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狂上加狂
时间:2021-02-05 09:36:36

  就算她不出钱,那成培年难道就不着急将自己弄出来吗?他若真落了罪,成培年的面上也无光啊!
  田佩蓉那贼妇人就是看准了他在里面做不得主,这才诓着钱氏找了族长签了保书地契,让老二家白白又得了五间铺子!
  在成家大爷的心里,这田氏贼妇人比他那侄儿都可恶!可恨他当时被老二画的大饼蒙蔽,竟然让这妇人入了门,这么看来,还是原先的盛家弟媳要好,虽然在盛家捞不到什么油水,最起码不会撺掇着弟弟套弄他的家产。
  钱氏听了大爷的话,心里也是恨恨,见天隔着院墙指桑骂槐,句句映射,立意要给田氏的胎里添堵。
  田佩蓉以前在亡夫沈家虽然过得也不如意,但大抵是因为夫君病弱,与她毫无闺房乐趣的缘故。
  如今终于嫁了自己属意的郎君,锦帐春暖虽然蜜里调油,可下了床出屋后,成郎便甩手掌柜,诸事不管了。
  若只是日常的柴米油盐的杂事也就罢了。如今钱氏都骂到院墙底下了,可他却躲在书房里练着他的字画。
  等她气不过,让他过院子去理论的时候,成培年却说:“大嫂也没有指名道姓地骂你,我这么贸贸然过去岂不是捡骂?再说了,她也是心里一时有气,说完也就没事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太僵?”
  田佩蓉自认为大家闺秀,当然不会跟钱氏对骂,可她没想到人前斯文儒雅,气宇轩昂的成郎,回到府宅里竟然是这般窝囊德行,于是便跟他狠狠大吵了一架。
  成府里的鸡飞狗跳,也是瞒不了人的,有那多嘴的仆人拿出去说话,转眼间便在各个府宅子的下人那里传开了,一时惹得多少人被在背地里笑话。
  夫人们拿成家的话题酌酒的时候,正好是入冬里的第一场雪时。
  这好雪还需湖景山石来衬,京城外临湖的冯岩酒庄便是最佳赏雪之地。
  每年冬日,这里都有许多赏雪的文人骚客,贵妇名流来此消磨。
  有钱的豪客在酒庄里包下临窗一桌酒菜,烫着温酒,就着珍馐佳肴,畅饮抒怀,好不惬意。
  而手头不宽裕的书生们也可以自带酱肉,在酒庄外的推车饼摊前买了两张热气腾腾的热卵石烙饼,卷上自带的酱肉,就着满湖雪色也可以抒发咏雪的情怀。
  所以当初雪飘落下来,便又到冬季出游的佳时。
  酒庄离城不远,而且有直通的官道,下完雪后,京城街道司的青衫洒扫们就驾着马车,在车后连着扒犁来回地清理驿道积雪。
  待扫雪完毕,城里大大小小的马车便鱼贯而出,洒扫们便可守在路旁,捡拾着满道的马粪,拿去卖钱贴补家用。
  香桥这几年里看见雪就愁,这些童年里给她带来无尽乐趣的白绒花,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手上的冻疮,满身的冰凉。尤其是下雪后水井绳子冻住时,打水洗衣服别提有多么遭罪。
  她院子里的小丫鬟贪玩,跑出去捏雪球互相投掷,香桥连看热闹的兴致都没有,只让凝烟再给她添一床被子,然后在手上反复地涂抹着防冻滋润的鹅油膏。
  所以当妹妹香兰差人来问她要不要出城赏雪时,她还窝在暖融融的被窝子里,表示自己屋里的小炉子上还焖着红薯,她就不跟妹妹出去玩了。
  如此寒冷的天气,有什么能比得上窝在被窝子里,一边算着这个月的流水,一边啃着喷香的红薯吃?
  可不一会,香兰披着棉袄子,冒着寒气,亲自跑到她屋里来,没大没小地一掀被子道:“姐姐,你还真不去啊?母亲说了,既然难得出府去玩,就要都带去,光留你一个在家里像什么话?”
