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并无人回应。
她心下一慌,连忙转身,便见温亭晚站在那里,正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来,“蹲久了,腿麻,还不快过来扶我。”
阿兰忙上前搀扶她,两人回了茶摊,远远便见呼延卓冷冷瞥过来,温亭晚恍若未见,步子极慢,且有意朝着伙计的方向而去。
在行到伙计跟前时,她忽得“低呼”了一声,身子往前倾去,伙计顺势伸手稳住她,温亭晚却只迅速将手搭上去,又放开。
“谢谢小哥了。”温亭晚柔着声儿道。
那伙计捏紧手中之物,笑得合不拢嘴,“夫人不必谢。”
她重又坐回长凳之上,眼前一道目光灼得她不得不抬眼看去。
呼延卓端着茶碗,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温亭晚颇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掩下心慌,没好气道:“你看什么?”
呼延卓往伙计的方向瞥了一眼,“别想着做些有的没的,没有用。”
温亭晚咬了咬下唇,正欲反驳,便听邻桌有人突然道:“我听闻明日,太子妃温氏便要出殡,葬于皇陵。真是可怜啊,还不过十七岁,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另一人也跟着感叹:“谁说不是呢,听说太子妃还怀了五个月的身孕,突然薨殁,一尸两命,原本大好的前尘富贵统统没了,惨啊……”
温亭晚竖耳听着,身子却顿时僵在了那里。
那两人方才说了什么?
太子妃温氏死了!
什么死了!她明明还好端端的在这儿,怎么会死呢,可那要被葬入皇陵的人又是谁?
难不成……
她呼吸混乱,惊慌失措又带着几分求证地看向呼延卓,在看到他面上越发肆意甚至于有恃无恐的笑容时,一颗心登时坠到了谷底。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而上。
温亭晚不曾想,这诈死的法子,呼延卓会用在她身上。
她终于理解了呼延卓之前说的那句奇怪的话。
她以为此时,至少她的爹娘因为她的失踪快要急疯了,他们一定在到处寻她,可过了这么久了,她都没等到来寻她的人,甚至于没听说太子妃失踪的消息。
原来她死了,他们都以为她死了。
“我还听人说,这太子妃突然没了,太子哀伤过度,重病不起,已接连几日没有上朝了,可真是痴情人。”邻桌人继续道。
“唉,皇家的情爱,当什么真。我看呢,太子殿下不过一时伤心难过,待伤心劲儿过去了。要不了一年,东宫便会有新的太子妃,而且八成是安国公府的姑娘……”
温亭晚倏然站起来,正想开口说什么,便有人揽住了她的肩,低声在她耳畔残忍道:“别做无用的挣扎,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是死人了。”
透过幕篱,温亭晚也能从呼延卓嚣张的笑容中感受到他的胸有成竹和洋洋得意。
“若想你腹中的孩子平安,就乖乖听话。”他冷声威胁。
温亭晚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垂落。
“夫人,外边冷,我们回车上吧。”他作势拢了拢她的披风,提声道。
他身边的随从付了茶钱,温亭晚被他半拥着逼迫着上了马车。
甫一坐上车厢,温亭晚就抄起手边的小香炉砸了过去,呼延卓一侧首就轻轻松松避了开来,唇边依旧是令人作呕的笑。
“夫人那么大火气作……”
他话音未落,便听“啪”的一声,脑袋被打偏到了一侧。
呼延卓的笑意顿散,他目眦欲裂,一下擒住温亭晚高高抬起的手腕,眸中狠厉之色不掩,“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对我有用,我早就将你给杀了。你给我记牢了,以后你叫裴茹,出生于大夏边境,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温亭晚此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温亭晚崩溃地低吼道。
呼延卓抬起她的下颌,细细观察着这张面容,眸光倏然变得痴迷而又疯狂。
“我要你成为大夏的圣女。”
第64章 真追妻之路2 太子很快便会彻底忘了她……
圣女?
“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这个你将我抓来。”温亭晚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她抚上自己五个月的小腹,冷眼看着他,“呼延卓, 你是不是有病, 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来当什么圣女!”
