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心情,这样的停顿,其实也是在给宝宝时间,让她开口认错。
只是现在宝宝还在慢慢地吸收原身留下来的那些记忆呢,暂时还捋不清此时此刻她之所以会被训诫的原因,又怎么敢开口认错呢。
她的这幅落在庄雯惠的眼里,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彻底学坏的表现了。
庄雯惠气到心头郁结,狠狠心举起手里的竹鞭,还要再打,只是这个时候,宝宝因为没办法承受忽如其来涌现的庞大记忆,再加上这具身体本就身心俱乏,直接在她眼前,翻了个白眼,然后全身虚软,摊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
“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
周围的丫鬟婆子看着昏迷的小姐,焦急慌乱的喊着。
庄雯惠的反应比她们更快,几乎在宝宝昏厥倒下的那一瞬间,她就丢掉了手里的竹鞭,抱起倒在地上的宝宝,疾步朝卧室跑去,梳的那么精致的发鬓,这会儿也因为慌乱的动作变得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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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体名叫文安玉,小名倒是和她以前的名字一样,都叫做宝宝。
眼下她所处的时代背景确实和宝宝之前猜测的民国十分类似,封建王朝覆灭,外有强国虎视眈眈,内有军阀混战,与此同时,许多新兴的思想传入国内,不少党派开始在军阀之外扎根发芽。
文家在当地也算是小有脸面的人家,文是末代皇朝的国姓,据文家当家文沛延的自述,他们这一支是开国皇帝嫡亲胞弟的子嗣。
只是末代皇朝开朝至覆灭足足三百多年的时间,中间已经经历了好多代人,在文沛延发家前,文家只是一个拥有几亩田地和一个小杂货铺的普通人家,很多人更愿意相信,所谓的“皇室血统”,是文沛延发家后为了给自己镀金编出来的谎言。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开国皇帝的弟弟当年是个王爵,传到现在,也早已经没什么爵位了,在这北城里头,没落皇室后裔难道还少吗,更何况,皇朝都已经覆灭了,即便他是末代皇帝的亲儿子,都不是什么尊贵身份了。
当然,还有少数顽固的守旧派很吃文沛延这一套,自持遗老遗少的做派,平日里依旧作风古板,很不敢接受新兴的事物和思想,满脑子都想着复譬皇朝。
这一点上,文沛延倒是比真正的守旧派好一些,他做着机器纺织业的生意,还有几艘远洋商船,也算是靠这些新兴产业发家的新贵之一。
文安玉是文沛延的小女儿,除了这个女儿,文沛延还有二子二女。
长子文千章和长女文安柔是原配文徐氏所出,文徐氏是文沛延还没有发家时由父母之命娶进门的妻子,在文安柔两岁那年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没了性命。
文安玉是继室庄雯雅所出,说起庄雯雅,那是一个人物,她的家世比文沛延更好一些,要不是因为一些缘故,她也不会嫁给文沛延做继室,因为这个聪慧的妻子,外加她带来的丰厚嫁妆,才有了文沛延的现在。
可以说,文家现在的产业,起码有一半是庄雯雅的。
只可惜,庄雯雅的命也不好,她还没来得起享受胜利的成果,就因为难产缠绵病榻,然后在文安玉两个多月大的时候,撒手人寰。
刚刚宝宝见到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文沛延第三任妻子,也就是她的继母。
除此之外,对方还有一个身份。
庄雯雅,庄雯惠,这一听就是两姐妹的名字。
是的,除了母亲这个称呼外,宝宝也可以唤对方一声,小姨。
庄雯惠是庄雯雅的妹妹,不过两人并不是同母所出,庄雯雅的母亲是庄家大妇,庄雯惠只是庄家老爷酒醉后宠幸的一个年轻寡妇的女儿罢了。
庄雯雅难产坏了身体,可那个时候文家的生意已经开始初现规模,庄家舍不得这门好亲事,庄雯雅的母亲舍不得女儿拿命挣下的外孙女。
他们都不放心让别家的姑娘成了文家的继室,思来想去,就推了庄家自家的姑娘出来,就这样,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庄雯惠嫁到了文家,成为了她曾经喊做姐夫,比她大了整整十八岁的男人的妻子。
除了这三个孩子,文沛延还有一儿一女,是两个姨娘所出的。
