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哭笑不得,只得任由她们重新将凤钗插上。
这时候其实已经傍晚了,邵循原本还在想皇帝是不是要用完晚膳后再来,自己是不是可以趁这个空去逛一逛这座已经属于她的宫殿,就已经有人来通传:“娘娘!陛下已经过了甘露门了,眼瞅着就要到了!”
邵循自然是很开心,可是又觉得这宫里的小内侍有些过于一惊一乍的。
她不知道,皇帝冷落后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算来也不过是在几个生了子嗣或是侍奉得久的妃子宫里略坐坐。
邵循一来就初封贵妃是好事,但是被分到甘露殿的宫人自然希望她能得宠,毕竟她初来乍到又没有资历,就算身居高位也不一定能过得好,而宫人们跟她一损俱损,到时候的日子自然也难捱。
所以这殿内邵循尚且还没认过脸来的内侍宫女,有一个算一个,无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得圣宠,最好快点生个一男半女,这样就算是以后无宠,也可以有个依靠,谁也不敢轻慢了。
现在新来的贵妃生的国色天香,地位也高,一切都很美好,唯一怕的就是皇帝还和以前一样,说不来就不来,这要是陛下不来临幸,就算是仙女下凡,想要诞育皇嗣也难啊。
因此一见皇帝居然真的往这边来了,他们个个喜出望外、欢欣鼓舞,看上去比邵循本人还激动。
第66章
皇帝踏进院门,一眼就见到邵循正俏生生的站在大殿门口冲他笑。
那身深红色、繁琐又稍微老气的衣服穿在邵循身上反而让她更端庄柔雅,像是将她的年纪稍稍提了两岁,让她更显的长大了一点,比平时更加成熟明丽。
灿金色的凤钗插于云鬓中,顺着金链子垂下的是浑圆无暇的丽珠,点衬着她皎洁小巧的脸庞,眼睛柔而美,眼中仿佛盛着万千的星光,此时正全新全意,毫无保留的向不远处的男子倾泻下来。
像是神女自天际投注在人身上的光。
这里已经是邵循的家,她就这样带着期盼与欢欣,迎接着与她相配的另一个主人。
皇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像个少年人一般管不住心脏,让它的跳动迅速加快,心底里似乎微微一热,仿佛有暖流涌出,浸得他全身从上到下都暖洋洋的,也让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走到邵循身前。
邵循要行礼,被皇帝拖住了手臂扶起来,仔仔细细的认真看了她好几眼她歪头问道:“陛下瞧什么呢?”
皇帝顺着她的手臂向下,温柔握住了她白皙的手指:“自然是瞧我们姑娘有多美。”
邵循本该取笑他,说话竟然让两个丫头猜到了,但是不知怎么了,听到他仿佛极平常的一句夸赞,竟觉得脸颊微微发烫,不知不觉竟然红了一片,什么开玩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忍不住用手去碰了碰她的脸。
邵循顺着他手掌的力度抬起头,目光明亮,含着羞涩与笑意,就这样看着他。
两个人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也不说话也不动,像是能对视到天荒地老似的。
他们两个小别重逢,自然怎么看也看不够,其他的宫人们却不能任由两个金贵的主子就这么站在风口里。
于是柳心跟玉壶面面相觑,还是柳心硬着头皮上前,但是她也乖觉,说的是:“陛下,现在风凉,还是别让娘娘站在风地里了。”
皇帝听了,果然回过神来,捏了捏邵循放在他掌心里的手指,感觉并不算太凉,这才放下心来。
他揽着邵循的肩膀,带着她进了屋。
一进门皇帝就打量着四处的陈设:“朕怕引人注意,也没过来看看,摆设和布局却是自己挑的,感觉应该和你很配,觉得还合心意么?”
邵循道:“怎么不合?只是时间太短了,只来得及看了看西配殿就寝的地方和大殿。”
皇帝道:“朕陪你去逛逛?”