  她嘴里的母亲,就是嫡母王氏。
  王家大姑娘是月前入的门。跟成家的续娶的清冷不同,盛老爷续弦时倒是办得甚是热闹。
  老太君觉得儿女们的姻缘不畅,便立意让儿子办得隆重些冲一冲喜气,就连老家的族人们都请过来了。婚宴每日席开六十六桌,连办三日,图了个六六大顺,也算给足了王家面子。
  王芙入门之后,就成了二女一男的嫡母,她年岁虽然不大,却将母亲教诲她将水碗端平,不可厚此薄彼的话牢记在心里。
  今日要出门赏雪,若是只带着庶子庶女却不带嫡女,便不像样子了。
  香桥听香兰说嫡母传话,便知今日怎么的都要出门一番了,所以再不情愿也得起身。
  香兰催促了姐姐起身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走过去翻看香桥的首饰盒子,当看到表哥相赠的那根粉珠簪子时,忍不住提醒:“姐姐,我今日也要戴这南洋珍珠,你换个别的样子吧,免得跟我重了样子。”
  香桥对于穿衣打扮不甚看中,所以听香兰这么说,便无所谓地说好。
  可是香兰看到了凝烟给姐姐拿过来新做的狐皮外袍的时候,又不得劲起来。
  只因为这块皮子是祖母给香桥的,只这么一块纯白颜色的,别人都是稍有杂色的。
  趁着姐姐香桥梳妆打扮的时候,香兰趁机将那狐皮袍子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又拿那根粉珠簪子配了配,觉得雪白的毛色跟珍珠配极了!
  于是她又开口道:“姐姐,既然你今天不戴那粉珠簪子,不如将狐皮外袍借我穿一下吧,不然我的大氅跟这簪子都不配……”
  这种无理的要求,连单妈妈都听不下去了,正想用小姐体弱,须得用新袍子御寒的说法搪塞过去时,香桥却浑不在意道:“你若喜欢,就拿去穿吧。”
  待香兰拿了狐皮袍子欢天喜地走人的时候,单妈妈才叹气道:“小姐啊,你大方也得分时候,今天你个子长得太猛,往年的衣服都略短了一截,不穿那狐皮袍子,你穿什么出门啊?”
  香桥是真不在意这些穿戴。而且她自知自己是假货,对于祖母的怜惜疼爱也受之有愧。
  按照道理,香兰才是盛府的真千金,她喜欢那衣服,拿出穿就好了。
  “单妈妈,你前些日子不是替我改了一件棉大氅吗?我穿着那件去就好了,我看你絮了新棉,一定暖和!”
  她不像香兰图个玲珑精致,只想着别受冻才好,所以将厚厚的手焖子戴上,又裹了厚实的像被子的棉大氅便跟着出门去了。
  等到大门前时,她才发现不光是嫡母王氏跟弟弟妹妹,还有姑母桂娘带着她的女儿得晴。
  而表哥成四据说是跟着一群哥儿先走了,少年郎君们总要聚在一处把酒言欢,跟弟弟妹妹们都玩不到一处去的。
  等盛府的马车到了冯岩酒庄的时候,表哥倒是从酒桌上抽身,立在酒庄的落马台阶上恭候着舅母和自己的母亲。
  盛香桥下马车时,看见表哥一身玄色长褂,外搭的貂裘夹袄是雪白的颜色,因为穿戴狐裘,内里衬得也是薄棉精袄,并不显得臃肿,他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宽肩细腰,隐隐是昂扬青年的身段了。
  许多刚刚下车的小姐都在有意无意地偷看他。
  他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一府的亲眷下车。可待当香桥最后下马车的时候,成天复看着穿得圆滚的棉球不由得一愣,开口问道:“怎么穿成这样?”
