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公司准备这种发布会要做很多事,现场是最关键的一步,从嘉宾邀请开始,物料布置签到活动流程还有后续的用户离场,安全流程消防流程等等等等,是一项想起来就噩梦连连的工作。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通常都会招聘临时工,负责发发物料布置现场这类的体力活,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安子归打开笔记本电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场发布会,她工作习惯很好,所有资料都有多份存档的习惯,这其中也包括了临时工聘用资料。
这个女孩子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一张A4纸大小的临时工协议,上面有一张两寸照,两寸照旁边写着名字、年龄、学历和联系方式。
白晓晓。
就是她!
这个夜夜在她幻觉里哭泣的女孩,头上戴着廉价的蝴蝶结发夹,隔着电脑屏幕在照片里笑眯眯地看着安子归。
安子归脸色煞白,啪得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她记忆力还没有好到可以记起两年前一场发布会上的临时工的地步,她对这个人会有印象,是因为这场发布会结束之后的那天晚上,这个女孩子就从体育场最高的架子上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安子归深呼吸,拨电话的指尖都在抖。
“姚姐。”电话接通了,安子归又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不记得白晓晓?”
“哪个白晓晓?”姚姐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Z牌19年春季新品展那次的临时工。”安子归指尖还在抖,她用力握紧拳,“活动结束后从体育馆架子上跳下去的那个。”
“啊!”姚姐短促地叫了一声,“那个姑娘,记得,怎么了?”
“她是为了什么自杀的?”安子归问。
记忆里她对这件事的印象仅止于他们团队都撤了之后,体育馆有人自杀这样的阶段,因为自杀的人是他们公司招的临时工,她还让姚姐跟外包介绍临时工的那家公司打过电话,应该只是礼仪上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对方表示感谢并且抱歉给她添了麻烦。
因为没有后续,因为年底太忙,所以她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件事。
这对她来说,是无数悲剧性社会新闻里的一个,只是这个离她有些近。
姚姐那边在噼里啪啦打字,事情过去太久她也不太记得了,说得含含糊糊:“……我听说是手脚不太干净,你等等我帮你问问HR。”
安子归低低应了一声,等待的时候又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和屏幕上的白晓晓对视。
是你么。
在她的幻觉里一直哭的那个人,在她昨晚梦里面被钉在舞台上无从辩驳的那个人,曾经做过她的临时工,曾经死在她工作过的场所里的姑娘。
是你么?
“问过了。”安子归听姚姐叹息了一声,“本科应届生,在学校里就传说她手脚不太干净,之前找到的一份实习工作也没了,所以才出来做临时工,想着多接触大公司,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谁知道前脚刚跟我们签了临时合同,HR那边后脚就接到了匿名举报,说这个白晓晓喜欢偷东西。”
“年底忙成这样,HR也懒得去求证,直接就找外包让他们把白晓晓从临时工名单里剔除了。”姚姐叹了口气,“结果外包公司忙疯了也忘记通知她本人。”
安子归沉默。
“所以新品发布会那天她也来了,名单上没她的名字,保安没允许她进会场,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出了事。”
安子归闭了闭眼,她想起来了。
白晓晓在停车场入口的地方拦住了她,说自己是他们公司请的临时工,不知道为什么名单上会没有她的名字,她说临时工一天有两百,她缺这个钱。
安子归前一天看过所有员工的名单,对这个白晓晓没有任何印象,对她知道她开什么车还特意拦着的行为有些膈应,所以直接就叫了保安。
这是她们唯一的交集。
“怎么突然问起她?”姚姐好奇。
“没什么。”安子归挂了电话。
她的心在狂跳,额头上都是冷汗,手指抖得都没办法敲打键盘,她心里知道,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白晓晓,她又一次打开了那份临时工聘用名单,找到了那家外包公司,当时负责对接的接口人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叫秦欣。
安子归按照资料上的登记的信息找到了秦欣的微信号,添加好友的时候在理由里用了工作常用的理由:你好,我是安心公关的安子归。
对方并没有马上回应,安子归强迫自己关掉了那些资料,打开了工作页面。
半个小时后,她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袁之薇。
安子归皱着眉接起:“抱歉,我现在在等一个挺重要的电话……”
她想先挂了。
“你等下!”袁之薇那边很急,气喘吁吁地,“你老公去哪了?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矿里。”安子归又看了眼微信,还是没有回应。
“……靠。”袁之薇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安子归被拉回了一点点注意力。
向来很直率的袁之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马上回答,手机里只有呼呼的风声。
“袁学姐?”安子归问,“你在哪?”
她想起贺瑫今天说过袁之薇下午会过来,特意绕路过来跟他们见一面。
“……你开车技术怎么样?”袁之薇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
“……还行。”安子归回答得很保守。
“是这样的……”袁之薇似乎很尴尬,“你们这不是下大雪么,我车开到半路抛锚了,打电话给拖车的跟我说得排队,最少三个小时。”
“但我车没油了……”袁之薇声音越来越轻,“哎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的是……”
这个天气车子没油在野外等三个小时是会被冻死的。
“你发个位置过来。”安子归拿了车钥匙,撕了张便签纸草草写了两句话贴到桌子上,穿上外套,“我过来接你。”
“这下雪天的你开车能行么?”袁之薇不太放心,“要不找贺瑫单位的人帮忙?”
