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嚣张的要死,我这是防着他呢。谁知道这笨蛋居然真的飞起来了,什么都敢说。那我当然不能放过他。”
“我媳妇好厉害。”李仲夏毫不吝啬的夸奖,低头亲她一口。“我在想,是不是能想办法把我战友弄到咱们大队来。他那儿条件太差了,时间久了对身体影响太大。而且,如果不是我离开,他也许不至于首当其冲。”
顾言想了一下。“估计够呛。毕竟你们曾经关系太密切,总要避嫌的。不过,我可以放火烧了他住的破棚子,然后让那家伙帮忙给盖个新的。你再偷摸照顾一下,这样能好点儿。”
“呵呵……我媳妇就是聪明。”
“那当然……要干就趁早,不然天气冷了受罪。”
两口子今晚算是彻底沟通,李仲夏的事儿一目了然,倒是顾言的秘密实在是大,得多些时间消化。
翌日一早,俩犯了错的熊孩子本以为爸爸妈妈会一顿好批,或者也许会挨揍。结果,只是让他俩在墙根站了一小时,答应以后绝对不许玩火,犯了错也不可以乱跑,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俩小的暗自欢喜,站在墙根面壁思过。
下午借了大队的大锅给大家焖了一大锅的小米玉米糁干饭,就着咸菜招待帮忙的社员同志。
“主任,你这一顿把一家子一月的口粮全吃了吧。这月你们咋过啊?总不能把嘴吊起吧?”
“是啊,主任。你家这俩也太能造,这一跑,几十块没了。”
顾言两口子皆是一副无奈的表情,对着大伙满是笑。“没办法,孩子太调皮了。大家一人一碗啊,多了没有。不然我们一家真是西北风都不够喝。”
“哈哈,放心,一人一碗都不多要。哪个没帮忙敢来瞎混的,我给你撵走。”
大家说几句闲话,一个个端着碗分干饭。秋天活儿重,口粮紧,这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
兑现了承诺,徐姐吃着饭心疼的掉眼泪,徐姐夫也一脸肉痛的表情。把顾言逗乐了都。
“没事,就是半头猪的钱。”
“这还没事呢,半头猪啊,一年都攒不下这些钱。你这一顿给造没了。”
“人平安比什么都强,钱还能再攒。”
“哪儿那么容易,如今都不让个人养猪了,一年的工分除了生活剩不下几个。”
“没事,人平安比什么都强。”
俩小家伙看着因为自己乱跑损失这么多粮,洗锅的时候后悔的哇哇大哭。顾言趁机教训他们。
“还跑吗?下回再跑,妈妈找人也许花费比这更多。咱家的钱不够你们跑两回的,你俩看下回还跑吗?”
“不跑了。”小丫对钱比妈妈更心疼,哭的眼泪鼻涕满脸。“妈妈,我再也不乱跑了。下回犯了错我就等妈妈罚,不带着弟弟妹妹乱跑了。”
磊磊也跟着姐姐一起哭。“我就说不跑的。姐姐非要跑。说妈妈一再说不许玩火,我们把草垛都烧了,大人们都说要告诉妈妈狠狠揍我们。我一害怕就跟着跑了,路上躲了好几回人,要是被人看到就好了,就不用跑了。”
“笨磊磊,妈妈都答应大家帮忙找到的人给五十块钱了,那时候被找到这钱直接就给人家了。我们下回不跑了,大不了被打一顿,也比把五十块都给人的好啊!”
“对哦!”磊磊和小丫都是花过钱的,有金钱观念。俩孩子已经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大概知道五十块有多少。越想越心疼“哇……五十啊!够买几十斤猪肉啦。我的肉啊……”
“我的花布啊,新衣裳新鞋子,这能买好多的呀。”
俩孩子哭的伤心心疼至极,顾言这回算是心情舒畅了。望着老公满脸笑意。臭孩子,我还治不了你们了。这回既让你们知道不可食言而肥,承诺的就要做到。也让你们知道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果的。不怕心疼,你就瞎造。
忙忙碌碌收秋,谷子、豆子、高粱、红薯……一样样的颗粒归仓,大家忙的天不亮就起,黑咕隆咚的才回家。一天天脚打后脑勺,女人回家还得做饭,忙的蓬头垢面脸都顾不上抹一把,孩子一个个在外头当野人。随着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顾言去公社送谷子的时候,顺带拉回之前说好的六个知青。
晚上到村儿天都黑了,她又根据之前的分配挨家挨户的送到目的地。回家的时候遇上李仲夏出来接她。
“过家门而不入,媳妇你这工作积极性赶上大禹啦。”
“看到西屋的来客了?”
