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詹看向宋禹,宋禹同他确认地点了点头。
应当就是夏国使臣团中的崔桓。
“可有看见他们往哪儿去了?”景詹继续问。
“似乎往平宁府的方向……”
伙计话音未落,景詹便已起身,跟随的几名暗卫都跟着站了起来。
老道还没歇够,苦着脸道:“这就走了!”
宋禹一把将他拎到马背上,随即自己翻身上马。望着驶在最前头的景詹,他突然有些欣慰,这几日太子殿下几乎不眠不休,忧心忡忡。今日,总算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神采。
希望,能早点找回太子妃才好。
第65章 真追妻之路3 我看到她了(二合一)……
腊月将近, 沿路行来,几乎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对联,换上了新的门神, 整个街道洋溢着喜气。温亭晚没想到, 她活了十七个年头,会有一日要这样的境况下度过新春。
她本以为呼延卓至少会在宁平府停留几日, 可他却一刻未停,直直穿过宁平府,往苍连山脉的方向而去。沿路上,温亭晚始终锲而不舍地留一些痕迹,她不清楚自己这么做是否有用,可她知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这些小动作,呼延卓其实都看在眼里, 却没有制止她, 面对她这些无用的挣扎,只常常用嘲讽的笑意相对。
除夕前一日,呼延卓难得停下来,在苍连山脚下的一间客栈休憩,温亭晚照旧用幕篱遮满全身,虽乍一看虽不出她身怀有孕,可只要温亭晚走两步,便能看出明显的孕态。
她五个多月的肚子,其实不至于扶着腰行走,但温亭晚就是刻意要让人看出她怀着孩子。
阿兰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在客栈大堂坐下,没一会儿, 小二便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
温亭晚忽得掩鼻,往后缩了缩,旋即俯身靠着桌角猛烈干呕了两声。吐罢,她捂着胸口,颇有些怒气冲冲地喊道:“小二,过来!”
她声音极大,响得周遭所有进食的客人都不由得将头扭了过来。
“哎,哎。”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客官,您有何吩咐?”
温亭晚指着其中一盘菜没好气地质问道:“这里头是不是放姜了?我极厌姜,你们怎么能放姜呢,撤回去,重新做过。”
“这......”
小二盯着那盘只有寥寥几根姜丝的菜,挠了挠头。他在这家客栈干了几年,也见过不少刁钻的客人,可这一上来就这么蛮不讲理,莫名其妙的还是头一回。
然他还是得好言好语道:“客官,这道菜做的时候,就是要放一些葱姜蒜爆香的,没有姜它也不好吃啊,更何况您也没提前说您不喜姜啊。”
“我不说,你不会问嘛,每个客人都有口味偏好,你不会问过以后再上菜嘛,你们店是怎么做事的。”温亭晚咋咋呼呼道。
周遭看热闹的,都忍不住摇头,本以为这妇人戴着幕篱,是有什么绝色之颜,不好教人瞧见,谁曾想却是个粗俗的乡野泼妇,想是生得过于见不得人,才会把面容遮牢了。
面对温亭晚无理的要求,小二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时,便听呼延卓的声音响起:“把里头带姜的菜统统撤下去换新的吧,多的钱我会补上,请小哥多担待,我家夫人有孕,身子不爽,才会大发脾气。”
温亭晚蹙眉,驳斥道:“谁是你家夫人!”
她这一番姿态却像恰好验证了呼延卓的话,呼延卓眯眼对小二歉疚地笑了笑,小二会意,点头哈腰地将部分菜色撤了下去。
待小二一走,呼延卓唇边的笑意转瞬消失,冰凉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威胁:“我已忍了你十几日,莫要得寸进尺,撒泼胡闹,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温亭晚暗暗抿了抿唇。
若说不怕,那定是假的,像呼延卓这般道貌岸然,冷血无情的人,温亭晚根本捉摸不透,也不知该如何对付他。
可她知道一件事,她对呼延卓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工具,这件工具不可损伤,还得好好供养着,除了剥夺她的自由外,他根本奈何不了她。
“怎么。”温亭晚不屑道,“我不过就是想吃自己爱吃的菜,这都不可以嘛。你还同我说什么不会亏待我,连这点小要求都不肯满足我,原来都是骗人的。”
“你!”呼延卓被她这话一噎,面色微沉,但很快又勾唇笑起来,“现在还在骁国的国境内,你就可劲折腾吧,等到了大夏,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个心情。”
温亭晚沉默不言,可呼延卓知道,幕篱之后的她定在狠狠地瞪他。
他夹了一筷子羊肉送进嘴里,却听她突然道:“午膳后,我想去街上逛逛。”
不待呼延卓回答,她又道:“明日我们便要启程了,从这里到大骁边境的苍连山已没有小镇了,一旦进了夏国,恐怕我此生再也回不到大骁,既是如此,让我去街上逛逛,买两个小物件作为纪念,也不算过分吧。”
呼延卓一双琥珀色的幽深瞳眸盯着温亭晚,思量了半晌,道了声“可以”。
少顷,小二颤颤巍巍地将重做的菜端上来,见温亭晚掀开幕篱衣角用了一筷子没说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用完午膳,呼延卓确实守承诺答应让她去街上逛逛,但除了阿兰,还有两个高大的侍从,一看就身手不凡。
温亭晚在街上随意瞎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实则双眼始终在暗暗观察着周遭。身后有三双眼睛监视着她,她根本跑不了,但还是努力想留些什么痕迹下来。
她思虑过了,她现在能求助和依靠的只有一个人了,可怎样才能将消息传给他呢?
