住别人一点点的好意。
  徐婉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佩芳还站在雨中,和上辈子她最后见她时一样,她已经不年轻了,鬓角生着一簇簇白发,爬上皱纹的眼角却写满了关切。
  徐婉提着箱子小跑上去,紧紧拥住佩芳。
  佩芳从前在徐婉面前极有分寸,竟也跟着哭了起来,她抬起袖子摸了一把眼泪,紧紧握住徐婉的手,道:“丫头,你这是何苦呢?”徐婉过得什么日子,佩芳是最清楚不过的。
  徐婉低声道:“佩芳姨,谢谢您一直照顾我,再见。”她上辈子的遗憾,除了没有能让那个孩子活下来,还没有和那些该道别的人好好道别。
  佩芳没有再拦徐婉,反而给她提箱子送行。刚走出官邸的大门,外头哗啦啦下起暴雨来,徐婉和佩芳都没有带伞。好在正好经过一辆黄包车,徐婉不再让佩芳送她,自己上了黄包车。
  黄包车缓缓往前开着,徐婉微微侧过头去,佩芳站在屋檐下躲雨,官邸和她仿佛都在往后倒退。徐婉微笑着朝佩芳挥了挥手,不只是和佩芳道别,也是和曾经的自己、曾经的记忆道别。
  佩芳站在屋檐下,也朝徐婉挥手:“丫头,遇着了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只是等出了路口,黄包车司机突然问徐婉,“小姐,您是要去哪呀?您还没告诉我呢?”
  黄包车师傅的这句话倒是把徐婉给问住了,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道:“去麻也巷吧。”
  徐婉并不想连累胡润生,以至于刚才孟钦和问她孩子是不是胡润生时,徐婉毫不犹豫一口否认。只是,她在金城其实还没有一个真正她自己落脚的地方,最熟悉的竟是那个人的官邸。
  徐婉有胡润生麻也巷那套公寓的钥匙,她甚至有些庆幸胡润生已经去了随州,不过这房子是胡润生租的,租期到什么时候,徐婉通通不知道。可没有别的去处,她也只能过去碰碰运气了。
  从官邸到麻也巷黄包车走了半个小时,而那一场雨更是急促,她从黄包车上下来时,雨已经停了,远处的云后边隐隐约约还有太阳。
  徐婉走到公寓门口,运气还不错,锁没有换,屋子里也是她熟悉的模样,只不过家具上堆积着薄薄一层灰,胡润生的一些衣物已经拿走了,想必是孟钦和派人送胡润生去随州之前,让他过来取过衣服。
  烧水,淘米,煮饭,米缸中幸好还有最后一点米,只是徐婉也清楚在这里住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果然刚到晚上,许是房东太太看见了她房中的灯光,找上门来了。
  房东太太操着一口地道的金城话,问:“徐小姐,你知不知道胡先生去哪里了?这房子你们还继续租下去吗?”
  房子还差五天就到期了,房东太太说金城别处的租金都涨了,她这一处房子也要多收五块钱一个月。徐婉如今她没了工作,每一分钱都要打算着花,何况她也没有想好今后去哪,于是求房东宽限了几天。
  留在金城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万一哪一天孟钦和反悔留她性命,又或是像上辈子一样平白无故出了什么事?只是,出了金城,徐婉也一时想不出要去哪。
  她不太想去随州找胡润生,若是遇着了,大概是两个人都尴尬,或许出了胡润生还有第三个人在,而这个人还偏偏又是杨小姐的表妹。世界一旦笑起来,阴差阳错简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徐婉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虽然她此刻的境地和上辈子相比要好不少。她记得之前厂里还有一笔工资没有领,就算是十几块也是好的。只是时间也过去了那么久了,胡润生也不再机械厂了,他们肯不肯给她徐婉也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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