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下意识的攥紧了皇帝的衣袖。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皇帝不动声色的去握住了她的手。
邵循怔了怔,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紧紧的反握住那只带来安全感的手掌,心里翻腾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赵若桢带着微弱的期待,看着皇帝:“就今天这一次……”
皇帝的视线落在女儿的脸上,片刻之后移开:“夜深天冷,今晚你不要回府了,就在宁寿宫留下陪陪太后吧。”
说着握着邵循的手,重新阖上眼睛,敲了敲扶手示意起轿。
赵若桢没想到皇帝说走就走,连一点念头都不给人留下,不由焦急的扬声道:“父皇……父皇!我不走,您要是不答应我就站在这里等您!”
皇帝仿佛是有铁石心肠,他不为所动,垂下眼吩咐道:“将公主送去宁寿宫。”
当即便有宫人应是,颇有技巧的挤开赵若桢身边的侍女,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将她搀扶着控制在了手中。
赵若桢现在力气都使不出来,挣扎了几下一点用处都没有,眼看着轿辇已经抬走,忍不住想要下死力气挣扎。
刚动了没两下,就感觉腹中发出一阵抽痛,她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恢复了过来。
此时她抬起头,眼前却哪里还有御驾的影子?
直到回了甘露殿,皇帝也没提起方才的事。
他不提,邵循也不想提,两人便默契的当这事已经过去了。
皇帝方才在大殿上显得有些醉,但是到了这里,除了眼神稍显倦怠,倒是看不出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了进了内室,邵循帮皇帝将披风脱下来,又去解他胸前的衣扣,刚解了两颗,就被他攥住了手。
邵循刚刚疑惑的抬起头,就被人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不许动。”
她忍不住笑了:“你这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皇帝低头用力在她耳畔亲了一下:“你说呢?”
邵循偏过头去吻了吻他的唇角,眼睛弯起来:“我瞧您是装醉。”
皇帝去吻她的眼、鼻尖,最后落到唇上,两人极其亲密的交换着每一寸气息,直到皇帝的呼吸难以抑制的沉重了起来,他这才抬起头长叹了一声,放开了她。
邵循忍不住笑着咬了咬殷红的嘴唇,继续帮他换衣服,却又被制止了。
“陛下?”
皇帝摸了摸她温热的侧脸,道:“你也累了,叫何晋荣进来伺候吧……朕今晚去榻上睡一晚,你好好休息。”
“嗯?”邵循不解,搂着他的腰不撒手:“做什么不睡在床上?”
皇帝摇摇头,语气貌似平静:“朕今晚酒意到底有些上头,可能不如以往节制,万一再被你招惹两下,若是分寸把握不到伤你就不好了。”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正常,以至于这一番……的话让邵循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甚至还下意识的点了两下头,过了片刻她才愕然明白过来,皇帝方才用镇静自若的口吻说出了什么样的话。
邵循当时就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羞又恼,将已经替他解下来的腰带丢回到他身上,啐道:“呸,谁招惹你了。”
皇帝忍不住扬声笑了,接着再次吻了吻她的发顶,又伸手摸了摸她尚且没有起伏的小腹,这才施施然去了外间,留下邵循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直到被伺候着梳洗完还没有平复。
这天皇帝果然睡在了外间,但是其实也只跟邵循隔了一道隔扇而已。
邵循难得独占一张大床,却反而睡不着觉了。
明明已经暖好的被褥极其柔软,汤婆子裹了细致的绒布放在脚后,被子里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她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好半天,邵循烦躁的睁开眼,经不住有些委屈的开口:“陛下……您是不是睡着了?”
“还没有……”皇帝听了她的话,立即翻身起来,披着衣裳一边赶到床前俯下身查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邵循半撑起身子搂住了他的脖子,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睡不着。”
皇帝护着她的脊背将她环在怀里,闻言一愣,接着无奈道:“是谁说不招惹朕的?”
