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没错!”林氏点头。
听完几人的争吵,邬颜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走到桌子旁,拿起上面搁着的林家卖的串串,普一入口,便尝出是一样的味道。
麻辣串串的锅里的辣酱是她自己炒出来的,老林氏就算眼睛尖,也不能只凭借.肉.眼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施母明显也是明白这一点,她可是自诩邬颜师傅的接班人,对串串的方子一清二楚。
越清楚越生气,最后想了想,突然就决定了:“分家!”
不就是供老三读书么,以前她和老头子只能种地,一年才收成十两银子。
现在有了串串和炒田螺,他们一天就能赚二两呢!
“娘,你和爹都在,怎么能分家呢!”施老大皱着眉,不认同,他长得人高马大,板着脸的样子有些可怕。
周氏也劝:“对啊,爹娘,二弟和二弟妹只是想差了,你们可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心里担心万一分家,这串串的生意,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做下去。
“老三家你看呢?”施母忽然问邬颜。
邬颜原本无所谓,可知道林氏主动将小吃方子泄露出去,就觉得分家反而是好事,否则以后再做什么吃食,全部给别人做了嫁妆。
“娘,媳妇也同意分家,如果分家,老宅子媳妇可以不要,近来夫君身体差,媳妇想去县城照看他。”
施母叹了口气,老三的身子骨的确才是最重要的。
她将几个儿子儿媳撵出去:“老头子,真的要分吗?”
一会儿的功夫,施父好像老了几岁,烟雾缭绕,遮不住眉间的痕迹:“分吧,不分,怕是兄弟几个的情意都留不住咯。”
“那分了之后,咱俩跟着谁?”
施母内心想跟着施三郎,她和老头子还能.干.几年,等到三宝考上官,他们就能跟着享福。
“自古以来,分开后都是跟着老大过,咱们没道理给老大难堪。”
“可三宝……”
“咱们赚的钱给老三,也不需要他照顾,不就行了?”
这算是十足十的偏向了,施母之前还确之凿凿,这会儿又开始犹豫,她道:“再想想吧。”
“哼!你就是妇人之见,这家可以不分,但这生意,可不能再这样干了。”
“那怎么办?”
“老三家不是说要去县城买房子吗?这次的事情是老二家做的不对,这样吧,买房子的钱就从公里出一部分。”
“就怕老大老二不同意。”
“哼,他们是帮着养弟弟,可这炒田螺和串串有多赚钱,他们不是不知道吧?老三媳妇心眼好,愿意白送给他们,他们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也是,这段时间赚的钱,怕是早就抵了施傅兴读书花的时候钱。
思及此,施母终于点头同意:“先买房!”
——
牙人领着女人走到一座宅子前,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到其中一个打开大门,推开的时候,还发出吱哟吱哟的响动。
“这位娘子,您看看这座怎么样,离县学近,走路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屋子虽然只有三间,但天井大,住一家人足够了!”
风吹动脸颊的面纱,邬颜抬眼瞧了瞧。
她已经看了好几座宅子,这是最后一个了。
第一眼望过去,首先注意到的便是院子里的那株白梅。
白梅的花瓣是白色的,只花蕊处添了粉,像是躲藏起来的羞涩。前几日下过雪,这会儿有些雪还未化掉,压在枝头,和白梅不分彼此。
邬颜脑海中忽然就想起她在书房看到的诗词。
雪压寒梢玉作团,不教蜂蝶到阑干。
只应一点清香在,却被人间着眼看。[注1]
仿佛是心有灵犀,施傅兴一早就预料到他的新住处有这么一株梅花吗?
因着此,邬颜对这座房子的第一印象就有些好。
到后面,哪怕房子里的家具有些破旧女人也没有介意,反正都要换掉,正好可以让牙人少些钱。
“小娘子可是看到了?实话不相瞒,其实早上便有人来看过这户房屋,你要是再犹豫,可能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牙人拍着大腿极力劝说。
都是卖房推.销.的常用话路,再过几百年,那些房地产的中介也会这样说。
邬颜心中其实已经算满意,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还是有些太小,如果乡下爹娘哥嫂过来,都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住。”
“怎么没有,东西两间都可以啊。”
邬颜摇头:“东边这间要做成书房,西边这间倒是可以让爹娘住,就是太小了些,万一两位哥哥和嫂子也过来肯,定就无法安排。”
牙人:“……”
实际上,也是因为这房子太小,所以才迟迟无法出手。
想了想,牙人咬牙道:“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便宜些钱。”
“嗯?便宜多少?”
