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邵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因为一番据理力争,邬颜颜色偏浅的唇变得艳红粉嫩,额前两簇细长的刘海随着动作微微摆动,颇为调皮可爱。
如果自己未来的妻子也是这般,他肯定不介意。
“对了,娘要我去山上割猪草,你刚才说林二叔住在山脚,正好顺路。”
邬颜的话打断了宁邵的思绪,也让施傅兴眉头越皱越紧。
“随你。”
终于,他不再管了,心想大不了自己看着她,别惹出事情。
“三婶,你要去割猪草吗,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也去!”
“三婶带着我们,我们帮你割猪草喂猪!”
几个小孩听到邬颜的话,眼珠子转了转,纷纷要求一起上山。
“不行,你们年岁太小,上山不安全。”施傅兴绷着脸,冷酷无情地否决。
邬颜回给小孩们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在家玩吧,和春桃一起照看弟弟,等我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吃的?
一群小孩想起早晨的白米粥,中午的粗粮饼子和凉拌野菜,不约而同吸了吸口水。
“好!”
林二叔的住处在山脚下,为了方便砍伐木材。因为最近制作出轮椅,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门口张望。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空闲,林二叔今儿卖出了四个轮椅,还和县城的大商户签订了一笔大单子。
“哟,施童生来了,来来来,快点进来。”
“林二叔。”
施傅兴拱手作礼,然后向中年男人介绍邬颜和宁邵,林二叔搓了搓了衣服,看起来反而比客人都要拘谨:“施童生来我这儿有什么事情,也想买一个'手动椅'吗?”
“手动椅”应该指的就是轮椅,邬颜在后面听的好笑,这名字还不如轮椅呢。
施傅兴摇头:“宁兄听说林二叔做出'手动椅'后大感兴趣,所以特意领他过来瞧瞧。”
“哦哦,随便瞧随便瞧。”林二叔没有因为几人不买而生气,他热情地将人领进放轮椅的屋子:“这是昨天刚刚做的,还没有涂漆,之前的几个已经被家里有老人的村民买走了。”
说起这来,老实的林二叔也不禁露出笑容,谁能想到他去了一趟县城,居然有这般奇遇。
那天,他向往常一样去县城买工具,在店里听到一个小姐谈起“可以自己推动的椅子”,旁人都笑她异想天开,林二叔却觉得说不定真的可以。
于是回来后他就开始动手研究,用了半年的时间终于做了出来。
屋内光线暗淡,邬颜从施傅兴身后走出来,想靠近一些看。
这一看,倒是有些惊讶了。
和后世的轮椅不同,林二叔做的“手动椅”当真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椅子,椅背又直又硬,只看着便感觉不舒服,但最关键的两个大轮子又做到了轮椅的精髓。
林二叔坐上去演示它的使用方法,轮子是用木头做的,防震效果差。当然也可以换成铁,不过这个时候朝廷对于铁管制严格,民间不能大量使用。
手放到轮子上从后往前推,“手动椅”便往前移动,靠的是大轮子外围的“小轮子”,二者同轴,用手转动小轮便可以带动大轮转,自然实现了自己可以推动的效果。
“哈哈,林童生和宁童生要不要试试?”
施傅兴见过一次,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惊奇,他旁边的宁邵却早已经瞪大眼睛,脸色激动地通红,邬颜觉得对方仿佛下一秒就要赋诗一首。
“我来试试!”
说完迫不及待亲自坐上去,像个小孩子似的绕着房间撒欢转圈。
……
林二叔放心让别人看,也是笃定了对方没有办法偷师,却不想一下子就让邬颜看出了门道。
当然,看出来算一回事,让她亲自动手去做就不会了。
从林二叔家离开,宁邵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嘴里念念有词,一个没看见就往树上撞。
好在施傅兴及时把人拉住,他皱着眉道:“宁兄?”