邵循答应了。
甘露殿大致位于太极宫的中心轴上,与两仪殿挨得极近,二者仅隔了一道甘露门。
这座宫室位置绝佳,意义也非同凡响,上一朝虽也住过皇后和宠妃,但是大多数时候是被皇帝征做寝殿或是玩乐之所。
在宁熙帝入主太极宫前,太后嫌弃甘露殿离前朝太近,每逢大节就嘈杂不休,便选了东边更临近东宫的咸安宫,连带着当时的几个妃子也跟着搬过去了。
那时候先帝便把太后挑剩下的这处重新整修,住了进去。
后来皇帝登基,他不想父亲刚刚去世就占他的宫殿,再就是这里其实已经算做内廷,妃嫔们若要来往十分方便,让他觉得容易被打扰,便又将御驾起居和处理政务并书房合成了一处,前移到了两仪殿,从此甘露殿就空了下来。
这座宫殿虽然没有明确规定是给谁住的,但是其历代的主人都非无名之辈,这也是德妃为何说一见有人开始收拾甘露殿,她就如临大敌的原因。
这么多年过去,这宫室已经焕然一新,没有多少先帝留下的影子了。
从给邵循定下这个居所,皇帝就没打算让她和别人共住,因此整座宫殿里都是邵循的东西,没有留下什么可以供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主殿三间,东西两间次间作为日常活动的地方和书房,配殿两间,一座是寝室,一座是用来放置物品的库房,再就是耳房偏殿等处,供下人居住。
邵循被皇帝拉着逛完了这座占地不小的宫殿,这才回了西次间。
皇帝坐在罗汉床上:“给你选甘露殿不过是觉得这里离前头最近,方便朕时常来看望,倒是忘了问你自己的意思。”
“我觉得很好。”邵循站在他身边:“我也想离您近一些。”
皇帝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接着将她拉到身侧,稍一用力,让她跌坐在了自己腿上,像抱小孩子一样将她环抱住。
邵循下意识的左右去看,然后才反应过来现在两人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相处了,就算有人看见,也顶多腹诽两句太过亲密不合规矩,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邵循看了皇帝一会儿,主动去搂他的脖子:“陛下……”
皇帝抱着她纤细小巧的身子,又伸手摸了摸她洁白修长的侧颈:“是不是不习惯?”
邵循闷闷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想家了?”
邵循否认道:“我不想家,我只想您……”
皇帝的呼吸停了一下,接着苦笑道:“姑娘,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邵循直起腰看着他:“发自肺腑,不用人教,怎么,您不乐意听?”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接着道:“朕再愿意不过,只是……折腾了一天,也没怎么休息,你饿不饿?”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是邵循一天只吃了几块糕点,自然很饿,于是也没多想,很诚实的点了点头,皇帝便迅速叫人从御膳房传了膳。
他近来十分注重养生,晚膳向来清淡量少,传说中的御膳摆在面前,邵循才发现这跟想象中的全是大鱼大肉很不一样。
但是味道却比想象中更好。
皇帝克制着不会多吃,也怕她饿狠了吃得多顶着胃,盯着她吃了有七八分饱就叫了停。
膳食撤下,邵循摸了摸肚子:“……嗯,似乎是没吃饱呢。”
皇帝闻言也伸手探了探她的腹部,感觉并没有凹陷下去,便道:“你是吃的太急了,下一次不许这样急了。”
邵循乖乖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我们书房看看吧,我的书还不知道摆的合不合习惯呢。”
皇帝一顿,接着用手抵了抵嘴唇,慢悠悠的说:“……这个明天再去看也不迟。”
邵循愣了愣:“明天?那今天……”
皇帝忍不住笑了,他站起来握着女孩子的肩膀:“你去换件衣服,松快松快吧。”
邵循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被牵着手交到宫人手里,又被宫人拉进了西配殿中的浴室里,站在了沐池前,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彻彻底底,连带着后颈处都能看出红晕来。
侍浴的宫人们被叮嘱过了,此时各个忍着笑,动作轻柔的伺候邵循卸了钗环妆容,脱下衣物,小心翼翼的服侍她在浴池中沐浴过后,又拿了一件素白色轻薄却不绝暴露的寝衣帮她穿上。
最后将她的头发用一根玉簪挽起,没有做其他修饰。
总之就是快到邵循的心理准备还没做好,就已经被整理好带到卧室里了。
皇帝这边比她还要快些,现在正倚在榻上,拿了一本书在看。
他听到动静,抬头看见邵循正别别扭扭的站在门口,跟脚上生了钉子似的,就是不往这边走。
皇帝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向邵循微微张了张手臂。
邵循抿了抿嘴角,一步一步磨磨蹭蹭的走到皇帝身边,然后将自己塞进他的怀里,声音有点委屈:“陛下,我有点怕……”
她对这种事的了解都在那个梦里的几个片段里,可是除了能隐约看到这事会让人非常痛苦,其他都模模糊糊记不太清楚,还不如临走前郑氏塞给她的避火图有用。
她当然会怕。
皇帝也不意外,只是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朕呢。”
