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五哥老实得很,额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脑瓜子和自己没法比,当不成纨绔的。虽说老实人极易被忽悠,但做弟弟的也要体谅哥哥不是?
九爷心里有点小骄傲,还有点小优越,登时大方了许多,也不计较胤祺老是给他套错开裆裤的事儿了。
当下,他眼中的老实人鼓起一张包子脸,左边写着“我不开心”,右边写着“我不想读书了”,气鼓鼓地双手下挪,开始揉弟弟白白嫩嫩的小胖脚。
一旁的奶娘淡定自若,想来是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也没人对此产生过质疑。五阿哥年纪虽小,做事却分寸着,手上动作很是轻柔……最重要的是,同五阿哥在一起的时候,她们还没见过九阿哥哭呢!
云琇笑够了,这才温声安慰:“别怕,读书没那么枯燥的。有图岳舅舅家的福禄陪着你,还有皇上钦定的另一位伴读,同龄人一块儿上课,处处都是趣味。”
说着,她又翘了翘唇角,道:“另一个额娘不甚了解,可福禄那孩子犹如泼猴似的,你舅舅每每寄信来同我诉苦,不知废了多少纸笺……有他在,放宽心,师傅的责罚定没你的份。”
梦中这时候,正是皇贵妃与德妃争端最为激烈的时候。
四阿哥年初入学,伴读名额未定,德妃意图让娘家侄儿进宫做伴,这事已经求到皇上跟前,生生让皇贵妃用计阻止了,换了佟家旁支的一名少年。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加上佟家的孩子不是皇贵妃的亲侄子,皇上亲口夸赞皇贵妃“亲疏远近,一视同仁”,云琇斟酌再三,最终打消了让福禄进宫的念头。
福禄那孩子在盛京长大,很是抗拒读书,家里请了几个先生都不管用。之后他从军去了,远征准噶尔时凭借满腔少年英勇,立下了不大不小的功劳,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够不上领军一职,比下却也绰绰有余。
可他要当了胤祺的伴读,从小在宫中露脸,在皇上心里留下印象,起点便大不相同了。
因为此事,梦里的她积了郁气,虽慢慢地淡化下去,心里却始终存了个疙瘩。如今上天有眼,降下恩德,让她有了抹除遗憾的机会,她如何能不牢牢把握住?
还有
就读于上书房,这里的先生可不是普通的先生。且皇上常常前来考校,对于读书一事,福禄怎么也抗拒不了了!
……
认真听完云琇的话,小豆丁五阿哥陷入了沉思。
胤祺: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胤秌:别听额娘忽悠!!
刚刚放下心来,听到“福禄”两个字,胤祺的眼睛晶晶亮的,也不玩九弟的脚丫子了,蹬蹬蹬跑上前去,仰头问云琇,眼底写满了期盼:“额娘,舅舅一家何时到达京城?”
“不日就到了。他们总归要在这儿过一个好年,胤祺很快就能见上福禄了……”
承乾宫。
“咳咳……本宫以为惠妃是少有的聪明人,没想到她也是个蠢的,被人算计而不自知。”皇贵妃慢慢地叠好帕子,讽笑一声,轻轻道,“为人不能太猖狂。真以为生了大阿哥,有个明珠做护盾,她便能高枕无忧了?”
没了八阿哥,不仅颜面尽失,还丢了一个帮扶儿子的大助力,这个跟头跌得有些狠,但皇贵妃乐见其成,心间畅快至极。
现下虽看不出什么,但凭着惠妃与明珠的野心,大阿哥定然会与索额图,与太子斗争起来,不死不休,以谋帝位。大阿哥那边少了一个八阿哥,想必会同其他兄弟伸出橄榄枝,这般下去,胤禛的路也会走得顺畅许多。
惠妃的气焰同样被打压,对于皇贵妃来说,此番变故百利而无一害。思及此,她愉悦地笑了笑,想起永和宫那边的布置,笑容愈发扩大了几分。
“香囊可都到位了?”她问。
“回娘娘的话,都到位了。阿哥所那边,因着四阿哥常去,荣郡王的奶娘发现了许嬷嬷制造的‘蛛丝马迹’,几经辗转,终于递到了永和宫里头……”甄嬷嬷低声道,“有了刘氏的踪迹,乌嫔当即疯了!她晌午时候求见的皇上,您只要静候佳音便好。”
“如此甚好。”皇贵妃微微一笑,抑制住大仇将要得报的激动之感,垂首摸了摸小腹,眼神狠戾,语调柔和,“安乐,你是不是在天上看着额娘?高不高兴?额娘替你出气了。与赫舍里氏有关的,不论是谁,一个都跑不了……”
等安嫔、僖嫔几个终于抄好佛经、解了禁,已是腊月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她们就被惠妃受罚的消息惊得回不过神来。距八阿哥、良贵人母子迁出延禧宫还没几日,紧接着,皇上竟驾临了永和宫!
