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闭眼,对着榻内而躺,努力控制呼吸平稳。
那脚步轻沉,似乎刻意在压着动静,片刻便在榻前停下。
“晚儿,孤知道你没睡。”太子低哑的声儿在她耳畔响起,透着一丝明显的疲惫。
幽暗的烛火将温亭晚侧躺的身影映在了墙上,她长睫颤了颤,没有开口。
太子似乎也没期盼她能回答,继续道:“孤听说今日婧儿来过了,你知道那日的事是她做的了吧。”
说完这话,便是好一阵的沉默,正当温亭晚以为太子已经去小榻上休憩的时候,却听太子再次道。
“晚儿。”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想害你和我们孩子的人,孤不会放过,只是并非现在,你能等等孤吗?这笔账孤定会彻底向他们讨回来。”
和谁讨?皇后吗?
温亭晚并非不信,虽说皇后和安国公府可谓是太子如今最大的靠山,但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威胁,可想要除掉在朝中树大根深的安国公一党,又谈何容易。
她闭上眼,缓缓沉入黑暗之中,一瞬间,场景变换,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广袤的草原之上,风吹草低现牛羊,抬头是碧蓝无垠的天空。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草原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匹奔驰的枣红色骏马,马上一人身着玄色骑装,长发束起,英姿飒爽。
男人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勒紧缰绳,轻咳一声,像是不情愿一般低身向她伸出手,“你不是说让我教你骑马吗?我今日刚好有空,还不上来。”
她眯起眼去看,男人的脸却仿若笼着一层雾,隐隐约约看不清晰,她明明想远离他,身体却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向他伸出手去。
男人满意地将她拉到身前,只听一声“驾”,骏马疾驰起来,周遭的风景飞速掠过,耳畔呼啸的风盖过了所有声响,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可还不等她享受这一份疾驰的畅意,眼前的草原突然凹陷下去,变成了幽深无底的断崖。
她来不及失声尖叫,已连人带马坠下深崖,极速下落后,她只觉浑身疼痛难忍,似被人拆筋剥骨一般,再睁眼,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猩红。
头顶是昏暗的天空,沉得快要压下来,她发现自己被男人抱在怀中,鲜血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染红了男人的衣衫。
他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喊着她,却是一个完全令她陌生的名字。
阿环。
无尽的黑暗像潮水一般再次围拢过来,温亭晚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可怎么跑都逃不出去。
“晚儿,晚儿……”
似乎有人在唤她,她往声音的来源扑去,下一刻猛地睁开眼,便见太子蹙眉坐在榻边,俯身看着她。
不知为何,太子担忧的面孔竟和梦中的男人重合起来,迷迷糊糊间,温亭晚不自觉张嘴喊出了一个名字。
“萧溯……”
第60章 换回来了18 她此生从未踏出过京城,……
景詹怔了怔, 温亭晚的声音含糊不清,他根本没有听清楚。
“晚儿,你在说什么?”
温亭晚渐渐缓过神来, 浑浊迷蒙的双眼也透出一丝清明。她说了什么?她努力回想, 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景詹将心有余悸的温亭晚拉起来揽在怀中,用低沉磁性的声儿哄她。
“别怕, 只是一个噩梦。”
若放在平日,温亭晚定已推开了太子,可方才的梦太可怕,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不说,梦中那种剧烈的疼痛和浑身鲜血几欲流干的恐惧依然挥之不去。
她微微颤抖着,伸手回抱住了太子,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间。
是谁都好,此刻她只想找寻一份安慰。
景詹身子一僵, 旋即将大手落在温亭晚的背上, 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直到温亭晚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几乎将整个人的力量都落在他肩上,景詹才缓缓将她放下来,盖好衾被。
他愣愣地坐在那里,仔细分辨温亭晚半梦半醒间喊出的那两个字,像是谁的名字。
“小”什么。
