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雪没有说话,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希望。
此刻便见一个小太监在门外先是敲了一下门,随后便扯着嗓子喊着:“陛下,镇远将军来了,正在此候着呢。”
这声音,要多造作就有多造作,要多奴颜婢膝就多奴颜婢膝。
“宣。”陛下道了一声。
门外候着的那人便快步走了进来,掠过一阵清风。来人身长一米八尺有余,身披冷锐的盔甲,散发着冷冽的光芒,他走上前便半跪着,抱拳道了句。
“臣见过陛下。”
还未回到家中,便被通知陛下召见,不敢有所怠慢,便赶紧来了皇宫。
如今一身风尘仆仆,也赶来了这皇宫。
宋沉昭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那人,见那人一身盔甲,仿佛刚刚回京,还未歇脚便赶了过来。
“辛苦你了,不至于礼,起身吧。”他说。
那人得了指令,道了声“谢陛下”后便起了身子,待到起身后便发现这里还有一人,他当即猜到了是公主陛下,也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随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见陛下什么也没说,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宋沉昭见了这人,看见那人俊朗的容颜,戍边经日晒后有些小麦色的肤色,再看见那人磊落正直的眸子,竟然想起了那人。他和她姐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甚至连当年身上的气质,都有些相似呢。
“所为何事?”宋沉昭重复了一遍此话,缓缓抬眸,对着发问的那人说道:“镇远将军如今也到了弱冠之龄了吧?”
洛凌风听见此话,又想着一位公主在此吗,心中暗道不好,陛下这是想要给他安排婚事。
表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宋沉昭听完后,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洛凌风身前,说了句:“好孩子,朕记得当年你姐姐还在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子,如今便也长得如此高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最后一句,他叹息一声。
这话像是再正常不过的寒暄,但落在洛凌风耳中,又总不是那么个滋味。
他心中对此话极其抗拒,表面却依旧恭敬。这些年,他努力戍边,这些年,他也见过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也以为帝京生活没好到哪里去。可是呢,如今策马归京,见到这一派奢靡之景后他惊呆了。
他不敢想象帝京和其他地方的云泥之别。
一个天上,一个地底。
当身居高位者心安理得地享乐时,却不知底层百姓那些苦难的日子。
而且陛下还跟他提姐姐,他才十二岁,姐姐就死于非命。这些都和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他口口声声说爱姐姐,却又亲手毁了姐姐。
洛凌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清楚地记得心中的恨,记得天下的愤慨与不公。铁血男儿,不论何时都不该忘记这些,也不能忘。哪怕时间打磨了岁月,但这些东西一直埋藏在心里。
宋沉昭又说道:“珮瑜今年也已十七了,正巧你未娶妻。我看你俩正合适。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宋观雪见此,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而一旁的镇远将军也听到了这话。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洛凌风怎么还能不清楚陛下是什么意思,当即就跪下谢恩,一脸激动与欣喜:“谢陛下,臣愿意迎娶珮瑜公主!”
第16章
跑出御书房后,宋观雪才惊觉今天有些冷,夏意渐渐过去,萧瑟的秋日也终究是要到来。
曾经的热闹与喧嚣,自由和顺心,也终究不复存在,随着这夏日,一同过去,迎来了清冷的秋日。
偌大的皇宫,在此刻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随意跑跑停停,便蹲在了一个假山后边,将头埋进双臂。
这时候这里就她一人,不远处连来往的宫人都没有。
“公主。”有人叫了她一声,那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俯身挡住了她眼前的光。
宋观雪将头抬起来,眼睛上还挂着泪花,她看见了来人。那个人在御书房毫不犹豫地将她推给了别人,那个人在御书房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既如此,她还为什么要苦苦等待,等这人来看她的笑话吗?
“你来干什么?”宋观雪起身,用袖子擦了一把泪水,便扭过头去,不再看眼前这人。她怕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那位享有盛名的国师大人,在这里不过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盯着那沮丧的姑娘,无奈地说了一句:“公主殿下,你如此冰雪聪明,不会不知道吧?”