这是时隔一个多月,康熙第一次踏足永和宫。
随着皇帝阴沉着脸离去,流言蜚语伴着诸多猜测席卷而来。有人说,乌嫔破罐子破摔,再一次惹怒了皇上;还有人说乌嫔企图复宠,没料皇上不为所动,冷声训斥……种种流言,不一而足。
翌日,是个少见的艳阳天。
毓庆宫,卯时未至,天色还昏暗着,太子便穿戴洗漱完毕,用了热粥并几碟小菜,准备前往上书房晨读。
披了件厚厚的大髦,等出了殿门,太子一愣,奇道:“梁总管?”
梁九功候在不远处,身后跟了乌泱泱一大串人。见了太子,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提了一口气,苦笑着上前几步,恭敬地打了个千:“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愣神过后,意识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这大清早的,梁九功亲自前来……
神色微微一变,他低声问:“皇阿玛可有什么吩咐?”
“此事与荣郡王有关,与太子爷却是半分关联也没有的。”梁九功躬身说,“奴才奉命搜查毓庆宫宫人住处,需征得您的准许。万岁爷吩咐了,一切都听太子爷的,您若是否了,奴才即刻离去……”
太子手指一蜷,若有所思,半晌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清亮的少年音缓缓响起:“搜吧!孤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阿哥:摘下。不要让我再看到任何牌匾……
第60章
早在昨儿下衙之时,一等公府急匆匆地来了报信之人,正好同归家的索额图撞在了一处。
索额图身披顶戴花翎,朝服也不曾换下,正坐在宽敞的轿子内,闭眼假寐,一副心情上佳的模样。
轿子慢悠悠地在闹市长街穿梭,随后行入朱门小巷。这儿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府邸,赫舍里氏的嫡支自然住在里头。
耳边声响逐步归于寂静,索额图似有所感,撩起眼皮看了看窗外,随即收回视线,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他微笑着想,明珠啊明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纳喇氏还有今天!
眼见着皇上宣召杭艾,紧接着安排了图岳的去处——非是户部,也非是吏部,而是兵部,索额图讶然过后,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欣喜之尤,心里的大石缓缓落了地。
一来,宜妃的提议居然能够成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二来,纳喇氏与郭络罗氏再没了联手的可能,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三来,图岳如此受皇上看重,三十出头的年纪出任兵部右侍郎,实乃前途无量。宜妃与他交善,也代表着图岳与赫舍里氏交善,索额图怎能不欣喜?
欣喜之下,索额图暗暗心惊宜妃对皇上的了解,决议加紧同翊坤宫的联合,把储秀宫平嫔的诉苦选择性地遗忘了。
他这侄女,还是太年轻。
宜妃是一股极大的助力,如若不能交好,万万不能得罪;平嫔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宜妃起了龃龉!
据索额图所知,都是他那侄女率先挑起的事端。
——宜妃娘娘又不是泥菩萨,一来二去的,自被激起了三分火气,管你身后有没有赫舍里氏的支持。
先是封嫔,而后又是佛经,平嫔次次落于下风。宜妃生了两个阿哥,养了一个公主,平嫔如何斗得过?
她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呢?
索额图认定了一事便不会轻易产生动摇。他想着,老夫间接帮了图岳,等同间接帮了宜妃,现如今,翊坤宫那位已是自己人了,平嫔的小打小闹也该消停了。
进了宫,当处处以家族为重,谋害五阿哥一事,绝对不能重演。若平嫔依旧任性妄为,不分青红皂白地同宜妃作对,他赫舍里氏,不是没有容色上佳的旁支秀女!
撇开平嫔的糟心事,他嗤笑一声,颇有些自得地想,皇上英明神武,自不会听信明珠那老匹夫的谗言。先斩后奏,妄图拉拢郭络罗氏,谁给明珠的胆子?
瞧瞧,这不就吃到苦果了么!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被人破了局,真当成了京城的笑料,威严扫地。
还有宫里的惠妃,协理后宫的时候,给明珠明里暗里递了多少消息,给赫舍里家使了多少绊子。现在倒好,同样跌了个大根头,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惠妃受挫,八阿哥迁出延禧宫,听说大阿哥还被皇上斥骂、罚跪,索额图别提多高兴了。
因着高兴,他把心中存疑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譬如毓庆宫那边,半月以来——胡明胡广他们再也没有递消息给他。
……
眼见着公府到了,心腹车夫正欲停靠,几位短打装扮的壮年人一拥而上,嗓音洪亮地叫了一声:“中堂大人!”语气暗含急迫。
索额图收回笑意,皱了皱眉,掀开帘正欲训斥,待看清他们的脸,训斥之言霎时不翼而飞。
这是他派去监视荣郡王奶嬷嬷刘氏的人手……
索额图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等他问话,领头的络腮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压低声音急急道:“中堂大人,刘氏……刘氏她不见了!”