他思索片刻,笑着摇了摇头,既是梦魇后说出的话,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自那夜温亭晚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后,陆陆续续总会梦见自己身处草原,荒漠, 或戈壁之上,站在她眼前的永远是那个曾带她骑马的男人,虽说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可令她疑惑的是,她此生从未踏出过京城,又怎么梦见这些场景呢,而且梦中的场景真切地仿佛真实存在一般。
她盯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也猜测过莫不是传说中的胎梦,然转念又觉得不对,她梦见的东西与腹中的孩子实在八竿子打不着。
她甚至寻思着,要不找个人来替自己解梦算了。
可梦中的事还未解决,倒是温亭泽的婚期先到了。
自家哥哥成亲,温亭晚自然是要到场的,她提前几日出了宫,却在温府意外见到了一人。
那人同她行了个礼,唤了声“亭晚姐姐”,与几个月前相比言行举止显而易见规矩了很多。
温亭晚冲温亭若笑了笑,压了心中疑惑,回房才同林氏问询起此事。
“你亭若妹妹到底是你大伯父唯一的血脉,虽说你父亲已明言与他们母女断绝关系,但到底是不忍心看着你亭若妹妹受苦。”林氏解释道,“逼她们走也是你父亲的计策,实则一直派人盯着,前阵子亭若与你大伯母决裂后,你父亲便将她接了回来。”
温亭晚大抵能明白温留长的用意,庞氏贪心不足,最终害得温亭若只能回义阳嫁人。温亭若眼见庞氏毁了自己的一生,也看清了庞氏的为人,定不会坐以待毙。
温留长等的便是这个时候。
“那大伯母那儿……”
“你父亲已派人同她说清楚了,若还想让亭若在京城嫁个好人家,她便得安分守己,乖乖待在义阳。你父亲请了嬷嬷教亭若规矩,到时候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也算对得起你大伯父了。”
温亭晚点点头,温亭若被养成这般娇纵的性子,温留长也自责不已,而今也只能使这法子,只希望温亭若懂得知足才好。
大婚当日,天色未亮,温亭泽和温留长一起去祠堂告慰祭祀先祖后,才由媒人领着前往贺家迎亲。
温亭泽如今贵为定远侯,新妇自然是要迎到定远侯府的,因而温亭晚晨起便直接由温府赶往定远侯府。
整个定远侯府红绫飘飞,喜气洋洋,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便听喧天的锣鼓声渐近,浩浩荡荡回返的迎亲队伍出现在了街巷尽头。
温亭泽行在最前头,身着喜服,骑在骏马之上,别有一番英姿,然面对周遭的奉承恭喜之声,他却只是僵硬地扯来嘴角,别提有多别扭。
温亭晚远远望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温亭泽那副样子,哪里像人家神采焕发的新郎,倒像是被人拿着刀胁迫了。
花轿在定远侯府门口缓缓而停,赞者请新娘下轿,轿内却迟迟没有动静,周遭看热闹的人不免窸窸窣窣起来。
赞者低咳了一声,再一次提声道:“请新妇下轿。”
轿中依然一片安静。
喜娘急切地想掀帘,却听里头人声若蚊呐地说了句什么,喜娘面露难色,看向温亭泽。
温亭泽微一蹙眉,翻身下马,走到了喜轿前,压着声儿问:“怎么了。”
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从轿内传出来,“坐太久,我脚麻了,站不起来。”
温亭泽听罢,颇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嘴,不顾喜娘的阻拦,直接掀帘而起,弯腰将里头的贺槿湫抱了出来,径直步入了正厅。
人群中一阵诧异的低呼,毕竟先头不少人臆测,定远侯会娶贺家六姑娘,定是贺六姑娘使了手段,定远侯是逼不得已,可看如今这情形,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僵硬地蜷在温亭泽怀中的贺槿湫弱弱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些紧张再加上坐得久了才会腿麻。”
虽然隔着喜帕看不见,可温亭泽还是能从贺槿湫的语气中想象到她眉目拧在一块儿的无措模样。
“我知道。”他淡淡道。
“我是不是很沉?”贺槿湫叹了口气,“我这两天想了想,总觉得外边说得对,我俩成亲这事儿,怎么都是你吃亏,便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温亭泽愣了愣,旋即双眼心虚地飘忽了一下,若说对不起,铁定是他对不起她的,毕竟为了卸下她的心防,他撒了那么大一个谎。
“不沉,你挺轻的。”他定定道。
贺槿湫闻言有些感慨,心道温亭泽可真是个好人,这时候还在安慰她。
温亭泽这话倒真不是安慰,贺槿湫比他想的轻得多,虽他没抱过别的姑娘不知道,但抱起贺槿湫来完全是轻轻松松。
温亭晚远远地看着,蓦地想起自己大婚的那一日,也是这般天寒地冻的时候,只是那时风雪交加,不是像今日这般的晴天。
与此时的喜气洋洋不同,她犹记得,那一夜,太子的冷漠也令她的心如坠冰窟。
这厢,温留长与林氏坐于上首,正笑看着两位新人拜堂,温亭晚却透过重重的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望着她,她杏眸微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待新人礼毕,众人转而去厅中吃席,她走出屋外,想行礼却被太子拦住了。
