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力气太大,她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明白了这件事情,绝望顿时朝她席卷而来。
戚柔用力摇着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砸落下来。
她哑着声音,无助而绝望地哭喊,摇头道:“不要,谢无妨,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谢无妨……我求求你,你放开我,姬九祯会死的,他会死的……”
“可你想过自己没有?你现在进去,不但救不了他,你自己也会死!”因为过于压抑,谢无妨声音提高,眼尾也渐红了。
戚柔现在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用尽一切力气拼命要从他的桎梏中出去,声音颤抖:“不,放我过去,谢无妨……不要让我恨你!”
谢无妨掩去眼中的悲戚,死死将挣扎的她锢在怀中,眸光死寂:“让你恨我,也总比亲眼看着你去死来的好。”
小姑娘终究还是没能够挣脱开来。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火势渐渐平息了。
那座原本华丽恢宏,雄伟壮阔,令大绥这个天下敬畏向往的朝阳宫,在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辉煌不再,只留下一地灰烬焦土 * 。
在场的朝臣官员目睹了全部过程,在感到巨大的震惊诧异之余,只觉得荒谬与悲哀。
一片狼藉中,众多士兵陆续进入废墟,搜寻宫殿中的人。
谢无妨怀中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脱了力气,宛如失去了依仗,依靠着他才能堪堪站稳。
小姑娘往日剔透灵动的大眼睛只剩下空洞,没有焦距。
她注视着地面,过了好久,才哑声说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谢无妨确定她不再情绪激动,慢慢松开了手。
戚柔一时间失去支撑,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跌到铺着白石砖块的地面上。
见小姑娘摔倒,谢无妨骤然惊了下,要去扶她,可不待他伸手,小姑娘便自己咬牙慢慢爬了起来。
她仿佛失去了力气,身躯单薄得像纸一样。
见小姑娘迈步要往废墟里走,谢无妨拉住她,皱眉道:“你……”
戚柔登时回过头看他,瞳孔黑得可怕,冷声道:“现在火已经灭了,我还不能进去吗?”
是。他没有理由再拉着她不放。
谢无妨沉默片刻,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戚柔转过身,一步步往朝阳宫走去。
士兵正在往外搬东西,努力清空里面的杂物,因为被烈火焚烧过,朝阳宫顶上的房梁悉数砸落下来,整座宫殿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有明眼人瞧着这番景象,明白之余,不由在心中开始默默哀悼。
宫殿都烧成这般模样,里头的人约莫是没有什么生的希望了……
见一个小姑娘走过他们身边,旁若无人地、安静地往废墟中走去,有一些士兵要出声阻止,另外几个士兵认出她是姬九祯身边的人,示意那些士兵不要阻拦,默许了她的查看。
戚柔小脸苍白得可怕,衬得那一双瞳孔尤其漆黑。
她执拗地看过废墟中的每一寸地方,连一处角落也没有放过。
原本的地面已经被烈火吞没,化为灰烬,此时地上都是烧焦的木头,崎岖不平,十分难走。
她体力没有恢复多少,走得很艰难。
不知道寻找了多久,戚柔忽然在一片烧焦的木块灰烬底下,看见了一点点熟悉的冷白色。
她怔了怔,登时扑过去,用手飞快地拨开掩盖在上面的灰烬。
小姑娘的双手都被烧焦的黑炭染上了颜色,她却浑然不觉,跪坐在废墟中,将那片冷白色的布料拿进手心。
其中似乎包裹了什么东西。
她压抑住心中铺天盖地的无助与委屈,颤抖着手,一点点地打开外面的布料。