“我车技不错。”摩托车能玩跑山,轿车能躲狗仔,“没事,我来就行。”
贺瑫他们现在是上班时间,因为那个小钱再加上她自身不怎么惹人喜欢的气质,总是不太合适。
“不过不远。”袁之薇总算松口发了个定位,“你那边开车过来最多十分钟,你小心点啊,油加满。”
她是笑着说的。
安子归也笑了,低头看了眼微信,还是无回应。
***
新城公安局,十几个刑警调出了两年前新城体育馆当天的全部监控。
“这是白晓晓自杀前留下的遗书。”小赵从别的刑警大队里调出了归档的遗书。
“她的父亲在四年前意外身亡,同年,她长年病榻的母亲去世。”小赵翻资料的手突然停了,“白晓晓的父亲,是导致袁之薇儿子窒息死亡的那位急诊室医生。”
所有人都愣住了。
“继续。”老赵面沉如水。
终于,都连起来了。
“白晓晓家里没有太多积蓄,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正好大一,读的也是公共关系,她的生活变得很窘迫,她在遗书上说,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偷偷地拿过舍友的钱。”
“十块钱,她想用来买泡面。但是在偷拿舍友钱包的时候睡着的舍友突然醒了,她被抓了个现行,接着就别人盖上了小偷的印记。”
“这个印记从大三到大四再到她实习工作,她实习的地方是曹苏清的个人工作室,实习内容是帮曹苏清管理小粉丝群做粉头,但是她最后是被赶出去的,赶出去的原因是曹苏清的老婆刘玫丢了一个玫瑰金戒指,曹苏清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公司实习生手脚不太干净,问都没问就把她赶走了,而白晓晓在这件事之后,在宓荷一次新闻发布会的手上看到了刘玫的戒指。”
她在遗书上说,明明是曹苏清自己没有记清楚把老婆的东西送给了其他女明星,到头来还是她背了这口锅,因为这个履历,她接下来连工作都找不到,甚至连一份临时工的工作都没有保住,她没有办法偿还家里还欠着的房贷,连家里的水电煤气费都交不起,走投无路之后,她带着怨恨选择了自杀。
小赵安静了一会。
白晓晓在遗书里写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恨,而他,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评价这种恨。
老赵拍拍小赵的肩。
后面的线索就很清晰了,所有的冤仇因为这个白晓晓,都有了连线的地方。
“秦欣,人力外包公司HR,安心公关每到重大活动找临时工外包的时候都会找这家公司,秦欣是当时的对接人,于2020年8月,跳楼自杀。”
“卢露,白晓晓大学舍友,也就是那十块钱的失主,于2020年9月上吊自杀。”
“张志强,卢露大学期间谈的校外男友,也是把白晓晓偷东西这件事发到网上去后来越闹越大的最初源头,他在2020年1月死于交通意外。”
“还有宓荷、曹苏清、刘玫,都在2020年12月27日|死在蔷薇庄园。”
所以费景明才会说,安子归是下一个。
因为安子归是安心公关的负责人,她拒绝了白晓晓最后一次努力,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费景明又是为了什么死的?
“赵队。”外面的刑警表情焦急,“联系不上贺瑫,也联系不上安子归。”
“其他人也不见了,袁之薇他们每个人的手机全都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已经开了,在作者专栏里能找到,名字叫盛夏,是个夏天小甜饼,风格会比较轻松,有兴趣的可以点个收藏~评论留言红包包
第四十一章
废弃矿井内。
“这计划能行得通么?”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
“要我说还是直接在车上做手脚弄死不就好了。”那男人仍然在继续,“绑到这种地方,太容易被警察一锅端了。”
“袁医生不是说了么,警察已经盯着你了,意外这种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口音很重,“你就听听袁医生的话,她不会害你的!”
周围很安静,是那种空旷的安静,水滴在石头上啪啪作响,能闻到刺鼻的奇怪味道。
安子归昏昏沉沉的想要睁开眼,但是动不了,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很费劲。
又被鬼压床了?她想。
可是这一次为什么那么真实,真实到她都能感觉冰凉的水滴滴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
“老太婆你也别太天真。”男人还在继续嘀咕,“他们这些人就是把我们当工具,真要出了事肯定跑得比谁快。”
傅光?
安子归皱眉,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我不会丢下你们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迷迷糊糊的安子归一激灵,袁之薇?
“她快醒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安子归太熟悉了,是王梅,那个天天把贺太□□小姐挂在嘴边,笑的时候眼尾纹路十分慈祥的保洁阿姨,她最开始出现幻觉精神不济的时候半夜带她去看急诊的保洁阿姨。
“再给她来一针?”傅光走近,安子归闻到了刺鼻的烟酒味。
“你敢动我试试?”安子归睁眼。
虽然头昏眼花声音嘶哑,但是仍然气势十足。
“呦呵?”傅光弯腰凑近,“你还挺横,这时候耀武扬威给谁看啊?”
安子归看都没看他,直接看向袁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