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归沉默了一下:“法院判定的是事实,你侄女的精神损失也只能用金钱来衡量,一般来说这种事,判决书下来了就结束了。”
“……水军不能这么用。”安子归皱起了眉。
贺瑫又倒了杯热水给她,下午给她放在保温杯的热水她喝完了就不倒了,热水瓶里都还是满的。
她又忙到忘记吃喝。
对方还在急急忙忙的说,安子归耐着性子听,间或回答几句但是对方似乎都不太能接受,最后挂了电话,她眉心也没舒展开。
“怎么了?”贺瑫问。
“去吃木须肉吧。”安子归回答,“我特意画了全妆。”
那个小钱同志走了之后她就给自己补了个妆,衣服也换了,气势十足。
“那店装修很烂。”贺瑫扶额,真的不值得那么慎重对待。
“你管我。”盛装的安子归骄傲得不可一世。
“那我也换件衬衫。”贺瑫决定陪她一起。
像约会那样。
“你瘦了好多。”安子归双手环胸女王一样用下巴说话。
贺瑫苦笑:“我要是胖了那还是个人么?”
换好衬衫,贺瑫伸手拿毛衣,被安子归用下巴继续指挥:“那件姜黄色的。”
她自己也穿了同色系的。
“然后那条格子围巾。”她开始帮他搭配。
像他时隔几个月又像过去那样亲她一样,她也开始一边傲娇一边回到过去的样子。
“今天有好事?”贺瑫低头看安子归一边嫌弃一边单手帮他把围巾系成她看得上的样子。
她心情看起来很好,也没有被那个小钱影响。
“林秋的案子判了。”安子归仰着头,“林秋赢了,除了夫妻财产平分,段亮一审因为伤人罪被判了两年,虽然缓刑,但是好歹第一步是赢了。”
她不知道段亮再次上诉会不会改判,但是这次的公关她做得很全面,全国人民都知道段亮家暴了,她能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她唯一能想起来的亏心事,也了了。
“刚才那个是谁的电话?”贺瑫又低头啄她的嘴巴。
她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
“公司以前的保洁张阿姨。”安子归穿外套,“她侄女在大学宿舍里被人冤枉偷东西,校园网和社交圈都传遍了,侄女哭着不肯去上学,她打电话来问我应该怎么办。”
“这事怎么问你?”贺瑫打开门,外面北风呼噜噜的,他转身把安子归包进怀里,用脚关上门。
“这没外卖么?”安子归冷了,想回头。
“你都化了妆了。”贺瑫提醒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什么事都找你。”
“她大概是觉得我有办法对付那些网络喷子吧。”安子归的声音越来越远,“我要有办法就不会……”
渐渐地,声音就听不见了。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得多,在屋里不觉得,但是在外面,她恨不得黏在贺瑫身上,远远地看着贴得像是一个人。
小钱躲在角落里咬着嘴唇,脸被风刮得通红,冷得快要无法呼吸,两只手越捏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五分钟后二更
第三十八章
除了那个小钱,安子归在贺瑫这里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不是在工作,就是被贺瑫带着四处找吃的——其实贺瑫对这里也不熟,那一点美食信息都是办公室里集思广益来的。
贺瑫的上司老陈觉得自己嘴快差点又坏了事,对安子归热情到她都觉得自己多了一个爹,那个小一居室的屋子被他塞满了各种特产,听说她胃口不好,健胃开脾的山楂就买了六七种。
这个地方跟安子归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太平静了,以至于她每天打开电脑连上网之后都会有些恍惚。
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过去他们选择给彼此足够的空间,现在,他们选择互相分享,哪怕对方听了也一头雾水。
他们在努力向前走,日子也确实是在一点点变好,可心里的不安影子仍在,那坨黑色的无法具象的东西仍然会在深夜造访,提醒着安子归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
那天仍然是平静的一天,白天的工作一切正常,贺瑫的交接工作完成了百分之二十,晚上安子归尝试着吃掉了半碗米饭,被贺瑫拉着在附近散了一个小时的步,上称发现自己又胖了两斤。
唯一的波澜就是接到了法务姚姐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安子归张阿姨侄女那个案子不太好办,对方有她侄女偷东西的证据,她侄女除了否认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话题最后无疾而终,只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被当成谈资跟贺瑫复述了一遍。
这对安子归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她自从创业后就很少再那么仔细地同贺瑫谈这些。
“这事能帮的你都帮了。”贺瑫因为安子归吃了半碗米饭心情好到爆棚,连平时不怎么吃的鸭肉都吃得津津有味,“问心无愧就行了。”
安子归咬着筷子点点头。
其实贺瑫比她冷漠,自己生活外的纷纷扰扰他完全不好奇,也不太乐意介入。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让安子归莫名的有安全感,仿佛跟他在一起,她的那些纷纷扰扰也被关在门外,因为贺瑫只会问她,今天想吃什么,要不要加件衣服,左手今天还痛不痛。
“笑什么?”散步路上,贺瑫担心风太大给安子归裹成了粽子,结果还能看到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她真的是个矫情鬼,就出来散个步也要躲在卫生间化半个小时妆。
安子归没回答,抱着贺瑫的胳膊把脸紧紧地贴在他手臂上。
有很多可以值得笑的事,他在身边、他一直没走、他会因为她笑跟着笑。
***
那天晚上安子归也没有被鬼压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很嘈杂,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只有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站着,被来来往往奔跑的人群撞得踉踉跄跄。