“没,听到说话了。所以我出来接你。”
“应该去看看的,难得的大美人。十八岁正是含苞待放一朵花的年纪。回来的时候因为坐车位置的事儿,已经引起了一场战争。”
“你就在为这个犯愁吗?”
“顾言同志,作为大队领导,又是女同志,你一定要担负起几个年轻人的日常。在生产生活上尽量帮助她们,在工作上要细心细心再细心。”
顾言把书记的话低低的重复一遍,随即呵呵一笑。“我是给人当领导,还是给人当妈啊?书记这么说,支书居然也这么说。难道我看着脾气很好,很有耐心的样子?”
“哈哈……对咱的孩子,是的。你非常有耐心,脾气好的很。这一点有目共睹,大家都这么认为。”
“嗐,那是错误认知。我就是……算了,都是娇滴滴的城里孩子,我多点儿耐心。”
“支书他们估计早算到你会这样,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
我心软吗?顾言呵呵一笑没言语。
翌日,各小队正式挖红薯。如今这年代没有机械,全靠人力用撅头往外刨,一个大男人,能干的一天也顶多挖二三分,还得有人专门在后头给捡。全大队上千亩的红薯,这项大工程通常得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才刚挖没几天,且得干些日子呢。
六个来下乡的孩子被顾言全集中在了五队,她自己隶属于五队,就近看着方便管理。
一大早看到西屋的女孩,她指指她身上的衣裳:“回去换一件儿旧的,捡红薯一般都是跪在土地上,你这新裤子,要不了几天膝盖就得被磨破。好好的衣裳就报废了。”
女孩低头瞅瞅自己,表情有些不情愿。西屋的李嫂子接口:“我就说你这孩子得换身衣裳。这是下地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又累又苦还脏的营生,穿这么好干啥。又不是去开联欢会。”
顾言尽到了提醒义务,根本没再搭茬,转身扛着撅头出来院门。女孩低头瞅瞅自己,犹豫一下还是没听劝去换。就那么穿着崭新的灯芯绒裤子,粉底印花的罩衣去了红薯地。
衣裳的小插曲过去,地里一个男知青非逞能去刨红薯,结果一下子砍上了自己小腿,顿时裤腿就是殷红一片。偏这家伙好像晕血,看到自己受伤了,嗷的一声昏倒不省人事。
另外仨男知青看同学这样,过来想抬他回去。结果仨男孩子合力,抬起来都没走出这块儿红薯地,咚的一声重又给摔回了地上。
“行了。”看他们还想再试,顾言急的大喊喝止。转而正想叫自己男人,李仲夏已经过去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顾言提着摇把,转头招呼五队长。“看着他们,别再出什么差错。”
“知道了,你放心走。”答应了顾言,男人转而跟这几个知青说:“都老老实实蹲地上捡,别再出幺蛾子。虽说笨到地,笨到地,地里的营生没啥难的。可你们从没干过农活儿,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干起。”
出了事故,几人都老实不少。不敢再轻视这些普通的体力劳动。看似简单的重复,原来其中也有技巧,不是上手就能会的。
穿着新衣裳的女孩蹲着没多久开始腿酸的支持不住,看那些做惯农活儿的都一个个跪地,根本不可能坚持蹲着干活儿。低头瞅瞅自己的新衣裳,咬牙坚持蹲着捡。
蹲着还得移动,这动作不是特殊锻炼过的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拣不了几个她实在坚持不住站起来,让双腿舒缓一下。
一大群蹲着干活的,她忽然站起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新来的知青们还没啥,老农民们的眼中她仿佛看到了鄙夷、嫌弃。仿佛在用眼神在笑话她。
这让这个自认高人一等的女孩有些受不了,不服输的再次蹲下干活儿。不就是捡红薯嘛,一再重复一个动作有什么难的。
男孩子被顾言拉着,半路拐弯去其他地方叫上大队的赤脚医生。折腾一趟回家给他清理了伤口,包扎上药。
留小伙子在家,他们又匆匆忙忙的返回地里。正值农忙,时间耽搁不起。
干了一天,晚上回家后顾言去做饭,锅里做水,洗了红薯准备熬红薯稀饭。李仲夏洗漱完挑水洗衣裳,院子里就着一盏不算亮的马灯,一下下的刷洗着衣服上的泥土。
“主任在吗?”