“我没招惹您,”邵循好半天睡不着,闻言更是委屈,语气经不住带了嗔怪和撒娇的意味:“谁要您做什么了。”
皇帝好笑,像捏小猫一样捏了捏她的后颈,接着掀开被子上了床,搂着邵循遮住了她的眼睛:“好了,朕陪着你,快些睡。”
邵循这才满意了。
说是睡不着的女孩子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反倒是本来有些醉意的皇帝彻底没了睡意,只能无奈的搂着怀中的宝贝,闭上了眼睛。
第84章
邵循的身体毕竟不如以往,又加上到了大半夜才歇下,因此在皇帝怀里睡的很沉,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有谁进来说话的声音也醒不了。
她只断断续续的的听到“要生了”“宁寿”等等字眼,想要睁眼却困的睁不开。
皇帝察觉到她的动静,向来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又挥手让他退下,接着轻柔的拍抚着邵循的背,安抚了她片刻,直到她重新睡熟了才停下。
邵循因此没有被吵醒,一直睡到快临近中午才醒过来。
她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各宫昨晚上守岁守了至少有大半夜,特别是太后,她年纪大了,到中午不一定能起身,她也不需要去请安,因此赖起床来格外没有负担。
等她睡够了慢慢睁开眼之前,手臂先胡乱摸了摸,发现皇帝没睡在身边,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玉壶等人端着衣服水盆巾帕等物进来,进门先道:“娘娘新春大吉!”
邵循被玉壶拿了温热的毛巾擦着脸,一边飞快的说了回了一句“新春大吉”,一边往外间望了望:“陛下呢?他什么时候起的?是去前边儿了?”
玉壶见她像是晨起找不到父母的雏鸟一样左顾右盼,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叹息。
“陛下一早就醒了,应是陪您躺了好半天才起的,”玉壶道:“方才去了宁寿宫,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邵循一愣:“太后已经起了么?”
玉壶有些犹豫,皇帝走时说过不许拿这些打扰贵妃的,但是她都问起来了……
秦氏在一旁直接道:“太后娘娘哪里是早起,分明一晚上没睡——昨儿除夕宴刚散场,恪敬公主就在宁寿宫发动了。”
邵循的瞌睡这下子全都醒了,“什么?!”
柳叶在一旁帮邵循穿衣服:“可不是么,惊得皇太后险些昏过去,回去时走急了,在宫门口险些摔着,幸好被伍嬷嬷及时搀住了,就这还把脚给崴了呢。”
邵循听得目瞪口呆,她昨晚走得时候一起还正常,在皇帝怀里睡了很安稳的一觉,完全没想到就一夜的功夫,外面居然起了这样的风波。
她催几个丫鬟快些给自己洗漱:“快些,我要去宁寿宫!”
玉壶和秦氏对视一眼,劝道:“娘娘,那边还不知道如何呢,这大过年的见了血,您何不当做不知道,等孩子生了再去道个喜就是了。”
“别人也就算了,昨天陛下在甘露殿过夜,我还能说我不知道么?”邵循将衣服换好,漱了漱口,坐在妆台前:“把头发挽起来就行——而且太后受了伤,我怎么也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保险起见,她去宁寿宫还是带了不少人,大都是皇帝特地放在她身边的。
之前齐氏生产费算是短的,到了当天下午才生下来,邵循也知道恪敬公主同样是头一胎,自然也不可能太快。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到了宁寿宫,气氛竟比齐氏那时还要紧张。
皇帝并不在这里,皇后和驸马都尉蔺群倒是在产房外守着,都绷着一张脸。
邵循进门先向皇后行了礼,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免礼吧,难为你你还记得来看一眼。”
太后伤了脚坐在榻上撑着头没有动,已经能看出极其的疲惫了。
其他人还好,太后惨白的脸色很是让邵循吓了一跳:“娘娘……”
太后在产房外扎扎实实的守了一夜,她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人了,不比年轻人经得住折腾,此时两眼通红,面容颓败,连平时保养的闪闪发亮的银发都灰暗了下去。
她听见邵循的声音抬起头,疲惫中透着吃惊,伸手沙哑着声音道:“阿循……”
邵循上前去握住太后的手:“娘娘,我才知道……”
“不碍事,”太后摇头道:“是我不让皇帝告诉你的,这里离产房近,你还怀着一个呢,别再撞克了。”
皇后闻言抬起,略带惊讶的看了两人一眼。
邵循虽然知道皇帝说要把自己叫过来八成也是客气一下,就等着太后拒绝的,但是平时一心只念着公主的太后,这次在这种情况下还记得为着邵循考虑,她自然也是领情的。
她握着太后的手,只觉得冰凉彻骨:“娘娘该不会从昨夜到现在都没休息吧?午膳进了没有?”
