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来不及欣赏,念及什么,先傻了眼。
等、等一下!
她只顾着帮忙,却忘了,有些字她还没认全呢!
这下怎么办怎么办?
三枝和妇人还在隔间等着,戚柔知道不好耽搁下去,犹豫半晌,还是求助地看向沈倾。
她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果然瞧见那双眼中浅淡的笑意。
戚柔憋了口气,很识时务地放弃。
她走到他身前,指着药方上的草药名,低声问道:“沈倾,这是什么啊?”
沈倾扫了药方一眼:“苍术。”
他的声音清冷却温和,听起来很舒服。
“那这个呢?”戚柔手指下划,点住另一种草药,“这个是什么?”
“川芎。”
“那这个呢?”她越问越高兴,抬眸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盈亮又明澈。
“柴胡。”
……
戚柔很快便问完,跑到药柜前,拿着药方认真配起药来。
沈倾眸光懒散,看着她忙前忙后地在药柜前转悠。
良久,见她配完一种药,转身跳上跳下,却总是够不着上边的药柜,他也不说话。
直到小姑娘嗔怒的视线扫来,他才回神,随即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
“那儿有竹凳。”
“……”戚柔看向那被晾在一旁孤苦无依的矮竹凳,沉默良久。
但很快,她嘿咻嘿咻拖来竹凳,一脚踩在上面,伸手去够药柜。
可是。
差了一点。
还是够不到。
“……?”
戚柔皱起眉毛,仰头看着与自己指尖仅有一寸之隔的药柜,小脸一点表情也没用。
谁做的药柜,故意刁难人呢吧。
她心中挫败,正欲气馁,准备收回手,却看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越过自己,拉开药柜,轻而易举帮她取出了草药。
头顶有温热的浅浅呼吸,身后隐约靠上他的衣襟,戚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敢回头。
沈倾微微退开,清润温雅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身后。
“下来吧。”
戚柔很听话地往左边挪了一步,准备下凳。
可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动哪只脚,于是整个人的平衡华丽丽一歪——
掉下去了。
沈倾拎起她,无奈蹙眉:“怎么取个药都能摔?”
戚柔:“……”
她暗自咬住下唇。呜呜,没脸见人了。
从沈倾的视角看下去,只见小姑娘耳尖微红,小声囫囵道:“我没站稳。”
说完便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到药台前,继续配药去了。
沈倾睨着她,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并没有戳穿。
过了半晌,千辛万苦抓完药,戚柔将三包草药仔细包好,送到三枝面前,抿唇笑道:“给。”
三枝接过药包,朝沈倾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凑到她耳旁,压低声音,吃吃笑道:“阿柔,你和倾大夫方才是怎么回事?我可全都看见了,不许说谎。”
戚柔一呆。
“我、我不小心摔了而已,没事!” *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说完,又岔开话题道:“好了三枝,你娘还生着病呢,先带你娘回去吧。”
说完,戚柔看向坐在旁边的妇人:“大娘,这药须得隔水煎,饭后服用,三帖药吃完,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妇人面色有些苍白,双手拢在身前,似乎有些畏寒。
听见她的话,妇人连声应了,笑望着她,赞叹道:“你就是倾大夫留下来的小姑娘吧?真漂亮。”
还不待戚柔反应,妇人便自顾自点了点头,道:“嗯,倾大夫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有个姑娘陪着也好。”
言语间透露出长辈欣慰的意味,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
三枝捂着嘴巴,在旁边偷偷笑。
戚柔傻了:“不……不是!”
大娘,你误会了啊!
“小姑娘,多谢你了啊,大娘和三枝先回去了。”
妇人扶着三枝的手站起来,给戚柔打了声招呼,没等她辩解,两人便先走出了药庐。
戚柔揉着脸颊,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恹恹地撇了撇嘴,转过身,看清不远处的身影,整个人又是一僵。
只见——
不远处,沈倾站在门边,正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分明再正常不过,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戚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三枝娘亲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低声嗫嚅道。
“哦?”沈倾轻轻挑了挑眉,“她说什么了?”
