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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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晚膳时辰,鼻尖传来阵阵白饭清香,云琇眼睫颤了颤,缓缓睁了开来。
  朦胧间只觉床边守了一道人影,云琇定定地看去,原是康熙坐在她的榻前。
  她的声音有些哑,亦有些柔软:“皇上?”
  “是朕。”康熙温声应道,轻柔地扶她起身半倚在榻上,接过宫人手中的温水,小心递到了云琇唇边。
  云琇眨眨眼,望着他。
  “怎么,皇贵妃娘娘不要朕来伺候?”康熙故作不悦。
  “臣妾哪敢。”云琇笑了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而后压低声音道,“皇上伺候的,竟比瑞珠还要贴心一些。”
  瑞珠正指挥着宫女摆膳,对皇上不经意间望来的眼神浑然不觉,只觉脖颈凉飕飕的,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脚步。
  等云琇梳洗完毕,膳桌已然摆好。
  “往日这个时候,胤祺他们都会前来请安,今儿却没个人影。”云琇轻轻叹了口气,此番回宫,她有好些体己话想同儿子说。
  小十一向来粘她,小九又遭逢如此“大难”,想必心里头怨气冲天了,她得安抚安抚。上进是好事,皇上这是在磨胤禟的性子呢。
  这般想着,就听康熙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云琇抬眸一瞧,狐疑道:“皇上赶他们出去了?”
  “哪能用‘赶’这个字。”康熙好声解释,“舟车劳顿,休憩最是要紧,给额娘请安也不急于一时。”
  云琇微微侧头,瞥见梁九功在一旁憋笑,当即一阵无言。
  那厢,康熙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太子妃诊出了喜脉,朕让他们过去瞧瞧,几个孩子也都高兴的很。”
  梁九功:不错,唯有太子爷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静初有喜了?”云琇闻言一惊,转而绽出真切的笑容,“皇上合该赐下赏赐,不拘是嫡皇孙还是嫡皇孙女,都是顶顶尊贵的孩子。既如此,她怕是不能协理宫务了,养胎最为要紧……”
  一口气说了好些,她又道:“胤礽初为人父,更当相伴相陪,若是怠慢了静初,本宫可不饶他。”
  康熙像是忘了方才下达的、召太子前去御书房批折子的口谕,恍然未觉地附和:“琇琇说的是。”
  说着,不顾梁九功骤然抽搐的脸庞,给云琇夹了一筷子爱吃的菜肴,微微翘起嘴角,柔声说:“就如朕这般相伴相陪,白头偕老,才是正理。”
  至于保成身上的担子,重些也无妨。
  停了一停,他倾过身去,悄悄附耳道:“朕的玉颜膏不剩多少了。不若琇琇匀我一些?”
  云琇嗔他一眼,白玉似的面颊飞起一抹红霞。
  老不正经的。
  ——
  仲秋已至,远征准噶尔的数十万大军凯旋回京,于颁金节这日午门献俘,受恩封赏。
  皇帝携太子亲自出城相迎,犒劳浴血奋战的将士兵卒,见前、中、右三路大军军纪严明,气势震天,当即龙心大悦,开怀不已。
  “皇阿玛。”大阿哥翻身下马,拱手间,话语有些更咽。
  平复了好一会儿,他朝胤礽行礼道:“太子爷。”
  大阿哥裸露在外的肌肤黑了几个度,身躯却精壮了许多。久经沙场磨练,像洗尽铅华一般,浮躁之气尽去,多了康熙乐见的坚毅与担当。
  太子朝他展露了笑容,沉声道:“大哥英勇无双,孤敬佩于你。”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可依然叫胤禔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少时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上涌,太子每回称赞他,全是不怀好意。
  可如今他得罪不起胤礽。胤礽从传教士手中寻来治疟疾的神药,且不顾安危以身试药,孝心天下皆知,皇阿玛就算眼瘸了,也不会让他登基的!
  于是大阿哥小心道:“不敢,不敢。”
  在太子身上打量了一圈,他努力寻着话题寒暄:“太子二弟……怎么瘦了许多?”
  听言,太子的笑容一僵,夸赞的真心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阿玛见天同宜额娘腻歪,繁琐的折子都交由他批阅,能不瘦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转眼笑了起来,俊颜真挚非常:“大哥瞧着也黑了许多,午间宫宴,大嫂怕是认不得了。”
  胤禔:“……”
  活捉噶尔丹,大阿哥乃是首功,图岳与福禄父子俩亦是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福禄随在大阿哥的左后方,身高猛然上窜了一截。
  沙场见血,福禄的神采依旧飞扬。远征的这些时日,他不仅得了大阿哥看重,被提到了先锋军中,瞧着众人的面色,对他都很是服气。
  见大阿哥神色郁闷,他笑眯眯地凑过身去,悄悄道:“大福晋不会嫌您的,这才叫男子气概呢。”
  大阿哥一瞬间就被安抚了,突然有些感慨,这小子讨人喜欢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心下很是受用,表面轻斥一声:“油嘴滑舌。”
  福禄突然也有些感慨。
  这爱新觉罗家的,乃是一脉相承的心口不一,也就皇帝姑父诚实一些,喜欢姑姑就喜欢姑姑,不说些有的没的!