 
 
第35章 
  香桥不好说祖母给自己的轻薄狐裘被爱美的香兰给借走了,便淡淡一笑道:“这么穿暖和……”
  成天复看了看正拉着得晴兴冲冲地往前走的香兰——她今日穿得甚美,一身雪白的狐皮袄子,在阳光下峰毛银亮,贵气逼人。
  他如今寄住在盛家,自然知道那位庶表妹的性情,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假表妹。
  她虽是弱质无依的孤女,但心性智谋都远在精明浮于表面的香兰之上。不然的话,王府的嬷嬷也不会落得被杖毙的下场。
  说心里话,对于这个身份不详,出身成迷,心思狡黠的小孤女,他是带着三分警惕之心的。若不是当初大舅舅私下里跟王爷通气,而王爷又一意孤行,他也绝不会留一个外人在府里这么长时间。
  若是这个小孤女既有心机,又如他的表妹香桥那样不容人,对与盛家来说真的是隐患。
  成天复不是从小就困在宅子里的公子哥,他老早就明白,人心叵测时是多么的可怕而防不胜防。但只要不触犯了这小孤女的底线,她当真随和无害得很。像衣服首饰这类小事,她真的丝毫不介意,也不会跟香兰计较。
  每逢月初月末,她会到他的书房帮忙算账外,大部分时间里,小丫头都是陪着外祖母念经,再不然就是窝在自己的屋子里捧着书看,与世无争得很。
  时间久了,就连他这个知情者,都有种说不出的适应感,仿佛这香桥就是真正的表妹……
  不,是比真正的表妹还叫人省心。
  成天复自然不会为了假表妹出头,去指责香兰。
  但是现在毕竟是各个府宅子都出来交际赏雪的场合,她穿得不像样子也是会惹人非议的。
  想到这,他挥手叫来青砚,命他从自己的马车衣箱子里拿出一件雪白的银貂披风来——这是他前年备的,还没来得及穿,就因为长个子不合身量了,一直压在马车的衣箱子底下。
  他也懒得改它,正好拿来给香桥穿。
  雪白细软的貂毛可比狐裘名贵多了。香桥最近也长了个子,披上这披风除了略微拖地外,居然很是正好。
  脱下了厚重的棉氅,换上了雪白貂裘后,小姑娘的玲珑感便也回来了,再加上表哥递给了她一副跟白貂甚是搭配的白兔毛皮的手筒子,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还真是个冰雪小佳人。
  香桥披着新披风自然要谢过表哥。不过成天复却对她道:“你固然是姐姐,虽然不必刻意学习香桥的跋扈,闹得家宅不宁,但是也不可对妹妹一味忍让,这对香兰来说有害无益。不然她骄纵得没了规矩,也会被外人说道。”
  香桥觉得成表哥的话应该是担忧着香兰表妹背负上欺负嫡姐的骂名,顿时绷紧了神经,连忙解释道:“我当真不是有意让人误会了香兰妹妹,只是觉得不过是件袄子,谁穿都一样……是我松懈了,以后再不敢了……。”
  成天复淡淡道:“那是祖母对你的一番心意,你当珍惜,府宅里的姑娘们都有自己的四季定制,你穿得好些,大舅舅的脸上也有光。”
  香桥乖巧点头表示受教,只是这般换衣服,加上听表哥一本正经的训话,再抬头的功夫,嫡母、舅妈和妹妹们已经都走得没影了,据说是朝着湖心小筑去赏玩湖心雪去了,待会再回酒庄吃酒。
  此时若是追过去,难免刚到湖心又要折返。香桥原本就对赏雪的意趣不大,更对踩雪之乐毫无兴趣,一时间便有些踌躇,不知该去哪里消磨。
  成天复看出了她赏雪的意趣不高,便说:“你且跟着我去酒庄的轩宇阁里坐坐,等舅母她们回来了,你再跟着她们去吃酒。”
  既然表哥这么说了,香桥自然点头说好,于是便带着丫鬟跟着表哥一起来到酒庄临湖一侧的雅间,表哥跟几位好友的雅间是临宇阁,而隔壁的轩宇阁则是成天复给舅母和母亲她们包下来的。
  等入了还无人的雅间,里面的地龙烧得正热。香桥解了狐裘坐在桌边,先吃些香枣甜橘,等着嫡母和姑妈过来。