‘“小轮带大轮,同轴转动……额额嗯?”宁邵个子矮,被竹竿般的施傅兴提溜小鸡似的抓住,傻愣愣回视。
“宁公子走路时还是要看路,刚才差点儿撞到树上。”邬颜遮嘴笑起来,声音温柔婉转,比夏风要讨喜。
宁邵脸噌得就红了:“在下刚才想事情没有注意到前面有树,多谢施兄帮助。”
“没事。”施傅兴放开手,面上带了点儿嫌弃。
宁邵来得出其不意,走的匆匆忙忙,他好像有很着急的事情,和两人告别后便坐牛车离开荷花村。
哦,这个牛车就是施傅兴搭乘的那辆,原来不是租的,而是宁邵自己家的。
这个时代,谁家有牛那是富余的表现,想不到随随便便一个同窗都比施傅兴有钱。
邬颜去看施傅兴,少年人倒是没有羡慕,西落的太阳光洒在面孔上,显得他脸色更黄了。
他迈开步子,往来的方向走。
“你去哪?”
背着背篓准备上山的邬颜看傻了眼。
施傅兴停下来看她,不解道:“自然是回去。”
“……”
“你不和我一起去割猪草吗?”邬颜弱弱地问。
这次施傅兴不说话了,直接转身就走。
徒留邬颜站在闷热的夏风里,白皙的脸蛋慢慢变红。
第6章 ……
山路不好走,邬颜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在心里把施傅兴骂了几十遍。
直男!钢铁直男!这种人就应该单身一辈子!
脚底下的石头变成了施傅兴,一脚就踢出去十米距离;树上的绿叶变成施傅兴,一手摘下来撕成七八块。
还有耳边飞来飞去扰人的蚊虫,草丛里带着尖头儿的剌人野草……
走走停停,直到施傅兴“挂了”十几次,邬颜心头的怒火才渐渐消散。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半山腰,四处打量,这块地地势平缓,野柏成片成片生长,浓荫如盖,将夏日太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远处能听见荷花村里村民的喊话声,带着口音的烟火气息,彰显着这个世界的不同。
邬颜停住步子,坐在树下休息。
她不是一个沉溺于过去的人,因为无论在哪,她都可以活得很好。
右手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邬颜吓了一跳,起身一看,竟然是几颗小蘑菇。
中午的时候还说要到山上找.野.味.给施傅兴做好吃的,现在后者已经从计划里剔除,前者倒是可以保留。
毕竟自己也想改善一下伙食。
“啧,得来全不费工夫。”
邬颜满意地拍拍手。山上的野蘑菇真的很多,随便将树下的野草拨开,树根的地方就有五六个探着脑袋的蘑菇,其中有些颜色鲜艳的邬颜没有摘,以她上辈子的经验,越好看的蘑菇往往越有毒。
用了半天时间,把附近能找到的蘑菇全部摘掉,邬颜累得出了一层薄汗,古时候的衣服繁杂厚重,即使夏天也不准露出什么,她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像是从水里出来一般。
哎,好想吹空调啊。
又休息了一会儿,邬颜开始割猪草。
这种粗活放在以前的时候她肯定不会做,眼下被迫上山,也只是割一把猪草休息十分钟,等到背篓被装满,山那头隐约可见夕阳的余晖。
邬颜又累又饿,望着山下袅袅炊烟,又把施傅兴拉出来鞭挞了一顿。
她的胳膊在割猪草的过程中被野草剌得通红,道道痕迹交错纵横,看起来非常可怖,装满猪草的背篓重的厉害,背不动,只能放在地上拖。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拖,因为没有注意路况 ,居然一不小心踩空了。
“嘶……”
脚腕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邬颜坐在地上倒吸一口气,她将裙摆提了提,看到自己红通通肿的像馒头似的脚踝,猜测是扭到了脚。
尝试着站起来,不料稍微用力便疼得厉害。
看来这下是不能走路了。
“哎,我好倒霉。”长长叹了口气,邬颜坐回原地,表情严肃地思考:如果没有人来应该如何自救。
同一时刻的荷花村。
夏季的天黑的晚,酉时,地里干活的人陆续回来,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升起炊烟,饭香味飘散,劳累一天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每个人都恨不得吃个肚皮滚滚。
施春桃抱着二房哭闹的弟弟喂水喝,她是女孩子里最大的一个,性子温吞,至少施禹坤和施荷花才不管爱哭的小弟弟,心情欢快地跟着大房的施禹州玩丢沙包。
“哥哥,我肚子饿了。”
跑着跑着,施荷花突然停下来,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苦了脸:“三婶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找到太多好吃的东西,两只手拿不过来呀~”
在小丫头心里,三婶是大人,大人都是无所不能的的存在,所以不会出意外,没有回来肯定是因为其他事情给耽误了。
“三婶除了找好吃的,还要割猪草呢。”施禹坤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像从水里捞出开的混小子,他当时离得近,听到了三婶和小叔的聊天,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找三婶吧!”