庄雯惠嫁到文家也有九年了,倒是一直没能生个一儿半女,前头原配的两个孩子已经大了,不在她跟前养着,倒是原身,从小就是由庄雯惠带大的。
庶出的姑娘嫁给了嫡姐的丈夫,这种事情本就容易被说嘴,更别提庄雯惠没有自己的孩子,还养着嫡姐的闺女了。
早些年,原身不懂事,母女之间的感情很好,后来听了些闲言碎语,原身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对待继母也不如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了。
这一次庄雯惠动手打她,是因为原身做错了事。
今天她本该去学校上课,可她在进入学校后又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要不是管理班级的老师细心负责,给文公馆打了电话,庄雯惠都不知道原身居然胆大到逃课了。
现在时局混乱,虽然北城看似风平浪静,可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涌进城来的难民依旧是不安全因素,庄雯惠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派人四处寻找原身,最后在一个小弄堂里找到了她,那个时候,她被一个拐子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正要被绑起来抓走。
庄雯惠又惊又怒,在看到原身被平安找回后的第一时间不是让她休息,而是把她带到了庄雯雅,也就是她生母的灵堂前,狠狠地惩罚了她。
宝宝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知道她之所以逃学,是因为庄雯惠的生日快到了。
她身边的那些东西都是生母留给她,或是长辈赐给她的,这些东西庄雯惠都知道,她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于是就在念书的日子,偷偷摸摸地从学校溜走。
这件事,她瞒着所有人,庄雯惠自然不知情。
但不论初衷怎么样,原身确实做错了,要不是庄雯惠及时派人赶到 ,原身恐怕就要被拐子抓走了,到时候离开了北城,饶是文家手眼通天,恐怕也很难在这诺大的中原找到一个被拐卖的小姑娘了。
但原身只是一个孩子,她只想到自己那么害怕,可母亲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而还动手打了她,心里就只剩下委屈了。
“哎,太太,你真不该对小姐动手,那边都竖着耳朵,瞪着眼睛想抓你的毛病呢,恐怕等老爷回来,您身上就又要添几个罪过了。”
消化了那些记忆,宝宝也渐渐苏醒,听到耳迹小声的对话,她抖了抖耳朵,没有睁开眼睛。
这是刘妈妈的声音,和张妈妈一样,两位老妈妈都是庄雯惠身边的老人。
不同的是张妈妈以前是伺候庄雯雅的,庄夫人不放心,在将庶女嫁过来后也没有带走女儿身边的那些老人,而是留在了庄雯惠身边,既是监视,也是为了更好的照顾自己的外孙女。
而刘妈妈是庄雯惠的奶妈妈,她也是看着文安玉长大的老人,自然疼爱这个孩子,可比起文安玉,她显然更心疼自己奶大的庄雯惠。
“都怪那些贱皮子,净说些挑拨离间的话,您对小姐还不够掏心掏肺吗?以前,小姐和您多好啊。”
刘妈妈絮絮叨叨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一会儿看看昏迷不醒的小姐,一会儿又看看一整宿没有闭眼,眼下一片青黑的庄雯惠。
“您也是,小姐不爱念书,那就不念呗,您还非惹老爷不高兴,送小姐去洋人开的学校念书,像大小姐一样,请一个女夫子来府上教小姐弹弹琴,画画画难道不好吗?小姐不爱念书,您就就罚她,本就不是您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您这样,小姐和您的隔阂不就越来越大了。”
刘妈妈这番话,真的是苦口婆心了。
可惜这些话,庄雯惠都不爱听,刘妈妈实在是不明白,洋人开的那些学校有什么好的,女孩和男孩都在一块念书,对小姐的名声也不好啊。
可太太就是铁了心,让小姐去学那些男人才该学的东西。
“刘妈妈!”
庄雯惠的声音有些清冷,她的注意力大多都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小人儿的身上,看着她紧闭的眼睛,苍白的面孔,刘妈妈讲的那些话,她根本就没注意听,不过她知道,刘妈妈讲的,大概还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话。
她不爱听。
刘妈妈知道她奶大的姑娘这是不高兴了,她嚅了嚅嘴,还想说些什么。
“太太,药来了!”