“不过是腹中多个孩子而已,又有什么大碍。”
呼延卓那双凌厉阴鸷的眸子缓缓在温亭晚隆起的小腹上扫过, 温亭晚只觉脊背一寒,下意识护住小腹,忙后缩了缩。
“放心,我对你这孩子不感兴趣,也不会强行将他打掉。”呼延卓看着她这副警惕的姿态,不屑一顾道,“毕竟若你不小心随他一块儿死了,会很麻烦, 对我来说, 有用的只是你这张脸罢了。”
温亭晚眯起眼,蓦然想起初见时,呼延卓盯着她的这张脸说她与谁很像。
“为何是我?”
呼延卓勾唇笑起来,“告诉你也无妨,早晚你都会知道。”
他悠然地在车上坐定,舒展了一下脖颈,才正色道:“大夏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有一个传统,每隔十五年,大夏就会从南疆的一个小部族中挑选一位巫女来当大夏的圣女,以祈求大夏万世长存,国祚绵长。”
温亭晚听至此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与那部族毫无关系, 怎么,如今你们夏国如此随意,抓个人就能当你们夏国的圣女吗?”
呼延卓权当没听见温亭晚的冷嘲热讽,“急什么,我还未说完呢。”
他不紧不慢道:“那南疆的小部族早被灭了族,大夏已有六十年不曾有圣女了。而你与大夏的最后一任圣女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温亭晚怔愣了一瞬,这便是为何她觉得呼延卓在看她的时候,根本就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人。
几乎一模一样?
她可没有什么姊妹,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更何况是六十年前的人。
温亭晚觉得此事荒诞极了,情绪不免也激动了起来,“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你怎生偏偏抓了我,我不过一个寻常人,你抓我过去又能顶什么用处。”
“你以为我真就随随便便抓了一个长得相似的?”呼延卓慵懒地靠在车壁上,冷冷地瞥向她,“大夏最后一任圣女在时,正是大夏最鼎盛的时候,那时你们骁国还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国罢了。而如今大夏衰落,正是因为没了圣女上通天意,庇佑大夏。一年前,大夏的国师曾卜算过,说大夏复兴的希望便在南方,骁国国都的方向。”
呼延卓倏然凑近她,饶有趣味地瞧着她这张脸,“我冒着危险以大夏使臣的身份潜入骁国,本想碰碰运气,不曾想遇到了你,真是天助我大夏。”
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似泛着灼灼的火焰,疯狂到能将方圆十里燃尽。
疯子,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见温亭晚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呼延卓无所谓的笑了笑,“去大夏有什么不好的,从今往后,你便是万人敬仰的圣女,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比在骁国做什么太子妃来得自在。别看你那位太子殿下现下对你宠爱有加,等到日后他厌了你,有了新欢,你便只能在那个偌大的宫殿中如残败的花儿一样了却余生,有何意思。你说,是不是?”
说罢,他缓缓伸出手想去触碰温亭晚。
“别过来!”温亭晚低喝着别过脸去。
她脑中一片混乱,她本以为只要她撑得够久,一定会等到有人来救她的,却忽略了呼延卓胸有成竹的奇怪态度,她根本没有想过,呼延卓为了带走她,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而今她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不想知道呼延卓到底是怎么制造她已死的假象的,她只知父亲母亲那般疼她,在见到她的尸首的时候定会非常痛苦难过吧。
呼延卓见温亭晚红了眼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收回手,淡淡道:“你好好想想,既已回不去了,不如乖乖随我去大夏,大夏不会亏待于你。”
他说罢,转身下了马车,留她一人在车内冷静。
温亭晚将脸埋在膝间,眼泪还是没忍住流出来,湿了一片襦裙。
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她最亲近的家人都以为她死了,很快“她的尸首”便要被葬于皇陵。
只要被呼延卓带进夏国的国境,就再不会有人知晓真正的太子妃温氏还活着。
还会有人来救她吗?