——只见那片冷白色的布料中,赫然放着一条朱红色的同心结。
这一瞬间,戚柔只感觉自己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用力咬住唇瓣,泪珠从通红的眼眶里一颗颗滚落下来,再砸进灰烬里。
她看得很清楚,也不会认错。
这是她当初在虞水村和三枝学会编同心结后,花了好久时间,特地为沈倾编的同心结。
那时候,她原本想等攒够了银子,将那条月牙挂坠买回来,再将 * 同心结送给沈倾,表明自己珍而重之的心意。
可那日花灯夜之后,她便不知道放在身上的同心结去了哪里,兴许是不知道在哪里丢了,又兴许是被她无意识扔在了什么地方,她还为此可惜了许久。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渐渐将这条同心结淡忘了。
原来……
原来竟是被他收起来了。
可以看得出来,他很珍惜这条同心结,因为同心结到现在依旧保存得很好,那上面她当初编织时蹩脚的针线还能看得清晰。
戚柔闭上眼睛,整个人忽然像是不堪重负一般,跪坐在废墟中,将同心结抱进了怀里。
悲怮与绝望在瞬间吞没了她。
原来……
原来,她也曾是被那个人,这样珍而重之对待过的。
从前,她总是埋怨他对一切事物都冷情冷性,包括对她,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引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波澜。
有时她会觉得,他像世间慈悯冷漠的神明,施舍了世人能给的一切,可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特别。
在虞水村的时候,沈倾以医师的身份,救助了虞水村无数百姓。
在皇宫中的时候,姬九祯以国师的身份,替天下谋福祉,为大绥保平安。
她原本以为他就是这样冷情冷性的人。
就算对她表现出了不一样的地方,他也终究是冷漠的。
可原来,她也是被他那样小心翼翼、珍而重之保护起来的小姑娘。
今日发生的事情,他约莫早已料到,才不顾她的意见将她丢在那里,并且委托夏亦务必看好她,而他自己冒着随时可能死亡的风险,孤身回到皇宫面对一切。
可是,可是……
他当初许过的承诺呢?
他不是说过等一切事情结束了,就带她远离这一切吗?
可现在呢?他当初难道是骗她的吗?!
恰在此时,身后不远处,士兵向林弗回禀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将军,朝阳殿中没有找到人,除了个别防火的器具,所有东西都被烧成了灰烬,女皇陛下与国师大人应该也已经……”
戚柔小脸茫然若失,睫毛轻轻眨了一下,视线忽然落在手中的那片冷白色布料上面。
那样的大火,为什么这些东西还能够存在?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呼吸顿时微微急促起来。
冰凉的指尖抚过那片熟悉的冷白色布料,触感好像与平常布料有些不同。
似乎,似乎是防火的……
下一秒钟,依旧在废墟中搜寻的士兵只瞧见——
不远处,那小姑娘踉跄着爬起来,踩着地上的废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声音十分哑:“不,不……姬九祯没有死,他没有死!”
林弗见小姑娘奔来,心中只觉叹息,道:“戚姑娘,你……”
“不!将军你看,”戚柔将那片冷白色的布料捧过去,小脸苍白,那双大眼睛却清亮而执拗,“我在里面找到的,这片布料烧不坏啊!”
林弗看了小姑娘手上的布料,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戚姑娘,这 * 并不能证明什么。”
适才那样的大火,众人都亲眼目睹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活着?
“戚姑娘,你还是……节哀吧。”林弗似也不愿面对,说完这句话,便重重叹息着走去了另一边。
戚柔有些茫然地抬眼,怔怔往四处看去,却对上了谢无妨复杂而深沉的眼神。
谢无妨约莫也是听见了她方才的话,此时有些欲言又止。
他……他也在嘲笑她的愚蠢吗?
不,不!