这个时候,张妈妈端着熬好的药汤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当着张妈妈的面,那些话也就不好说了,刘妈妈只能作罢。
这个时候,宝宝也装不下去了,转动了一下眼珠,一副刚刚苏醒的模样。
第175章 后娘2
“我的小小姐呦,你可总算醒了,咱们赶紧趁热把药喝了,你别怕,老婆子替你尝了尝味儿,不怎么苦的,这儿还有你最爱吃的蜜枣子呢,喝完药咱们就吃蜜枣甜甜嘴儿。”
张妈妈看到宝宝醒来,整张面孔一扫之前的暗淡,眼神都开始冒光了。
她早年命苦,生了一个女儿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夭折了,丈夫又被花船里的妓子勾了魂,靠着她在庄家当奶嬷嬷的银钱给那个女人赎了身。
后来张妈妈也看开了,干脆了领了休书给那个妓子挪了位置,从此往后一心一意就守着她养大的小姐庄雯雅,只将她当自己夭折的女儿看待。庄雯雅死后,她更是将原身当成了眼珠子,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了她。
看着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小小姐,张妈妈的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埋怨庄雯惠,她心里想着,果然不是亲妈,要不然,怎么会下手那么重呢。
可这些想法她也就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在她心尖尖的小小姐面前表露,因为她明白,这个家里孩子太多,尊贵如嫡女,小小姐也不是唯一一个,真正能护着她的,只有庄雯惠这个文太太,小小姐的亲小姨。
她怕小小姐不懂事,藏不住心事在太太面前表现出什么,和继母离心,到时候惹怒了庄雯惠,这个家里,小小姐恐怕连姨娘生的庶女都比不上了。
庄雯惠从张妈妈手里端过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眼神从托盘里那盏白瓷盘上盛着的几颗带着香甜味道的蜜枣上划过。
这些蜜渍的枣子会降低一点药性,以往宝宝生病,身边伺候的丫鬟只敢背着她偷偷摸摸喂给孩子吃,但这一次,庄雯惠虽然看见了,却没有说什么。
“吃药。”
她拿过一旁的枕头,放在床背上,然后搀扶着宝宝,坐直了上半身。
张妈妈有心想要自己喂小姐,可看着庄雯惠细心地舀起一勺药汤,吹散热气后才喂到小小姐嘴边,想了想,还是退到了太太身后,和刘妈妈并肩站着。
“母亲,对、咳咳、对不起。”
宝宝怯怯地对上继母的视线,然后又低下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抱歉。
“我不应该逃课,也不应该一个人到处乱跑。”
原身确实做错了,现在的北城并不太平,她的年纪那么小,穿着洋人学校的西式校服,明眼人都知道她家境优渥,是头肥羊。
如果不是母亲来得及时,原身这会儿早就已经被拐跑了。
刚刚在生母的灵堂里宝宝没有道歉,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吸收原身的记忆,所以继母问她知不知道错了,又做错了什么的时候,她只能当锯嘴的葫芦,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肯定是得道歉的。
“知道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庄雯惠看着可怜巴巴的外甥女,心头一软,这是她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疼呢。
“先把药喝了。”
庄雯惠又舀了一勺汤药,吹散热气后送到宝宝嘴边。
在她昏迷的时候,已经被灌过两顿汤药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在昏迷,两碗汤药真正流进喉管里的也就小半碗的分量,大夫说了,她这是惊惧之症,风邪入体,必须喝足十帖药汤,把体内的虚汗发出来。
汤勺都怼到嘴边了,宝宝只能含住汤勺,将里面的苦汤汁含下去。
苦——
一口药汁下肚,宝宝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像一个窝瓜似的。
她觉得继母肯定还是在生她的气,这一口一口的喂药,根本就是凌迟酷刑啊。
“母亲,我自己喝吧。”
宝宝苦的舌头都快要没知觉了,赶紧从继母手里端过那碗药汤,然后捏住鼻子,将剩下的半碗汤药一饮而尽。
“小姐长大了,懂事了。”
张妈妈老怀甚慰,以往小小姐最怕吃药了,可见经历了这一遭事,总算是长大了些。
她赶紧把托盘上的蜜枣递过去,让宝宝赶紧甜甜嘴。
庄雯惠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看着利索地喝完药汤的宝宝,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咚咚——”
门口处传来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屋内人的对话。
宝宝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气质端庄,样貌清秀的少女站在门口,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看着她举起的皓腕,显然刚刚敲门的人就是她了。
“大小姐过来了。”
庄雯惠眼神暗了暗,然后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了一抹挑不出错来的微笑。
家里对三个姑娘的称呼也着实有点意思,庄雯惠这儿以及宝宝身边伺候的人都管第一任原配的女儿文安柔为大小姐,称呼姨娘生的文安静为三小姐,唯独只喊宝宝一声小姐。
而文安柔兄妹以及两个姨娘那儿伺候的人则是按顺序称呼宝宝一声二小姐。
“听说二妹病了,舅舅那里前个儿送来了一些上好的银耳燕盏,我给二妹拿了一些过来。”
文安柔今年也就十四岁,可她的气质神态看上去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也没什么区别,有一些超出年纪的老成,一看就是仕女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她的打扮甚至比庄雯惠这个继母更加老成,长到盖住脚面的褂子,长长的头发一半披散在身后,剩下的一半分成两份,在耳后盘成两个圆髻,插着镶嵌了珍珠的排插。额顶的一撮头发被剪成鸡心状,抹了发油,乖巧地贴在额头上。
她的五官并不出挑,但胜在皮肤白皙,在兼顾后天培养的气质,也能称得上一句清秀可人。
在她开口后,宝宝又发现了这个异母姐姐身上的第二个优点,那就是她的声音,犹如黄鹂初啼,又如落在银盘上的珍珠,清脆悦耳。
“妹妹还好吧?”
文安柔缓缓走来,神情温柔中带着些许担忧,像是一个关爱妹妹的好姐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