有人喊她,却并不是她的名字。
梦境里的长廊倾塌破碎,她又站到了舞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她被聚光灯钉在原地,耳边都是细碎可怕的耳语。
他们说她是小偷。
他们说她家里很穷,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包包。
他们说她连成绩都是作弊做出来的,有人看到她半夜进出教授的房间,第二天论文就拿了个A。
他们还说她现在实习的地方是挤掉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位置,因为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她所拥有的都是偷的,偷了别人的钱财偷了别人的生活偷了别人的前途,她被钉在了聚光灯下,无法张嘴辩解也无法动弹。
强烈的羞耻感幻化成带着尖利指甲的黑色阴影,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撕扯成碎片,她就这样破碎地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全身都火辣辣的,无助愤怒和委屈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她在梦里握着拳,浑身颤抖。
这不是她。
她心里清楚。
但是这羞耻愤怒和绝望都太真实,她恍惚地看到自己在梦里回到了那个鬼压床的房间,成为了那个夜夜哭泣的女孩子,穿着泛黄的毛衣,戴着廉价的发卡。
***
“你昨天晚上做噩梦了。”一大早,贺瑫给安子归打了盆热水,弄好了牙膏牙刷。
“唔。”安子归抱着被子发呆。
她有印象,被叫醒后贺瑫搂着她拍了一夜。但是没有用,梦里的愤怒绝望太刻骨,她醒来以后脸色仍然不是很好。
“早饭有胡辣汤和包子,吃不下的话我给你热点牛奶。”贺瑫弯腰碰了碰安子归的额头,很凉,和昨晚一样有未干的冷汗。
索性坐回床上把她连人带被地抱着,继续哄孩子一样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
“喝热牛奶吧。”安子归没逞强,回搂住贺瑫,深吸一口气,“可能是因为张阿姨昨天那个电话。”
“我梦到被人冤枉偷东西。”安子归回忆起梦境,“很抽象的一个梦,不过感觉倒是很真实。”
“把这事记下来问问袁之薇,正好她今天路过这里说下午会来看看我们。”贺瑫耐耐心心的,“张阿姨那件事你如果还是不放心就再跟姚姐梳理下附近的监控,你能做的都做了,别太放在心上。”
“唔。”安子归把头埋进被子里,含含糊糊。
“要不要帮你穿衣服?”贺瑫觉得好笑。
他以前认为安子归最讲理,大部分时候都比他还理智,但是天天腻在一起就发现,她其实会耍赖。
只是耍赖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喜欢去蹭软绵绵的东西,像只猫。
因为噩梦耍赖的安子归很自然的举高了手。
贺瑫就这样一边笑一边帮她穿好了毛衣,毛衣在干燥的北方起了静电,噼里啪啦的,安子归被电得直叫唤,贺瑫眼尾的笑纹却越来越深。
“我今天下午要去矿里,袁之薇来了的话你先别急着过去,等我回来再一起走。”贺瑫把安子归的脑袋从毛衣里|拔|出来,“这地方你不熟,这两天雪下得又大,你开车我不放心。”
“哦。”安子归明显被哄顺毛了。
“说起来你怎么联系上袁之薇的,我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她跟你也不熟啊。”刷完牙,安子归喝着热牛奶又拿起了包子蠢蠢欲动。
“……找石骏誉资料的时候看到的,觉得这名字耳熟就打了个电话。”因为提到了石骏誉这个敏感的名字,贺瑫停顿了半晌,“她挺热情的,我就是跟她提了下你最近睡眠情况不太好,她就上了心。”
后面的大部分都是袁之薇主动的,开同学聚会,帮他分析安子归的精神现状,包括现在做安子归的心理咨询师,在新城他情绪扛不住的时候,她也会帮忙做心理疏导,给的都是友情价。
“哦,”安子归还在研究这个包子。
“你把里面馅弄出来,只吃沾着肉汁的皮,其他的都给我,院子里那只狗爱吃。”贺瑫给她出主意。
安子归:“……你才爱吃。”
但是到底觉得这个方法很合她胃口,皱着眉把外面没味道的面皮和里面油滋滋的肉都弄了出来,就着热牛奶吃掉了一点包子皮。
她自己也知道,最近食欲正在复苏,以前只是为了活下去味同嚼蜡,现在已经能吃得出酸甜苦辣,偶尔会想念食物的香味。
袁之薇说这是开始痊愈的信号,她说她来贺瑫这里确实是很正确的选择,换个地方那个地方又有让她安心的人,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安子归挺喜欢袁之薇的,没有攻击性又耐心,不会咄咄逼人的逼问她的感受。
贺瑫找的人,都挺靠谱的。
“下午有事就给老陈打电话,我那边没有信号。”贺瑫走之前再一次开始喋喋不休,“别自己一个人出去,要不我把你车钥匙收了吧。”
怎么想都不放心。
安子归被气笑了,推搡着他出了门,关上门在窗户里冲他挥挥手。
她看着贺瑫在窗户外面又比了个有事电话的手势,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院子里阳光正好,积雪被阳光晒出了金黄色的光辉,贺瑫仿佛走进了光里。
安子归噙在嘴角的微笑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就在刚才,就在贺瑫走进光里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鬼压床里女孩的名字。
***
同一时间,新城。
老赵今天难得休息,一大早被媳妇催着把家里所有的被套都给拆了,要趁着大太阳给家里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老赵在漫天灰尘里哀叹自己就是劳碌命,上班忙,下了班也忙。
所以他看到气喘吁吁冲到他家的小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赵队!”小赵气都没喘匀就被老赵家里的灰尘呛得后退了好几步,“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您让我反向调查王梅傅光石骏誉他们的共同点这件事?”
老长的一串话,老赵愣了半天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