姬九祯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戚柔紧紧攥着那条朱红色的同心结与那片冷白色的布料,摇着头退后一步,随即转身往朝阳宫大门跑了出去。
小姑娘纤细的桃夭色身影飞快地向着远处跑去,她的长发与裙摆被风吹得往后飞去。
在四周一片明黄肃穆的宫闱中,一眼望去,她的身影竟有些像那枝头灼灼盛开的桃花。
第67章 尾声 【大结局】“我是沈倾,戚柔的沈……
大绥二十五年春末, 大绥皇宫传出令举国震惊的消息——
女皇齐西蕴薨逝,与此同时,国师姬九祯突患重疾,于不久后逝世。
先帝喻恒遗留之子喻如泽被带出冷宫, 在夏王夏亦与绥远大将军林弗的支持下继位。
那场大火没有被世人所知, 也没有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那一日在场的所有朝臣官员也都对此保持了缄默, 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
春去秋来。
距离今年春末皇城的那一次大火, 已然过去了半年时间。
此时天色渐晚, 夕阳缓缓落了山,距京城一百多里的文沧镇,百姓陆陆续续地回到家中。
而西街的一家药铺还未打烊, 有顾客拿着药方过来抓药。
这家药铺有些奇特, 因药柜前抓药的不是掌柜, 也不是伙计, 是个小娘子,生得十分貌美俏丽, 尤其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当真应了眸若秋水这句话。
因为这个小娘子,这家药铺出了名, 生意逐渐变好, 时间久了,邻里街坊们也都听说西街那家药铺有个俏生生的小娘子,经常有人借着抓药的名头前来一探究竟。
可就算这般好奇探究, 也没人知道那小娘子叫什么, 来自哪里,关于小娘子的事情全都成了谜。
此时,药铺内, 见有人拿着药方来,小娘子没说什么,接过药方看了一眼,便转身去后头的药柜里取药。
“姑娘,瞧你挺年轻的,竟然也懂得这么多药材药理,当真厉害。”
来抓药的是个大娘,见那身着月白色衣裳的小娘子认真在药柜中抓药,不由赞叹出声。
小娘子拉出马钱草的药柜,轻轻笑了下,只道:“我随我夫君学的,不过只懂一些皮毛,会抓药罢了。”
“啊?”大娘惊了,眼睛猛地瞪大,连眼角的皱纹都平了,“姑娘,你竟然有人家了啊?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我家隔壁冯家那小子估计要伤心了。”
小娘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一言不发,将药 * 方上的药材按量取好之后,回到前柜旁边,取来药纸细心将药材包好。
大娘没事情做,靠在柜台边打量了她半晌,赞叹笑道:“也难怪姑娘有人家。姑娘模样这样水灵,大娘这辈子还没见过几个这么周正的姑娘呢。”
小娘子刚好将药材包好,闻言不在意地笑了笑,将药包递过去,道:“药取好了,大娘仔细拿着。”
“哎哎好。”那大娘接过药材,将银钱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了。
那大娘走的时候,还不住嘴里念叨着,声音逐渐远去:“哎呀,我该去劝劝冯家那小子还是死了这条心,人姑娘都有人家了还痴心妄想,不得行不得行,哎呦……”
晚上时候来抓药的客人很少,小娘子走到药铺门边,往两边看了眼。
见街上的人并不多,而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于是转身想关门休息会儿。
然而,她试着想拉门,可药铺的门并没有顺利关上——
一双手拦住了她试图拉门的动作,随即,一个红得近乎妖娆的人影出现在旁边。
谢无妨站在药铺门外的台阶下,眉眼挂着懒洋洋的笑,俯视看她:“小娘子,这么早就打烊了?”
原来小娘子就是戚柔。
见到谢无妨,她也没什么波澜,松了手往里走去,淡声道:“你来做什么。”
谢无妨跟着她走进药铺,往四周看了眼,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中的白玉骨扇,看向她:“今天这么早就打烊,怎么了?”
“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我累了而已。”
戚柔绕到药柜另一边,提起瓷壶倒了杯茶,小小抿了一口。
谢无妨双手靠在药柜前,笑眯眯地睨着她:“怎么,不请我喝杯茶吗?”
听见他的话,戚柔抬眼觑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提起瓷壶倒了杯茶水,推过去给他。
谢无妨盯着推到面前的茶杯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么久了,你还在找他?”
闻言,戚柔小脸一怔,随即冷淡下来,似乎不想回答他。
谢无妨继续道:“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已经……”
“不。”戚柔打断他的话,蹙眉道,“他还活着。”
“可如果他已经死了呢?”谢无妨抬头看向她,一双桃花眼幽幽,“你就没想过另寻其他人?”
可他话音刚落,戚柔便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弯唇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会完成漂亮的月牙儿形状,唇瓣弧度好看,是很可爱很治愈的笑。
戚柔摇了摇头,睫毛微微垂下来,注视着虚空,道:“他说过,我这辈子都只是他的人。”
似乎感觉到谢无妨还想说话,戚柔先一步扭头看向他,似乎有些不悦。
“谢无妨,你干嘛一直缠着我?你那么多女人,难道还不够吗?”
这话简直是惊天霹雳,谢无妨眼中惯常的懒散笑意瞬间消失,竟似乎有些慌乱地看着她,解释道:“喂,我哪有啊?我已经很久没有… * …”
“行了行了。”戚柔喝完杯中的茶水,竟绕过药柜,把他往外推去,“我想休息了,你走吧。”
谢无妨话没说完,被她推搡地被迫往外走,“喂喂……”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今天不想听,你走吧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