  ——
  翌日,阿哥所。
  “大哥。”三阿哥面上的纱布拆了,只眼尾留了一道小疤。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切地扯住大阿哥的衣袖,“惠额娘还有额娘……”
  听闻噩耗之后,荣宪姐姐以泪洗面,再三前往乾清宫求见皇阿玛。也不知皇阿玛同姐姐说了些什么,她搂着他痛哭了一晚,转而擦干了眼泪,更咽道:“胤祉,额娘要我们好好的。等你娶福晋了,姐姐再嫁往草原,这些日子,姐姐照顾你。”
  这怎么能行?!
  额娘与惠额娘犯了同样的错,大哥定有办法求情!
  大阿哥回过头,见三阿哥面上满是掩不住的慌乱,停下脚步默然许久,低声道:“皇阿玛……已经手下留情了,大哥实在没法子。”
  这是谋反,不是普通的罪名。
  闭了闭眼,他又说:“三弟,男子汉大丈夫,离了额娘不是不能活。我们依旧是嫔位娘娘所生……依旧留了体面……”
  大阿哥深吸一口气,捂了捂通红的眼眶,“你说是不是?”
  三阿哥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
  秋日萧瑟,渐渐被冬日严寒所替代,转瞬到了腊月二十五这日的傍晚。
  云琇有些艰难地扶着肚子,轻声问董嬷嬷:“送往各宫的腊八粥都备好了?”
  “都用小火温着呢,过了子时便能出炉。”董嬷嬷赶忙答道。
  云琇一笑,刚想说声好,小腹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以及无穷无尽的坠落之感——
  “扶……本宫去产房……”她猛然抽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出声,下一瞬,落入泛着淡淡龙涎香的怀抱。
  康熙大步冲了进来,眼角眉梢满是慌乱,“太医呢?产婆呢?热水还有剪子备好了没有?来人,快来人!”
  瞧着一副接生的架势,吓坏了翊坤宫上上下下的宫人。
  “万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第163章 
  早在康熙冲进里屋的时候,董嬷嬷与瑞珠几个吃惊地睁大眼,急忙上前的动作一停,慢了下来。
  她们还真没看错,万岁爷那架势,像是比她们都要熟练,下一步是不是要进产房盯着娘娘生产了?
  耳边环绕着此起彼伏的“使不得”,云琇靠着康熙的怀抱,不由自主弯了弯嘴角,面颊多了一丝红润,心里暗道,这些年,皇上的医书到底没有白看。
  毕竟有过三个孩子,猝不及防地发动过后,她已渐渐调整好了呼吸,熟悉的阵痛尚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皇上,产婆早早候在暖阁待命……其余的东西也都备全了。”略微挣了一挣,将皇帝的怀抱改为搀扶,云琇用气音轻轻地道,“这事历经三回,臣妾最是熟练,您怎么焦急起来了。”
  细细听去,话间带着笑,康熙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一松。他张张嘴,一时半会没有发出出声音,只好拧着眉看她,怎么能不急呢。
  怕她痛,怕她生得艰难,无论是第几个孩子,担忧总是免不了的。
  这股子情绪,比小十一出生的时候更为强烈,康熙扶着云琇,脚步不停地掀开帘子,又脚步不停地想要踏进,只差赶走宫人、捋起衣袖自个顶上了。
  瑞珠欲言又止地看他,想劝却又不敢劝,整个人憋得差些冒烟儿,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皇帝真要进了产房,云琇眉梢一挑,忍着阵痛低低地说了声:“停。”
  康熙僵硬地停了下来,垂眼看着她,不动了。
  “皇上在外头守着臣妾。论接生的经验,十个皇上也比不过一个产婆……”她蹙眉板着脸道,“术业有专攻,您去了里边净是添乱。”
  说着喘了口气,“瑞珠,快来扶本宫一扶。”
  康熙头一次被人如此嫌弃,一时间,竟是十分听话地放开了云琇的手。
  梁九功的头都要低到地砖上了。阖宫上下无人敢说皇上“添乱”,皇贵妃娘娘她……
  而皇帝也终于回过神来,背过手在身后,不住地踱着步。半晌终是开了口,打碎了梁九功心惊胆战、七上八下的杂乱心思,深切的担忧之中暗含不满:“朕怎么就比不过产婆了?”