宋观雪听见这话,鼻头一酸,她自然知道,她知道,她都知道。
皇兄要将她嫁给镇远将军,这是铁板钉钉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但当她看见沈青山毫不犹豫地推开她,她还是好难过。
那男子又叹了口气,便抬眸注视着宋观雪,“公主,不要难过了。”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眼眶红红的女子,他这人算计权谋,却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如何回报她对他的好。
“不要难过,你说的好轻巧。沈青山,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宋观雪转过头,她正视着国师大人,她将自己澄澈的目光对着那人,她一字一句道。
“我只想问你,你只用回答。你究竟有没有对我有过一丝喜欢?”
那人见公主殿下如此认真的神情和发问,他便觉得心中有些苦涩,他开口。
“我自然是喜欢公主的。”随后沈青山又叹息一声,“只是不能娶公主,陛下不会答应的。”
宋观雪听见这话,心里蓦地一暖,但总觉得还是有一股悲伤笼上心头,她想说,只要坚持就能在一起。但是她却没有说出口,这人连坚持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刻,她的心好凉。
但是心依旧是为他跳动。
只听沈青山说了一句,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苦涩,“公主殿下,你且忍忍,总有一日,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你回家。”
宋观雪没有再回答。
她知道不可能的,她马上就要做镇远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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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当即陛下就下了旨意,直达洛府。封镇远将军为珮瑜公主的驸马,不日迎娶公主。时间就定在八月二十七日。是一个很近的日子。
洛府收到旨意后,除过镇远将军一人不太有感触,其余的人皆是惊喜若狂。
洛家这些年被打压得过狠了,也衰弱许久。果真,陛下还是念着他们的,这不,就将珮瑜公主下嫁给了他家儿子。他们洛家终于要重回曾经的风光了。
而在此期间,京城也掀起了一股面膜之风。
不论是哪家女眷,只要出门,必须带上一份礼。那份礼便是自柳家买回来的面膜,包装精美,听说敷在脸上还可以使皮肤滑嫩、容颜永驻,这般,哪家姑娘不喜欢?
这柳家的面膜还带动了整个京城的风潮,一时间大部分店铺争相效仿,涌现出了各种买面膜的铺子。
而解忧阁的衣服销量也不错,之前在宋观雪的建议和支持下,已经让胧月去考虑换家门面了。
毕竟现在的铺子太小,太没牌面。
这些天胧月去了解了许多,便终于选了一个合适的铺子。那铺子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距离四大花楼的距离都很近,只是租金贵了些,但有金主的支持,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于是胧月抽了一日来与大东家沈辞商议,很快便敲定了时日,就放在七月七日七夕那日开业,这些日子要先狠狠地宣传一波,再宣传一下秋日套装。
沈辞想到这七夕,在古代是个很特殊的节日。于是她便连夜赶了一个策划,打算在七夕这日再销售三套新品,与这七夕的主题相辉映,是三套情侣装,穿上多有牌面啊。
要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还愣什么,赶快买上一套!全京城就这三套,不抢就没啦!
…………
而此刻的洛府。
府中公子回来后,府上热闹了许久,下人们都是打足了精力做事,丝毫不敢怠慢。整个府中洋溢着一股蓬勃朝气。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在陛下下旨当日,洛家夫人便拉着儿子谈了许久。
说是听闻珮瑜公主是个姿色可人的,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这公主似乎对那国师大人更上心几分。这一了解,洛家夫人就着急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那公主即将嫁入她们洛家,不论曾经上心于谁,现今都必须将心收回来。若是再收不回来,那真是造孽哦!
她这便拉着自家的儿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这姑娘的心要抓住,要抓住姑娘的心,就要先了解姑娘的爱好。
而这世间的姑娘,哪个不爱美?便要投其所好,送些绸缎和珠宝。
还要创造机会!要多和公主交流!
说着,洛家夫人便想起了之前的贵妇宴会。
洛家夫人:“风儿,最近京城多了一件稀奇玩意,好像是叫做面膜。那日母亲的友人送了一张来,我照着敷了感觉效果很不错。那包装也是精美得很,不如你便去柳家的店中买点,打着送礼的名号多多与公主交流一下感情。”
洛凌风:“…………”
洛家夫人:“女人的心必须抓住,傻儿子,咱们洛家能娶到公主那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咱们洛家要起来了。”
洛凌风:“…………”
洛家夫人说到此,便叹了口气,眸中多是痛惜,“若不是你姐姐没了,说不定咱们洛家现在还是如日中天……”
不提还好,一提到姐姐,洛凌风瞬间沉下了脸,他站起了身子,想要走但又不能忤逆母亲。
“母亲,我不要你拿姐姐当洛家飞黄腾达的工具。”从来都不要,哪怕她已经不在了。
洛凌风有些难过,在这个家,所有人和所有事,只要有利于爬上位,那么什么不可以呢?