“五十两银子,只要你四十五!”
在牙人看不到的地方,邬颜翘了翘嘴角。
……
“施兄,请留步!”
课下,夫子布置完功课匆匆而去,施傅兴合起整理好的书本,起身准备离开,被久不见面的胖子王麟给叫住:“施兄,有事相商。”
施傅兴回头,问:“何事?”
“嘿嘿嘿,这不是施娘子的分红吗,第一个月的分红。”
王麟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本来打算直接交给施娘子,但她好像最近都没有来此。”
“没来?”
“对啊,你爹娘倒是每天都来。”
施傅兴怔了怔,他最近忙于学业,很久没有去串串摊子,但每天中午,施母还会来给他送饭菜,最开始因为邬颜没有来,他还有些不悦。
说他长得丑?
哼,男子当抱鸿鹄之志,胸有沟壑,以封侯拜相为目标,以报效国家为己任。
或做一个像谢名儒那般不慕权贵,寄情山河,如同嫡仙一般的闲云野鹤。
启能仅仅以长相而评判好坏?
更何况他哪里丑了!
女人们果然肤浅!
“所以这分红的钱你就帮忙拿着吧。”王麟笑呵呵地把荷包塞到手中本想拍了拍施傅兴的背,谁料对方丝毫不给面子地避开:“多谢。”
啧。
经过几次“合作”,王麟也算甲字班唯二能和施傅兴谈得上话的人,结果对方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独人。
两人的聊天不尴不尬,但放到外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那么一回事了。
“哟,胖子,爷说最近怎么不见你呢,原来堂堂金城富商的儿子,自甘堕落改和这种泥腿子玩了?”
身后响起吊儿郎当的声腔,一个瘦弱的学子从外边横.插.过来,朝着施傅兴讽刺:“怎么,二十板子居然没要了你的命?!”
话语里阴阳怪气,看见少年人好好站在这儿,瘦子颇有些遗憾。
闻言,施傅兴倏然攥起拳头。
那日的经历一瞬间又回到眼前,被诬陷,被欺骗,被衙役拉着扔到地上……可恨他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县令大人也被这些混蛋蒙混,一时间分不清真相。
“呵呵呵,刘兄这几日还好吗。”王麟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令尊没有为难刘兄吧?”
本来是为了岔开话题,结果说起这事来,瘦子脸都扭曲了,如果不是施傅兴不识好歹,他的月试岂会不通过?!更不会被父亲请家法教训了一顿!
“独人,这件事情还没有完,上一次只是二十大板,下一次……呵呵。”
瘦子朝着施傅兴阴险地笑,一切不言尽在最后不怀好意的笑容中。
施傅兴听的眉头紧皱。
王麟不好让两人打起来,赶紧拉着施傅兴离开,嘴上笑呵呵说:“对了,施兄,要不要去聚缘楼一起吃一顿。”
施傅兴:“……”
一路逆着人流行进,施傅兴眉间沟壑难平,从刚才开始便如此。王麟说了几句都没有人接腔,也懒得赔笑脸了,更合理他还是富商的儿子,没有必要对少年低声下气。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聚缘楼。
施家的摊子还摆在那儿,施傅兴过去见施父施母。
“三宝啊?你怎么在这?”
施傅兴听着这话有些奇怪:“娘的意思?”
“嘿!你媳妇没有跟你说啊?她今天在县城看房子呢,等看好了,以后你就不用住在县学,不用吃县学那猪食,直接搬出来住,身边也有个体贴人照顾了!”
第59章 修字
邬颜当然没有和他说, 甚至于两人都没有见过面。
施傅兴抿了抿,问:“房子在哪边?”
“唉,就在那边, 走, 娘带你过去瞧瞧。”说着施母就要放下手中的活,不料这时正好过来几个食客,她又忙碌起来, 只能给施傅兴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三宝啊, 娘这里走不开,要不你自己过去?就在你们县学后面那条街上,你去找找看。”
县学后面那条街叫长风街, 因为比较偏,所以风穿而过如同鼓瑟, 平日里没有风的时候会很安静,甚至安静到有些寂寥。脚步踏着积雪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惊醒枝头的麻雀。
施傅兴一路走一路看,最后在一户敞着门的宅子前停下来。
刚才,他好像听到了邬颜的笑声?