温亭晚脑海中忽得闪过太子的脸,她怔了怔,旋即露出自嘲的笑意。
无论是呼延卓还是那邻桌的过路人都说得没有错,太子对她不过只是一时兴起,即便她死了怕也只会短暂地伤心一阵,然后彻底忘了她。
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新人代替她入主鸾和宫。
他的下一任太子妃大抵就是沈云嫣了吧,倒是让皇后如了意。
温亭晚将自己抱紧。
绝望之际,小腹猛烈地动了一下,将温亭晚从悲伤中拉了出来,她垂首,掀开披风,轻轻用手指在方才凸起的地方点了点,腹中胎儿似有感应一般在那处又踢了一脚。
温亭晚心下漾起一阵波澜,阴郁顿时散了些。
对啊,她未免丧气地太早了。至少,她还有这个孩子,只要活着,终归会有希望的。
温亭晚抹掉挂在脸上的泪水,努力扯开嘴角。
一日后,在同一条路上,几匹骏马疾驰而来,马蹄深深浅浅踏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扬起一片尘灰。
其中一人骑在马上,狠夹马腹,赶上最前头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开口询问道。
“殿下,我们已赶了好几个日夜了,属下看前头有个茶摊,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景詹面容憔悴苍白,眉宇之间显而易见的疲倦,却还是毫不犹豫道:“不用,继续赶路。”
想到温亭晚如今的处境,他根本没有睡觉休息的心思。
宋禹微微启唇,可见景詹眸色坚定,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正要回“是”,便听“哎呦”一声,被带着骑在后边马上的老道突然闹了起来。
“还不停下休息!一天就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在赶路,贫道我都七十多了,这几日被马颠得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老道叫嚷道,“就这样你们还不如给我个痛快,死了算了……”
景詹剑眉微蹙,被老道的声音吵得头疼,但他没有理会,依旧埋头赶路。
宋禹趁势劝道:“殿下,要不我们就歇歇脚,毕竟马也需要吃草休息,正好我们可以在前头的茶摊打探打探可否有太子妃的消息。”
听到打探消息,景詹有所动摇,少顷才点头,“好,就歇一炷香的时间。”
茶摊的伙计见几人衣着不凡,忙殷勤地替他们牵马,宋禹扔给他一两碎银,他笑得合不拢嘴,去取了最好的草料。
几碗热茶上了桌,老道端起茶碗仰头就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里,挥手唤伙计再要一碗。
宋禹见老道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嫌弃地皱了皱眉,低声对景詹道:“殿……爷,此人的话真的可信吗,我们自京城一路行来,压根没有发现夫人的任何踪迹。”
方才喝下了第二碗的热茶的老道闻言不乐意了,“我说小哥,贫道就坐在你旁边你就嚼贫道口舌,可是你们将贫道我强行绑来的,既不信贫道,那就将贫道放了。”
“我信他。”景詹抿了口热茶,淡淡道,“除了苍连山脉,夏国与大骁的边境皆有重兵把守。若他们想带晚儿去夏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还是你家主子想得明白。”老道冲宋禹挑了挑眉,“贫道这些年云游四海,对大骁和夏国这些个地方可谓是了如指掌,怎么可能猜错。”
宋禹瞧老道一副得瑟样,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恰逢伙计前来续茶,他趁机问道:“小哥,近日可曾见过有人带着身怀六甲的妇人经过?”
“身怀六甲的妇人?”那伙计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见过。”
景詹眸光黯了一下,正欲搁下茶碗继续赶路,便听伙计又道:“不对,昨日那位夫人似乎是怀着身孕,她戴着幕篱,将全身遮得牢牢的,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可有看到那女子生得什么模样?”
这么多日,景詹第一回 听到有关的线索,他倏然抬头,声音因急促还带着几分颤意。
“什么模样……”回忆间,伙计羞赧起来,“美,真是美,虽只瞧见半张脸,小的也被惊着了,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小的扶了那位夫人一把,她还给小的留了个香囊呢。”
伙计还在回味,景詹却已凉声道:“香囊呢?”
教景詹这一身戾气吓得全身一僵,伙计犹犹豫豫道:“香囊……”
宋禹见状,利落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黄金,丢给伙计,“那香囊我们买了。”
伙计捧着那一锭沉甸甸的黄金,眼睛都快放出光来,虽说那香囊做工不凡,他也想过留作纪念,但哪有这一锭够他吃一年的黄金值钱。
他爽快地从怀中掏出那个荷包,双手捧着递给景詹。
手指甫一触及那香囊的面料,再看上头绣着的如意云纹,景詹堵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好似被凿开了一个缝,令他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他认得,这是温亭晚的绣工,香囊的面料也是皇家贡品,并非寻常人家可用。
他捏了捏,发现香囊里似乎不是干花香料,他匆匆解开系绳,取出香囊里的物件,这是一块被撕碎的衣料。
上头用深色的草木汁液写着:被劫,求速速报官。
景詹心头一紧,是他的晚儿在变相地求救!
“那女子和谁一块儿来的?”
伙计得了好处,自然是知无不言:“小的记得,和那位夫人一起来的那男人,生得也和客官一样俊俏,头发微卷,尤其是那双眼睛特别得漂亮,小的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