他的心有些冷。
洛家夫人见儿子是这样的一副表情,脸色也有些不好,“风儿,你这脾性和谁学的?好的不学偏偏学着坏的。动不动就和母亲顶嘴?”
洛凌风深知,每到话题绕回姐姐,他不会开心,母亲也不会有好脸色,于是他不想耗下去了,赶紧告辞:“母亲,我还有事,先走了。”
只留洛家夫人在一旁,她的脸色很不好,但她眼中也是有无尽的痛心。
谁不爱呢,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闺女,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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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一直忙活了好久,敲定了七夕所有的策划之后,便又有了一个新奇想法。
她想给这位可怜兮兮的宋大王爷做一件衣服,每日都见他穿着朴素,身为一个王爷,穿得衣服如此破落,真可怜。
于是她又跑到了清宁居,远远便见院中没人,便知道他又在书房忙了。
也真不知道这么一个闲散王爷,一天的事怎么那么多。
想起那日他脸色苍白,看起了受伤严重,他没说原因,但沈辞自然是逮着惊禹好生问了一番,这才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如今看着他又恢复如常,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沈辞到了书房门前,依旧感叹着清宁居的冷清,四下无人,也不见一个小厮,也没有一个护卫。如果又有人要来刺杀他,那他该怎么办啊。
屋内正在批密文的人听见门响了起来,顿了顿道:“进。”
他还没有收拾好桌面的密折,便听见推门的声音,随后就看见一个身影欢快地进来了。如果可以用什么来形容,他觉得那人就像一只会蹦蹦跳跳的毛绒绒动物,总是那么欢乐,一不高兴又会炸了毛。
沈辞边进来边伸长了脖子看着,叹息说着,“又在写写画画啊,你怎么那么忙。”
她过来了,还凑近看了看宋行舟写的什么。
宋行舟的手一僵,下意识地想收回密文,更是下意识地想对凑过来的人出手,但他还是深深地强制自己不要这么做。
沈辞看了一眼那张纸,就两眼犯昏,嗯,他的字很好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但内容她却看不懂。
不仅是繁体字,还是文言文,就一眼她能看出什么!
她连忙收回了目光,这时她看见了宋行舟不是很和善的目光,才意识到,他们好像不是很熟的样子,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冒昧。
“不要担心,我也没看懂。”
沈辞一脸乖巧,实话实说。她是真的没看懂。
哪怕对方并不是很相信这样的说辞,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句:“小沈不识字?”
沈辞;“…………”
不,不是的,字还是认识的,但就是组合起来就、就不认识了。
“要不我教你?”宋行舟见沈辞那目光,就知道,她可能不是很识字,就之前见到她那惨不忍睹的字,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很正确。可能那姑娘的老家,字体和他们并不相同。
沈辞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脸冷漠无情,不,并不想学。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宋行舟搁下了毛笔,对着沈辞浅浅笑了一下,银白面具下的那张脸格外笑得格外灿烂:“来不及了。”
第17章
沈辞转身就跑,跑到一半这才记起来自己来清宁居的目的,她又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那一脸笑意的人。
她慢吞吞地走了回去,“好吧。”
其实她并不想练字的,因为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但她想知道宋大王爷穿多大的衣服,所以只能“循循善诱”,她当然不可能直白地问,这样显得她太居心叵测了!
沈辞看着那人取来了一张干净的纸,将毛笔递到她手中,她含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觉得我写的很好。”
宋大王爷听了这话,低头看了一眼,两个大字歪歪扭扭,竟然还有一个错别字!
“‘辞’字写错了。”宋行舟开口,轻声提醒,纸上这个“辞”字明显缺斤少两。
沈辞听见后还愣了一下,随后再看看纸上的那个“辞”字,心中想着这没写错啊,随后便明白了,这是简体字,不是繁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