“哇!我怎么没有想到,哥哥你好聪明!”无精打采的荷花瞬间高兴地蹦起来,“去找三婶,去找三婶!”恨不得立刻就动身上山。
还是春桃及时把几人拦下,严肃道:“不可以,山上太危险,让二叔二婶和爷奶知道肯定会生气。”
“只要春桃姐不说,爹娘和爷爷奶奶就不会知道!”
“对!”
春桃摇摇头:“这个时间点他们马上就从地里回来,不用我说也会发现。”
荷花和禹坤难过地“啊”了一声,转头去看年纪最大的施禹州:“那让大哥领着我们。”
春桃不说话了,眼睛看向她的亲大哥,施禹州本来想带着两个弟弟妹妹上山,但听到小妹的话,心里开始犹豫不决。
自己经常上山肯定不会出问题,二房的弟弟妹妹却不一定,万一真的出了事,二婶绝对会把自己打死的!
想到这,施禹州瞪了一眼两个小孩:“我不带你们。”
见两个小孩要闹,他又道:“三叔在家,你们让他带着去找三婶。”
一听到三叔,两个小孩像被水噎住喉咙,终于不敢闹了。
三叔的脸臭臭的,凶凶的,总是对着他们讲一些听不懂的之乎者也,关键爹娘和爷奶还乐见其成,恨不得让他们天天被训。
所以在施家的孩子眼里,三叔是最可怕的人。
“那,那我不去了。”荷花吐了吐舌头,转头就跑。
剩下的几个小孩你瞅我我瞅你,最后推出施禹州,硬着头皮去书房找他的三叔叔。
天色渐暗,施傅兴看了一下午的书,眼睛有些酸涩,他合眼捏了捏鼻梁,突然觉得外面有些过于安静。
这个时间点,邬氏怎么还未做饭?
施傅兴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坚决信奉“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邬颜偷懒。
从施母的口中,施傅兴得知自己的妻子经常睡到日上三竿,对于家中的农活推脱不已,完全没有一个为人妇的样子。
“虽说是落难的大小姐,但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成了我们老施家的媳妇,就得按我们施家的规矩来。”
施母故意在儿子面前上眼药,这半个月来可是把她憋屈得不行,甚至后悔当初占便宜从人牙子手里买回邬颜,那可是五两银子啊,村里取娶个好点的媳妇也才三两呢。
施傅兴只能暂且安抚了施母,实际有些头疼。
正此时,施禹州跑过来:“三叔,三婶割猪草没有回来,你可不可以去山上接她?”
第7章 ……
越说底气越弱,从来只有三叔让别人做某件事情,没有别人敢指使三叔,施禹州哭丧着脸,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早知道就把枕头底下藏着的红枣子全部吃掉了,现在只能留给妹妹。
想起红枣子的味道,施禹州吸了吸口水,哎,希望妹妹能好好尝枣子。
施傅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去,去无名山接三婶……”
荷花村毗邻的山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无名山,平日里村民爱去山上摘野果,但不敢走得太深,因为山林深处有猛兽。曾经就有一个村里的混混半夜喝醉酒上山,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只剩下被咬的破烂的衣服。
施傅兴听到邬颜还在山上,立刻说了一句:“胡闹!”
施禹州缩了缩脖子,忍不住为漂亮的三婶辩解:“三婶是为了我们。”
可惜施傅兴没有功夫再听大侄子的话,留下一句老实待着,便匆匆出门。
天色越来越暗。
施傅兴提着一盏油灯,山路崎岖,脚下的山石又滑又难走,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他不敢放慢步子,唯恐耽误一会儿邬颜就出了事情。
举目望去,昏暗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油灯只能照亮微弱的光,一边走一边喊:“邬氏——”
“邬氏——”
“邬颜——”
“哗啦。”
寂静的黑暗里突然响起奇怪的动静,施傅兴警惕地停下步子,他听到了野兽的脚步声。
“邬颜?”
“哗啦,哗啦。”
声音越来越大,这下不用再怀疑自己的耳朵。
细听正是从直面的方向而来,施傅兴浑身僵硬,黑暗中,因为营养不良发黄的脸色绷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