戚柔一噎。
下一秒,她看见他眼中坦然的揶揄,似笑非笑。
他是故意的。
小姑娘刹那间不知道作何反应,白皙小脸烧红。
握紧拳头,她愤愤哼了一声,一眼也不看他,扭头跑走了。
第18章 放肆 “不许躲!”
入了冬,天气愈发冷了。
早上天亮得迟,起床时,外头还灰蒙蒙的。
戚柔不爱早起,往日只要沾了床榻,柔软被子一裹,窝着便不起来了。
今日却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小姑娘呵着冷气,坐在镜子前面,将长发仔细梳好。
红色流苏发带垂落肩旁,愈发衬得容貌俏丽。
外头天色灰暗,却依稀能看出她粉雕玉琢的眉眼,眼眸弯弯一睐,就是漫天白雪中最动人的颜色。
过了许久,天色终于渐渐亮起来。
戚柔支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遍医书,随即“啪”的一声合上,转身跑出屋子。
她穿过小溪,来到药庐外,看见不远处的冷白色身影。
沈倾侧身溪畔,眉眼微垂,正在拣择草药。
听见她的动静,他淡淡侧头朝她看来。
一如那一日初见,气质瑰丽而矜贵,动人心魄。
只是如今白雪覆盖了山野,他的身影与大雪融为一景,艳色清绝又冷寂。
“沈倾!”戚柔脆生生唤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扬声说,“今日是腊月初一,你还记得吗?”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做到了!”
随即,她弯起眼眸,笑吟吟道:“现在,该到你了哦。”
天空飘下细碎的 * 雪花,沈倾看着她,似乎被漫天遍野白茫茫的雪晃了一下眼。
半晌,戚柔才听到他低声说了句:“好。”
***
江抚镇,人潮如流。
进入腊月,就昭示着旧岁即将逝去,新岁渐近。
瑞雪兆丰年,百姓们都沉浸在岁末洋溢的喜悦中,每家每户开始采办年货。
屋檐下挂起一盏盏红灯笼,街道的白雪被百姓扫到一旁,带着绒帽的孩童趁机蹲在街角玩雪,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戚柔裙摆轻扬,一晃一晃地走在前头,小巧的鼻尖被冻得微红。
注意到街旁枯树上一簇簇的白雪,她突发奇想,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笑意,扭头看他:“沈倾,雪是什么味道?”
闻言,沈倾的视线扫过她。
这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轻睐。
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感觉此刻的沈倾有些不对,戚柔歪了歪脑袋,神色闪过些微茫然。
然而那抹情绪转瞬即逝,沈倾很快移开目光,声线微低,道:“是甜的。”
“甜的?”戚柔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狐疑地看着他。
他当她是傻子呢?她有那么好骗?
“嗯。”沈倾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你试试。”
看着沈倾不似说谎的模样,戚柔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她长这么大,不知道雪是甜的,难道这么多年的江湖白混了?
看了沈倾一眼,她不确定地说:“真的是甜的吗?那……那我试一试。”
说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犹豫看他:“我试了哦,真的试了哦。”
见沈倾眉梢微挑,并不阻拦,戚柔心中愈发动摇。
趁四周没人注意,她迟疑地走到一颗小树旁,轻轻咬了一口雪。
下一秒。
立刻炸毛。
“好,冰,啊!!!”
小姑娘皱着张小脸,在原地一蹦三尺高。
屋檐下懒洋洋趴着的白猫被她一吓,瞬间化成一道白光,窜出逃命的速度,眨眼就没了。
周围有百姓路过,见戚柔死命揉着脸,拼命吐舌头的模样,纷纷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扭头离开了。
世事无常,小姑娘长得这样漂亮,居然是个傻子。
好不容易缓过来,戚柔抬头便见沈倾眼中毫不掩饰的嘲笑,顿时恼了。
“你骗人!”她冲到他身前,叉腰怒道,“雪根本不是甜的!”