  “……”梁九功无言片刻,赔笑道,“娘娘生产要紧,娘娘生产要紧。”
  说什么产房污秽,云琹现如今不在意这个。
  只是不想让康熙见到她那汗湿衣襟、神色狰狞的狼狈模样,毫无素日美感,能好看到哪里去?
  更何况,以肚子里孩子喜好吃食的劲儿,较哥哥们还要康健,生她指不定有的磨。
  她紧蹙着眉心,刚刚躺上床榻,那厢,陈院判火急火燎地赶到翊坤宫,算得上健步如飞,身后童子捧着各类药材,燕窝有,人参也有。
  “老臣参见万岁……”
  “不用多礼!”康熙的目光久久在暖阁徘徊不去,听闻动静分神望向他,沉声道,“皇贵妃的安危,朕交由你了。务必保得母女……母子平安。”
  “是。”陈院判气喘吁吁,神色微凝,不敢有丝毫耽搁地入内,也不敢回想皇上方才那副望穿秋水之态。
  “娘娘,用力,已开两指了!”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终于传来一声叫喊,康熙猛然攥紧了手,再一次恢复了坐立不安。
  腊月天黑得早,翊坤宫早早点上了烛台,皇贵妃发动的消息不一会儿传遍了六宫。温贵妃念了声佛,神色欢喜道:“备轿,待好消息传来,本宫当第一时间送上贺礼。”
  咸福宫,成妃对着左右叹道:“皇贵妃娘娘福运连绵,就差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了。”
  有皇上不许打搅的口谕,又听闻太后亲自从宁寿宫摆驾,安嫔敬嫔她们万万不敢前来惹眼。她们不敢惹眼,有人却是不怕,很快,正殿响起一连串的通报声:“五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求见……”
  康熙转圈的脚步一停,声音软了下去:“让他们进来。”
  只见一个半大少年领着两名小豆丁,急急跑了过来。胤祺满目担忧,胤禟望着暖阁眼巴巴的,唯有胤禌泪眼汪汪,扯着康熙的袍角问:“皇阿玛,额娘什么时候能生下妹妹,不再受苦了?”
  还是九哥告诉他的,亲弟弟有一个就够了,多了不值钱。还是漂漂亮亮、香香软软的妹妹好,要是长得与额娘相像,那就更好了。
  “用不了多久了。”康熙弯腰抱起他,父子俩一块等着。
  五阿哥在心中默念,要妹妹,要妹妹。
  九阿哥在心中祈祷,要妹妹,要妹妹。
  月上柳梢,等到太后匆匆赶来,云琇已是浑身汗湿,黑发铺散,整个人像是水中捞出似的,紧紧攥着床单。
  也是万幸,催产药到底没有用武之地。用陈院判的话来说,娘娘不是头次生产,这一胎养的好也不碍事,太后闻言大松了一口气,搂着胤祺与胤禟,道了声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
  ……
  天将破晓,太后在康熙的劝说下回宫小憩。阿哥们实在挨不住困,胤禌的下巴一点一点的,终是被宫人哄着去了偏殿,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康熙却是越发精神,不见丝毫睡意,来来去去地走动,晃得梁九功眼晕,他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正当万籁俱寂之时,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转而是接连不断的贺喜之声:“恭贺万岁爷,皇贵妃娘娘诞下了一位健康的小格格,母女均安!”
  董嬷嬷抱着哭过之后睡得正香的女娃娃,跨出暖阁,面上满是喜悦。主子膝下有三位阿哥,自是盼着如四公主那般的贴心棉袄,现今可算心愿得偿了。
  “万岁爷,娘娘脱力睡着了。六公主足有七斤六两重,您瞧她的五官,这儿,还有这儿像极了您……”
  闻言,康熙接过襁褓的双臂有着细微的发颤。
  轻轻掀开一角,只见那只小小巧巧的,抵在颊边的胖手蜷缩了一下。小姑娘紧闭的双眼红彤彤的,嘴巴鼻子亦是红彤彤的,一呼一吸,像是在吐着泡泡。
  不出几日,满身红色便会褪去,转眼变得白白嫩嫩,精致可人。这般想着,康熙柔软的心肠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小心地掩上襁褓,他沉吟片刻,温声道:“乌林珠,小六名唤乌林珠。”
  董嬷嬷欣喜万分地应了是。
  小公主一出生便有了名字,足以见得万岁爷的宠爱。乌林珠象征着美丽富有,这般想着,董嬷嬷的眼尾几乎笑出了褶皱。
  可不就是这个理!有娘娘在,还有几个阿哥在,小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缺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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