太子褪了华衣,一身寻常的月白长袍,玉冠束发,俊朗如斯,连周身凌厉的威压都敛了去。
“这是宫外,不必多礼。”
温亭晚退开一步,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今日是定远侯大婚,孤自然得来看看。”见她往他一身装束上扫了扫,景詹笑道,“既是定远侯大婚,孤自然得低调些,莫抢了他的风头。”
温亭晚敷衍地一笑,便见太子牵起她的手,“晚儿,孤带你去个地方。”
他径直拉着她出了府,府外不远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太子将她抱上了车,马车缓缓而行。
为防她冷,太子在她的腿上盖了绒毯,还往里头塞了个汤媪,抬眸看见温亭晚疑惑的眼神,柔声道:“怕什么,孤还能把你卖了。”
温亭晚苦笑了一下,她倒是不怕太子卖了她,她怕的是其他。
也不知行了多久,当温亭晚在暖融的车厢中昏昏欲睡时,马车停了。
太子为她披上了大氅,再次将她抱了下来。
甫一落地温亭晚便愣住了,空气中暗香浮动,入眼是一大片腊梅花林,凌冰傲雪,赏心悦目。
温亭晚凑近细瞧,花朵色似蜜蜡,清香怡人。
景詹立于一旁,看着温亭晚抬手压下一支腊梅,放在鼻尖轻嗅。毛绒绒的大氅将她的净白的脸衬得愈发小巧,她神色温柔,鸦羽般浓密的长睫微颤,厚重衣衫下微凸的小腹也丝毫不影响她耀眼的美。
“晚儿,你若喜欢,往后孤每年都陪你来看。”
温亭晚闻言,眸中的柔意消失了,她回身看他,双唇嗫嚅了片刻,却只淡淡说了一句“多谢殿下”。
景詹心口酸涩,他知道,她本想说出着拒绝的话,可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措辞来,才如此道。
她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在心上设了一道门,第一个防的便是他。
他就是自作自受,当初就是他那些无所谓的举动逼得她不得不设了此门,可如今他却又得费千辛万苦,就为了亲手将它给拆下。
景詹站在温亭晚的背后,默默看着她沉迷于花海,他知道自己急不得,温亭晚因他受了一年的苦,他总得偿还千倍万倍才可以。
“晚儿……”
他正想说什么,便听一声马嘶,一人勒马翻身而下,匆匆同景詹禀告,“陛下有旨,命太子殿下速速回宫,商谈要事。”
景詹剑眉肃目,“何事?”
温亭晚见来人警惕地看了周遭一眼,同太子耳语了什么,便见太子面色一变,对温亭晚道:“孤先送你回去。”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从太子的神色中,不用想,温亭晚都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
回去的路上,气氛颇有些压抑,太子将她送到了温府门口,走的时候,温亭晚喊住了他,忍不住问。
“殿下,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寻常政事罢了。”景詹对她笑了笑,“你好容易出宫,在温府多待两天,后日孤亲自接你回去,可好?”
温亭晚点了点头,望着太子的马车选去,不知为何总觉得内心焦躁,一颗心惴惴不安,跳得厉害。
翌日,她在林氏房中小坐后出来,便见温留长正好下朝回来,却是愁眉不展,忧虑重重的模样。
“父亲可是有什么烦忧?”温亭晚问道。
“今日我下朝回来,听闻了一件大事。”温留长神色凝重。
温亭晚蓦然想到昨日太子的异常,急切道:“何事?”
温留长眉头紧锁,“昨日夏国使臣突然暴毙于驿馆之中。”
第61章 换回来了19 太子妃娘娘没了
“夏国使臣暴毙!”
温亭晚想起上回在宫门处见过的那个俊美异常, 名唤崔桓的夏国使臣。
“是哪位使臣死了?”
“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整个使臣团, 二十余人统统中毒身亡。”温留长揉了揉眉心, “昨日驿馆的小厮送午膳进去,敲了许久的房门都没人应, 进去一看,才发现一个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已没了气息。”
温亭晚心下大骇,难怪昨日太子脸色骤变。
使臣团在大骁境内死于非命,不管真相如何,都与大骁脱不了干系。
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使臣代表的是一国的尊严, 夏国既派使臣前来,便是有求和的意思,如今使臣团惨死于大骁境内,于情于理大骁并不占上风,反衬得大骁以国威仗势欺人。
唯今之计,便是尽快查出下毒的真凶,可只怕......
温留长似乎看出温亭晚所想,继续道:“此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使臣在京城滞留了几个月,看似想通过和亲使两国交好,实则想以此麻痹大骁。夏国狼子野心,昨日使臣团方才暴毙于驿馆, 陛下便收到急报称夏军在大骁边境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