沈倾压着笑意,道:“嗯。”
“你、你……”
他这般反应,反倒叫她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思索办法,戚柔才瞪着他,气呼呼扔出一句:“太过分了!”
见沈倾轻抿唇角,压着笑意的模样,她心中霎时间闪过一个念头——
叫他耍她,叫他故意戏弄她,她现在就把他脸上一贯的镇定淡然扯下来,她也要看他慌乱的模样!
这样想着,戚柔便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沈倾明显没有料到她这般举动,被她扑了个满怀。
一瞬惊诧过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轻蹙着眉,条件反射就要将身上的小姑娘拎下去。
戚柔 * 却不依,整个人和树袋熊一样扒拉在他身上。
下一秒,竟然还伸手去捏他的脸。
“不许躲!”她笑容得意,顺利抓住近在咫尺的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用力扯了一下,“我叫你骗我,叫你戏弄我,活该!”
手下触感微凉,皮肤极好,戚柔扯得心满意足,精致眉眼之间皆是俏皮笑意,望着沈倾的眼神也嚣张得厉害。
身前的人儿简直放肆至极——
沈倾面无表情,定定看住她。
若是夏亦在,这般眼神,定能给他吓得直接跪下——苍天啊,谁惹的这尊大神,这不是找死吗!
戚柔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认真垂着眼睛,睫毛纤长,把他的脸捏来捏去,捏完左手换右手,一副不累不放手的模样。
捏着捏着,气逐渐消了,戚柔又仔细看了看手下这张惊为天人的脸。
眉似青山,眼如坠星,是清冷绝然,却又分明艳极多情。
这两种极吸引人的对立气质,在沈倾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他脸上每一个地方,都好看得恰到好处。
戚柔就这样扒拉在他身前,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人生。
世间……真的存在这样完美的人吗?若是这样,那老天也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
周围路过百姓指指点点的声音传来。
“这哪家的姑娘啊!这么不害臊,光天化日之下趴在情郎身上,真是……”
“啧啧,不过话说回来,这公子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啊,那姑娘也是,我还从来不知道我们镇上居然有……”
“呿,你说什么胡话呢!知不知道非礼勿视?快点走了!”
……
戚柔目送着两个谈论不绝的路人走远。
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她心跳几乎骤停,连忙转回头,却看见近在咫尺的他。
沈倾眉眼清冷,同样注视着她。
只是那双眼如同浓墨,翻滚着复杂情绪,几乎能将她吞噬。
戚柔笑容一僵,那种怒向胆边生的气概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在做什么?
目光下移,随即看见自己仍然放在沈倾脸上作乱的手。
方才,沈倾就这样静静看她胡来,竟也一句话不说。
惨了,惨了!
小姑娘脸色一白,挣扎着从沈倾身上跳下来,退后几步,后悔莫及地望着他——她都做了什么啊,这下全完了。
“你、你……不对,”戚柔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是我、我我……”
她原以为自己如此放肆,沈倾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可是她低着头,忐忑地等了许久,却一直没听见沈倾的声音。
坏了,沈倾不会生气到连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的地步了吧?
这样想着,小姑娘扭捏地捏着衣摆,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他一眼。
却见沈倾长眸轻垂,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似无奈,又似纵容。
戚柔一呆,蹙起眉头。
若不是他衣裳前的褶皱,她都要以为方才的一切是她的幻觉了。
他不生气?
沈倾见她发呆,似乎才感觉 * 自己反应不对。
他薄唇微抿,掩饰地移开视线,道:“那儿有家悦来客栈……你不是说想去么?”
戚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瞧见一家牌匾题字“悦来”的客栈。
客栈门口,人们进进出出,言笑晏晏,生意十分红火。
她确实嘴馋过这家客栈的菜,不过那时也只是顺嘴一提,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