索额图豁然起身,硬生生揪断了几根胡须,惊怒道:“不见?什么叫做不见了?!”
慈宁宫。
“皇上,嫔妾不求您的宽恕,只求您疼惜胤祚几分,还他一个公道!”乌嫔哭得泪眼婆娑、几乎喘不上气来,“他还不到五岁,不但面临母子离别之苦,且聪慧劲儿大不如前,这简直是在剜嫔妾的心,割嫔妾的肉啊……”
说着,她跪了下去,泣声朝主座的两位太后磕头:“老祖宗,太后,胤祚即便成了荣郡王,依旧是您的曾孙与孙儿,他的濡慕之心半点也没有少过。如今恶人伏首,嫔妾别无所求,只望背后之人得了应有的严惩!”
康熙面色沉凝,太皇太后闭目不语,两人心里皆是复杂万分。
唯有太后拿起托盘上的纸张细细瞧着,半晌道了句:“别跪了,起来吧。这供词是真是假还不知道,若是假的,那就没什么公道好谈了。”
太后的语气有些淡,在场之人全都听了出来。
那日,乌嫔在毓庆宫“犯上作乱”,竟欲攻击宜妃,留给太后的印象太深太深。加上乌雅氏的罪状被皇帝一一数落而出,此事过后,她对乌嫔的厌恶程度达到了顶点!
太后心疼胤祚,可因着乌嫔还有时间的流逝,这份心疼悄悄打了一个折扣。她的大部分慈心都倾注在了胤祺还有太子的身上,日子久了,太后几乎连荣郡王中毒一事都淡忘了。
现下,她不是怪乌嫔为胤祚请求公道,而是心惊于慎刑司呈上的供词
这、这要是真的,那还得了?
绝无可能!
康熙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声道:“皇额娘莫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供词提到了索额图,还提到了毓庆宫;刘氏所居小院正是索额图的产业,这事已是证据确凿,至于毓庆宫……”
他顿了一顿,声音柔和了许多,“保成准许了搜查,只等梁九功回来复命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依旧没有出声,太后摇了摇头,急急道:“皇帝,你可千万别偏听偏信。太子才十岁的年纪,如何会成了主使者?别忘了,胤祚的命还是他给救的!”
康熙心里同太后想的一模一样,半点也不相信太子掺和了此事。
保成乃是万里挑一的好兄长,他若要加害胤祚,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救他?
只是刘氏被抓进慎刑司之后,顺着刘氏这条线探查下去,许多东西都掩盖不住了
早年间,索额图还是内务府大臣之时,暗地里将内务府包衣替换成大批心腹前往毓庆宫伺候,半月前他们还有着往来。
这事几乎触及了皇帝的逆鳞。他惊觉索额图图谋甚大,震怒之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太子被索额图那老匹夫所挟!
对胤祚中毒一事,保成许是知情的,却因着毓庆宫被索额图把持,无法向他人透露一星半点,只好尽自己所能,利用看小马的机会救援六弟……
这样那样脑补了一番,康熙又是感动又是心酸,还没心酸多久,刘氏的供词到了。
供词偏偏不是这样说的:“毒害荣郡王的香囊,是太子想出的主意,由索大人润色完善的,只为了胤祚的‘祚’字!太子爷吩咐明韵与明心制作香囊,因着原料难寻,成品只得了两份,一份辗转到了奴婢这里,一份藏在明韵的妆奁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若公公不信,只管搜查明韵明心的住处,就在离寝殿最近的东侧间……她们二人是太子的贴身侍婢,对主子再忠心不过。奴婢功成身退,被索大人接至宫外荣养。她们日后也是一样的归宿,太子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供词太过信誓旦旦了,没有半分含糊,对明韵明心的住处、香囊的藏身地更是一清二楚,听着便让人信了五分。
可太子平日只带一个何柱儿,还有几个小太监,至于明韵明心几人,别说康熙了,梁九功都没见过几回……
为了证实刘氏的供词,唯有搜查一途可走了。
乌嫔还在禁足期间,原本不应出现在慈宁宫,即便她是胤祚的亲额娘,康熙也不欲传她觐见。
太后同样不待见乌嫔,最终还是太皇太后让人请了人来,这才有了刚刚那悲痛欲绝的哭诉。
听闻了一番“供词真假”言论,乌嫔心下恨极,太后的字字句句皆是为太子开脱,她哪能听不明白?
还有皇上……
皇上宠爱太子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就算证据清清楚楚地摆在皇上跟前,也不见得他会责罚太子,而是让索额图担下一切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