心中不太确定,施傅兴停下来,站在宅子的大门外,藏形匿影般往里间院子里瞧。
不多时, 女人的谈话声变得更加清晰, 听动静是从屋里往院中来,先是一女子道:“邬姐姐,你以后就在县城住下了吗?”
被叫做邬姐姐的那位答:“嗯, 也不一定,万一夫君接连及第,再封一小官,我怕是要跟着他一块儿上任。”
女子听到这,语气有些疑惑:“邬姐姐也要一块儿去吗?可我爹来金城便没有带我娘,因为她是主母,需要留在家中侍奉祖父祖母。”
闻言,那“邬姐姐”噗嗤一笑:“他自己的爹娘都不侍奉,凭何让我替他孝敬。”
“可是,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唔,是吗?那这个规定是谁定的呢?”
里面一时间静了下来,大概是之前的女子在思考,院子外的施傅兴也不自觉跟着忖量:古来圣贤流传下来的思想和经验,她一女子居然敢质疑,也不知是无知还是傲慢。
少年人冷漠地想着,心中其实有些不屑。
“邬姐姐,我想起来了!”突然,之前的年纪小的女子高兴道,“是书上写的!书上颂扬守节的妇人,教导妇人应遵循三纲五常,告诉后人什么样的女子才受夫家喜欢......我娘请来的嬷嬷,便是一直这样规束我们姊妹。”
“那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啊?什么显而易见?”
被叫作“邬姐姐”的女人叹了口气,了然道:“写这些都是男人,唯二有那么几个女人,也是循着要被丈夫喜欢的心思进行创作,所以,书中写女子应该听丈夫的话,不是很正常吗。”
年纪小的女子讶然出声:“啊!好像是这个道理!邬姐姐,你真厉害!”
“尽信书不如无书,如果书中说什么都要相信,那便成了书本创作者的傀儡,何谈学习一词。”
听到这里,院外的施傅兴怔了怔,眉头不自觉皱起。
而屋内,从来没有人对陆南蓉说过这种话,她的眼睛亮亮的,从一开始,她便看出来恩人是一个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女子,忍住害羞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天底下像邬姐姐这般想法的又有几人呢,可惜邬姐姐不是男子,要不然南蓉一定嫁给邬姐姐!”
“嗯?现在也可以啊。”邬颜被小姑娘的话逗笑,开玩笑地抛了一个媚眼。
门外的施傅兴瞪大眼睛,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这都是什么胡言乱语啊!
“咦,夫君?”
正此时,走到院中的邬颜和陆南蓉已然发现了傻愣愣站在外面的施傅兴,而对方的目光则直直落到两人亲昵挎着的胳膊处,联想到刚才听到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惊悚。
邬颜可不知道少年人脑中的狂风暴雨,她走出来拉住他的衣袖:“夫君怎么找到这里的?正好颜儿已经收拾干净,想来傍晚时分便能搬过来。”
“......是娘告诉我的。”施傅兴抿了抿干涩的唇,说道。
“颜儿猜也是。”邬颜笑了笑,拉着人走进院子,“夫君要先看一看吗?”
虽然心中惊着,但施傅兴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于是点点头,随着邬颜将各个房屋看了一遍。
有外男在,陆南蓉不方便多待,和邬颜约好一起制作肥皂的时间便先离开了。
施傅兴想起什么,跟着出去。
不到片刻又返回来。彼时邬颜收拾了一上午,即便有陆南蓉的丫鬟和护卫帮忙,也累的不轻,正烧了一壶热水,坐在那儿喝茶。
看人回来,懒洋洋觑了一眼:“夫君做什么去了?”
施傅兴有些不自在,刚才单独把陆南蓉叫住,自然是上次说好的道歉一事,但他下意识不愿让女人知道,只道:“丢了东西,出去找了找。”
“可找到了?”
“嗯。”这次施傅兴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幸运了。”邬颜笑出声,只当没有看出某人的紧张,施傅兴咳了咳,在邬颜另一边的座位上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喝到嘴中,才发现并不是普通的茶,有些甜甜的滋味:“这是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