这当然没有,就连皇后都撑不住在中途歇息了片刻,起来和蔺群一起仓促的吃了几口。但是太后完全没有休息,别说午饭,怕是连早饭都没吃进去。
她身边最得力的伍氏在里头陪伴赵若桢,其他人没那么大的面子,提了一句被太后拒绝之后就不敢再劝了。
邵循皱起眉头——她担心的是公主那边还没有消息,太后倒是先撑不住了。
她起身到一边吩咐秦氏道:“你去叫小厨房……罢了,传给御膳房吧,叫他们准备些好克化的吃食送过来。”
秦氏动作快,没过多长时间,几碗清粥配上几碟清淡精致的小菜就从外边一路送了过来,带着厚重的食盒,还是热腾腾的。
当食物摆上炕桌,邵循便劝太后多少吃几口。
太后下意识的摇头:“桢儿那边瞧着不顺利,我吃不下。”
“不成,”邵循难得强硬的坚持道:“臣妾也还没进膳,这次想跟太后一起,您要是不用,臣妾就陪您一起饿着。”
她对着太后早就不用这种生疏的自称了,这次换上,就是说明这话相当认真,加上她又有孕在身,让太后不得不重视。
太后本也不是多么强势坚定的人,见邵循这样坚持,便不自觉要退一步,于是婆媳二人对坐着在炕桌上就着小菜各自吃了一碗粥。
吃了东西,太后的脸色好歹缓了过来,也有力气跟邵循说话了。
她这才知道,皇帝陪着太后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因为前朝要准备元旦大朝宴,又匆匆赶回去了。
“这孩子来的时候太不巧了。”太后忧愁道:“赶上正月初一,又是大朝宴,又是……”
“对了,下午还要在后宫还要宴请诸位命妇夫人,”太后现在才想起还有这一件大事,她摇摇头:“罢了,我是没心思去了,皇后,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别误了大事。”
这元旦的重头戏就是两个,一是前朝朝宴,宴请王公大臣和各国番邦属国使者,有象征万国来朝的意思,除非皇帝驾崩,是重要到就是抬也要抬上去参加的场合。
二就是后宫宴请所有有品级的命妇公主等女眷,在妇人看来,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场合,可偏偏赶上这时候恪敬公主生产,在太后眼里,每年一次的宴会即便再重要,确实也不如孙女和外孙子的命重要。
皇后的独生爱女在鬼门关还没出来,她心里头难免慌乱,闻言挣扎道:“母后,您说若桢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一刻也离不开啊。”
她这话作为皇后来说很不合格,但是作为母亲却也让人同情理解,没人能说出什么不是,蔺晨也在一旁红了眼圈,感激的看向岳母。
太后虽对她诸多不满,但是听到她关爱公主的话却也能理解,闻言皱紧了眉头:“宴会取消不得,不然……”
她说着灵光一现,看向邵循道:“贵妃代皇后主持也未尝不可啊。”
饶是皇后原本一心为了恪敬公主在纠结担忧,此刻也不禁眼皮一跳,下意识去看向了年轻的贵妃。
邵循心下紧了紧,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她面带无奈:“娘娘您这是病急乱投医,出得是什么主意啊,我进宫才几天,连流程都是一知半解,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还不如一开始就取消的好呢。”
说着她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您还是去撑一撑吧,太后这边我来照顾,若是公主有什么变动也立即差人想您禀报,您要是觉得实在走不开……也不知道德妃和淑妃对宴会的流程熟不熟悉……”
皇后愣了一下,低头思索道:“贵妃说得很是……她们没办过,也不一定能办好,那……时候这边有什么事,一定要要及时通知才好。”
说着她对身边的蔺群道:“驸马守在这里不要动,若桢知道你在,心里也会多几分安心的。”
蔺群的妻子正在生产,长子或者长女即将诞生,正是又激动又恐慌的时候,压根也没想那么多,闻言胡乱的点点头:“娘娘放心。”
倒是一开始劝皇后回去的太后非常微妙的顿了顿,想了想还是直接道:“你去吧,这里不缺人。”
皇后看了一眼产房,最后还是一咬牙,离开了宁寿宫。
邵循拒绝太后的提议当然不只是因为她自己做不来,因为后宫的宫宴不分大小,都是差不多样式的,就算有什么不懂,旁边有个女官时时提点,只要不是太笨,一般也出不了什么错。
一是因为她眼看着太后这边人虽然不少,得用的却不多,皇后身为人媳,她的女儿被太后奉如掌珠,无所不应,她本人竟然意外的和太后不算亲近。
太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伤了脚守在这里,从半夜离开宴席到现在,四个来时辰不睡不休息,还粒米未进,竟连个能劝的人都没有,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偏生就是没人上心,这也未免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