  不过隔壁倒是热闹,偶尔有人开门关门,就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似乎那些年轻的哥儿在行酒令,似乎也不贴和咏雪赏景的意境。
  香桥凭窗而望,将自己下巴抵在窗框赏,看着远处的湖景出神。
  近些年因为冯岩酒庄的生意甚好,店主人又在主楼相邻处修建了长廊楼阁,也算是扩建了规模。
  整个酒楼临湖而建,沿着长廊一直可以通往湖中心的湖心岛。
  而长廊两侧还延伸出了许多的暖阁,香桥所在的包厢恰好与一处暖阁相邻。
  她的包厢里无人饮酒作乐,便可以安静地旁听到暖阁里有人在说话。
  在她左前方的暖阁里,似乎是几个小姐在说话,那声音不算大,只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其中一个说道:“他岂止是错过了今年的恩科,就连延考都没有去……前些日子还看他到处巡查铺子,似乎也无心向学……我母亲说他算是被母亲拖累了,将来不过跟他大伯一样,就是铜臭商贾……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一介布衣商人在权贵环绕的京城里如何能站稳住脚跟……再说这个公子真是六亲不认,你看他整治他大伯是多歹毒……”
  这声音略带尖利,香桥很熟悉,似乎是沈芳歇在说话。
  “你同我说这些干嘛?家姐已经嫁给了他的父亲,他如今也算是田家的姻亲……你又何必学了那些人,背后说些笑人的话。”这次说话的小姑娘声音清冷,似乎很不耐这说嘴的人。
  香桥半露着眼睛,顺着声音望过去,正看见那暖阁坐着几位小姐在吃酒,方才说话有些清冷的正是田家的小姐田沁霜。
  听着这意思,她们笑话的应该是成四表哥。
  看来表哥醉心钱银,无心功名,已经被京城的贵家小姐们唾弃,将来就算靠着家私和俊美的容貌,也很难像他老子那样骗得高门小姐下嫁了。
  不过看田小姐那样,虽然也知不可再恋慕着自己的大继外甥,不过言语间还是下意识地维护着曾经的心上人。
  这等无望的绝恋心意,也唯有真小姐珍藏话本描述的那些荒诞离奇的情爱故事相比肩了。
  香桥看了看那些清贵的小姐们,再听听隔壁表哥雅间里传来的行酒令的声音,再次叹了口气,也许她哪天应该让祖母提点一下表哥,不可再这么荒废大好的年华,不然以后成四在京城的高门侯府里,真的很难娶媳妇。
  当香桥听了一段后,转头的功夫,嫡母王氏与桂娘一起跟着三两位要好的夫人们一同赏雪回来了。
  于是轩宇阁便可以正式开席。
  夫人们围着大桌吃,香桥跟两个姐妹在旁边的小桌吃酒。
  一看菜色真是应景,竟然是烫锅子!
  铜炉锅子里是奶白色的浓汤,用棒骨和整鸡吊味,麻中带着些许菊花的清甜,鸡鸭肉片都被切得薄若蝉翼,还配以鹿肉和生脍,烫熟了肉片不用再蘸取香碟油料,已经是自带鲜咸味道。蒸腾的热气间,酌一口枸杞温酒,才能赏尽湖外冬雪的冰寒。
  直到肉味的鲜美在小丫头的齿间蔓延开,她才算是有些意会到赏雪之乐——若是早知能吃到这么鲜美的烫锅子,不下雪都想来。
  而那边的夫人们则一边吃一边闲话家常。因为桂娘在,那成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事情自然也被端上了桌面。
  “你说说,成家老爷子去了以后,他们两兄弟的行事怎么这般出格?”夫人们听得连连咋舌。
  桂娘现在已经彻底出离了悲痛,回头再想想成家老大的精明算计,立刻心有戚戚道:“也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太强势,将成家修整得还算样子,让我当初嫁得没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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