温亭晚踱着步子,在街上行得极慢,企图拖延时间,耗了大半个时辰,便觉身后两个侍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当他们想上前催促时,不远处的一间店面里传来一阵惊叹。
“这个,可是老夫在苍连山呆了整整两月才画就的心血之作,只准看不能动手啊。哎哎哎哎,说你呢,把手缩回去......”
一间平平无奇的画铺中,十几个人围在桌前,正对着铺在上头的一幅画唏嘘赞叹。
此画还未来得及装裱,可仅仅通过其上的苍连山山水,既能让人感受到冬日的苍茫寂寥,千山鸟飞绝,行笔之间也能感受到山河壮阔,气势磅礴,足以见此人画工之深厚醇熟。
“童先生,这画您打算怎么卖?”看得目瞪口呆的画铺掌柜搓着手恭敬地问道。
站在桌前自称“老夫”的画师,看上去也不过四十上下,他一身青衣潇洒,发髻用一支桃木簪随意挽起,听闻此言,刷地将桌上的画收了起来,果断道:“不卖!”
“诶。”掌柜不舍地盯着画看,片刻,咬咬牙道,“先生不必担心价钱,您尽管提,在下是真的诚心想买此画。”
这时,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童先生,在下出十两纹银,您卖不卖?”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接二连三开始喊价。
“我出十二两。”
“那我出二十两,童先生卖给我吧。”
“二十五两!”
“三十两!”
“......”
眼见价格被喊得越来越高,掌柜急得手心冒汗,忙高喊道:“一百两!先生若是答应,在下立刻去账上取钱。”
一百两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到底是边陲小镇,这画再好,也不至于花这么多银两。更何况,画铺掌柜买下定是有途径能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而搁在他们手上顶多是拿回家赏玩罢了,并不值得。
围观的人顿时散了一些,还剩下三五个等着看好戏。
“老夫说过了,不卖,你们怎生还听不懂了。”画师蹙眉不悦道,“不过是想把画拿出来,同你们一起欣赏罢了,这画是无价之物,老夫可舍不得让它沾了铜臭气。”
他将画卷起来,正想出去,却被掌柜的拦住了。
掌柜的低声下气道:“一百二十两!您就卖给我吧。”
这位叫童一的画师在镇上已呆了好几年了,脾气古怪,却画技超群,偶尔会抛出一两幅画托他卖了换些酒钱饭钱,可纵使只是些简单的小画,也能卖出极好的价钱。
因而对这幅苍连山冬景图,掌柜很是执着。
“不卖。”画师态度坚决,“怎么,你还要抢啊!”
“不敢不敢。”掌柜可不敢得罪他这颗招财树。
画师揣着画,大步出了画铺,旋即又被一人拦住了,只听那人问道:“先生这画能卖给我吗?”
他觑了一眼被白色幕篱遮得严严实实的妇人,烦躁地低吼了一句,“老夫都说了不卖,有完没完啊。”
“先生既言自己的画作是无价之宝,金钱这等俗物先生定是看不上的。”温亭晚却不恼,反轻笑了一声,慢悠悠道,“奴家可否用三颗香梨来换先生一幅丹青?”
画师愣了愣,沉默了片刻,看温亭晚的眼神透着几分怪异,“此画用的是油烟墨,夫人喜欢油烟墨吗?”
温亭晚点了点头,“奴家喜油烟墨,但却极其不喜松烟墨,此画正适合我,先生若是肯卖,不如随我去附近的茶楼坐坐可好?”