怯生生的女声传进耳朵,李仲夏抬头看到一张清丽的面庞。依旧是那身漂亮的新衣裳,衬的人身段窈窕,青春靓丽。俩辫子溜光水滑的搭在肩膀,一双大眼睛小鹿一般躲闪着。
“在,”男人指指厨房的方向。“那边做饭。”
女孩得到了回答却不走,依旧怯生生的站在这儿。李仲夏准备去换水,偏她挡着路,只好开口问。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女孩好似被惊吓,往后退了两步。左右瞅瞅没人,飞快的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来塞给他。“送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给人塞东西,女孩紧张的根本没注意对方是否接受,慌张的松了手,那东西就掉进了地上的水盆里。
李仲夏的身手自然不可能接不住,他只是故意不接罢了。由着东西掉进水里,这才伸手捡起来。
“你东西丢了。”
两盒大刀牌香烟,显然不是眼前这个身上没一丝烟味的女孩子会抽的东西。想要送出去的东西又被塞了回来,女孩一瞬间有些懵。
“这……这是送你的,我爸爸经常抽的牌子。”
“我不抽烟。”李仲夏笑笑:“你不是要找我媳妇嘛,她在厨房呢,你自己去找。”
男人端着大盆走了,女孩子踌躇一下,左右瞅瞅没人飞快的把香烟揣回兜里。然后迈步返回了自己居住的南耳房。晚饭后掀着门帘偷看情况,终于逮到顾言抱着孩子独自在北耳房的机会。
“主任,我想……找你说点儿事儿。”
顾言正准备哄妞妞睡觉,闻言无奈的拍拍孩子,示意她乖乖的,妈妈等一下再给你唱歌讲故事。
“说。”
“就是……”吭哧半天没说出下文,顾言有些烦。大晚上的你找两回了,有事情不能直接说嘛,这么磨叽是要干嘛?
“有话就直说。你看到了,孩子该睡觉了。”
直话直说,这回女孩不能再墨迹,深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先拿出了东西给她放在了桌子上。
“麻烦主任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轻松点儿的活儿?”说完女孩好像不好意思,撩起衣袖解释。“你看我的手,这才一天已经成这样了。手套一上午手指肚那里就磨出了洞,两条腿蹲的到现在都肿胀的难受。我晚饭都没吃……”
妞妞半趴着看这个漂亮姐姐,大眼睛里满是好奇。顾言习惯性的轻拍她,另一手指指女孩拿来的麦乳精和香烟。
“孟芸,东西你拿回去,你的要求我也不能答应……”
“为什么?让我当小队会计也行啊,我高中毕业,写写算算没问题,肯定比他们做的好。”
“小队会计,甚至包括我和支书,我们除了大队的工作,也是要上工带领大家一起干活的。小队会计记公分都是上工顺带的事儿,不耽误他干活。”
“可我不能只干会计的活儿吗?可以少给我一些工分就好了啊。”
“明年开始,你们就没补助了,得靠自己挣工分养活自己。看得出来你家境不错,可是孟芸,你忘了你们到广阔天地的初衷了吗?”
看女孩低下了脑袋,她乘机再劝。“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今天的行为如果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你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吗?”
“对不起。”
女孩仰起脸,清丽的面容依旧无一丝血色。我是革命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她居然不愿意接受组织的安排,不愿接受再教育,这一顶大帽子能压死她。别说轻松、回城,也许她会被那些疯狂的人们撕成碎片。
“我错了。主任您就当我没来过,我先走了。”
“等等。”看她回头,顾言指指桌子上的东西。“留着自己改善一下,刚来农村可能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女孩给她鞠了一躬,拿上麦乳精装入袋子。“烟我也不抽,留着给您开会的时候用吧。发给那些男同志们抽。”
话音落地,女孩早没了踪影。顾言也懒得去追,哄睡孩子后拿着几个芸豆包给她送了去。
“芸豆包,我放了糖味道还不错,你留着改善伙食。”
女孩站在地上有些局促。“这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你不是还给我香烟了嘛。”
“那谢谢了,我很喜欢吃芸豆包,多谢您的好意。”
“嗯,早点儿睡。明早五点要上早工。”
翌日中午又去看了被砍了腿的男知青,表达了一下关心。回到家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本该在上学的闺女。
“小花,今儿不是周末吧,你咋回来了?”
孩子看到她就迎面扑了上来,看那样子明显心情不好。顾言拍拍孩子,拉她到耳房里坐下。
抬手轻轻抚摸孩子的发顶,柔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没。”小花仰起脑袋,咬着嘴唇好一阵才说:“我们老师被批了。妈妈,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欺负老师?老师平时对我们挺好的,上课认真负责,讲题也很清晰。为什么那么多老师都被批了?
他们跟疯了一样,一个个跳到课桌上,说要推翻一切压在身上的大山。可老师是传授知识的,他管理学生只是要传道授业解惑,怎么能是欺压的大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