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抚慰着邵循的脊背,过了许久,才觉得怀里的人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皇帝便低头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什么,邵循有些恹恹的应了,但是还是埋在皇帝怀里,手臂牢牢的搂着他的腰,一动也不动。
皇帝于是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轻飘飘地抱着她走向了床榻。
邵循在这几步路中紧张的更加厉害,到了床上还死死的抱着皇帝,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皇帝也不着急,弯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顺着她的身子压下来,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在她侧面的颈子上轻吻。
邵循忍不住瑟缩的了一下,悄悄睁开眼睛看着他:“陛下,我真的害怕,是不是很疼……”
“不碍事,”皇帝用拇指轻轻摸索着她耳前细腻的肌肤,接着又俯下身子在这里吻了一下:“不会的……”
皇帝很温柔,动作轻而缓,显得一点也不急切,反而很有条理,但就是这样温吞的作派,给了邵循莫大的安全感,不知不觉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察觉到邵循的变化,皇帝这才敢稍稍放开了手脚。
就像是被煮在温水里的一只小青蛙,邵循的底线慢慢降低,承受能力却在一点点升高。
她迷迷糊糊的一遍遍依靠着本能喊着他:“陛下、陛下……”
皇帝带着十二分的克制,摸了摸她的额角,低声命令道:“叫朕的名字……”
邵循一开始咬着牙不理会,但是到最后被折磨的都要哭了,对方还是不肯动作,她忍不住松了口,带着有点不满的哭腔唤道:“赵寰——你、你……”
皇帝耐心的给了她一点甜头,无比缓慢道:”姑娘,继续……”
邵循紧闭着眼睛,终是忍受不了地开了口:“阿寰……寰郎、求你……”
皇帝终于满意了。
……
第67章
夜渐渐深了。
就在皇帝已经将他筋疲力尽的小姑娘抱在怀中,共赴梦乡的时候,太极宫中却多的是不眠人。
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甘露殿,她们的人手插不进殿内,便只能忍着内心的焦灼盯着它的大门,时时刻刻希望能看出什么动静。
延嘉宫中,淑妃也一直没有睡着,寝殿内的蜡烛只留了几只,显得灯火昏暗。
淑妃躺在她布置精致、环绕着香气床上,却一直睁着眼睛,透过昏暗的光,费力的数着头顶床帐上的条纹。
守夜的宫人捧着一盏光线微弱的灯,轻手轻脚的进来,想替主子盖盖被子,再熄一盏灯。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掀开床帏,就被淑妃幽幽地声音惊了一下:“……那边有没有消息?”
宫人一愣,接着有些为难:“回娘娘的话,现在还没有……”
淑妃坐起来,宫人连忙想拿衣服给她披上,被摆手拒绝了:“几时了?”
“……刚过丑初,娘娘先睡吧,”那宫人急忙道:“甘露殿那边自有人看着,陛下一离开,我们一定跟您通传!”
“……丑初?”淑妃的语气在深夜中显得格外讥讽:“不必等了……呵,他到天亮能不能从那丫头床上爬起来还未可知呢……”
那宫人不是珍珠,跟淑妃的关系也不算推心置腹,闻言一脸尴尬,涉及贵妃,她不敢附和,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干巴巴的重复道:“……娘娘还是先睡吧。”
可是淑妃如何能睡着!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烦躁,恨不得起身把整个宫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来泄愤,可是她又不比德妃,脾气上来可以随心所欲。
淑妃更想要面子,就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发火,也不能让人家知道,她现在为了皇帝宠幸新人而怒火中烧。
更憋屈的是,她现在甚至不能打砸东西泄愤——管着后宫内诸器用具的不是延嘉宫这边的人,她前脚去补了什么,后脚满宫里都能猜出她是为了什么需要补东西了。
这一晚上她都在等,等皇帝什么时候从甘露殿出来,可是如今都等到半夜了,再说人家在一个绝世美女屋子里,跟之前来看她一样,都是喝两杯茶,聊聊孩子之后就离开的话,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不是说她身为宫妃不许皇帝宠幸别人,而是……皇帝之前明明都可以素那么长时间,让人都以为这是彻底清心寡欲了。
因此就算是新人进了宫,也难免会让人有一种错觉和期待,觉得这位保不齐也是个摆设,空有尊贵的位分,但也要跟她们一样独守空闺。
虽然这种想法过于乐观,但是淑妃可以肯定,后宫里少说有一大半的女人都是这么期待的。
期待皇帝在贵妃进宫当晚不搭理她,或者退一步,碍于面子去甘露殿坐坐,过不多会儿再出来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