方才还暴脾气的画师蓦地变得极其爽快,温亭晚命阿兰在茶楼要了个雅间,进门前,低声对阿兰道:“你家主子给了你多少银两,都给我,这幅画我是势在必得的。”
阿兰犹犹豫豫地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她,“夫人,您买什么不好,买这一副破画作甚么?而且这个画师不是说不卖的嘛。”
“我就是喜欢,想买一幅画怎么了,看你家主子也不是缺钱的人,而且谁说他不卖的,人都是见钱眼开的,多给点钱,你看他卖不卖。”温亭晚趾高气昂地吐出一串,盛气凌人的样子让阿兰无奈地往后缩了缩。
“你们都在外头等着,别打扰我和这人谈价。”说罢,她跨进厢房,还顺手啪地一下将门关上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温亭晚才深深舒了一口气,自觉刚才的表现还算自然。
她转身,便见画师直直地盯着她,他张嘴正要说什么,便被温亭晚示意噤声。
“先生,奴家是真的喜欢这幅画,您爽快些,开个价吧。”她刻意提声道。
画师会意也道:“我还以为夫人你是诚心,没想到还是和那些人一样张口闭口都是钱,简直俗不可耐。”
温亭晚掩在幕篱下的朱唇轻轻勾起,她抬手掀开一角,将面容露出来,对着画师无声地张了张嘴,看口型俨然是“师父”二字。
温亭晚没想到,会在西北的这个小镇遇见她近四年未见的师父尹一桐。
她方才和尹一桐说的话,都是只有俩自己能听懂的事。
乍一在这般陌生无依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人,温亭晚就像是在黑暗的深渊中见到了光,心中一阵暖流涌过,眼圈顿时红了。
尹一桐惊诧过后,虽没表现出来,但也是感慨万分。
边陲小镇消息闭塞,太子妃殁死的事他也是四天前才得知,想到自己可爱的小徒弟突然没了,他难过得当夜喝了两大坛酒,痛哭了一场,今日才算缓了过来,没曾想就看到温亭晚死而复生了。
“你没死啊?”尹一桐也用口型问她。
温亭晚指了指旁边的圆桌,两人坐下来。
她从杯中蘸了水,飞快地在桌上写字,将自己如今的处境粗粗描述了一遍,一边写一边高声与尹一桐争论,不让外头人怀疑。
尹一桐懵在那儿,对她遇到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少顷,在桌上写道:“那你如今怎么办?”
“师父,你帮帮我,去堑庸关找哥哥,告诉他我还活着。”
温亭晚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温亭泽了,京城对她来说可谓远在天边,只有把消息递给身在堑庸关的温亭泽她才有可能逃出夏国,况且温亭泽与尹一桐相识,他应是会相信他说的话的。
她思忖了片刻,保险起见,又在雅间里寻出给客人用的笔墨来,给温亭泽写了一封简单的信塞给尹一桐。
“先生,这到底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你何必如此执着,如今我既看上了您这幅画,您便卖予我,价钱定不会亏了先生。”
她指了指门,示意他出去,无声道了句:“拜托了,师父。”
尹一桐郑重地点了点,高声道:“夫人既然这么说,我觉得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罢,他快速上前抱了温亭晚一下,在她耳畔低声道:“一个人小心点,师父我一定尽快找你哥哥来救你。”
温亭晚的眼泪一个没忍住稀里哗啦砸下来,可现在不是伤情的时候,尹一桐抱完她,随即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阿兰探着小脑袋在门口望了半晌才进来,瞧见温亭晚眼圈红着,疑惑道:“夫人你怎么哭了。”
温亭晚瞥了她一眼,随口道:“气的!”
出了茶楼,她随意在街上买了些小物件,回到客栈时,呼延卓已叫了饭菜在楼下等。看到她去了这么久,显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懒得跟她争吵,只道:“我们今夜便要去苍连山。”
“今夜!”温亭晚惊了惊,“今夜是除夕,连一夜都等不了吗?”
呼延卓并没有回答她,似乎也觉得没有回答她的义务,只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方才得到了一个消息,是有关你的太子殿下的,想知道吗?”
温亭晚不言,眨了眨眼,偏过头去。
呼延卓也不管她想不想听,自顾自道:“听闻你的太子殿下,因为对你思念成疾,连政事都不理了。前几日你们骁国的皇帝为了让他换换心情,便给他派了个调查私盐一案的差使,让他下江南游玩去了。”
他倾身靠近温亭晚,笑得恶劣,“江南多美人,你说,你的那位太子殿下见到那么多莺莺燕燕,还会记挂你多久?”
“呼延卓!”温亭晚冷冷道,“你很无聊吗?”
呼延卓挑了挑眉,视线投向了窗外,“趁着现在,再好好看看吧,你们骁国的河山,只怕过了今晚,你余生都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