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急，我没关系，我可以和甜甜一起睡的！”
乔五若有所思：“明月是个懂事孩子，现在打床确实难找人。这样吧，你先跟着我睡，等开了春，爸去找木匠给你打一张大床！”
乔明月还要垂死挣扎一下：“爸，我和甜甜一起睡得好好的，就不用换吧——甜甜并没有经常卷被子，我冷不着的。”
乔五摇了摇头：“不只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你和甜甜都是大孩子了，也应该分开睡。之前你奶奶让你和甜甜共一床，我也没多想。现在想想，还是要注意一点。”
乔明月：“……”
双眼含泪.jpg
别问，问就是后悔！
乔五的动作是如此迅速，乔明月没有被子，当天晚上，洗漱完，将人往自己房间一捞，就是换了间屋子睡了。
解决了睡觉大事，屋里清扫干净焕然一新，乔家的豆浆也被村里人送到了家。
家里两口大锅都在卤肉，没有多余的锅煮豆浆了。
乔奶奶正愁着呢，乔二奶奶又来了。
“大嫂，我看村里许多人都让你帮忙卤肉，你家这两口大锅都不得空吧？”
“等你卤好肉，又要起卤料，又要洗锅，多麻烦啊！不如让大侄子挑到我家来煮，正好我早上做了豆腐，家什都是干净的。煮好豆浆，点完卤直接就能用。”
乔二奶奶心想，我为了一口吃的，也是够拼的了。
乔奶奶想了想，同意了。
乔二奶奶都主动求和了，她也没必要拉着脸子不接受。
秋天新收的黄豆，一颗颗圆润饱满，磨成的豆浆也散发着浓浓的豆香味。柴火大灶煮着，沸腾后的奶白色浓浆，清香四溢。
点卤水前，乔五舀了小半盆出来，又特意拿着大瓷杯给两个小孩都装了一杯豆浆，里头化了红糖，豆香与红糖独特的糖香融合在一起。
这大冬天地喝上一杯，整个人都像泡在热水里，暖融融的。
乔甜甜和乔明月抱着瓷杯，蹲在旁边，一边看着乔五点卤水，一边小口小口喝着豆浆。
原本还是一片奶白的浆水在卤水的作用下渐渐凝固，成了一片一片如飞絮一般的豆花，汁水也渐渐澄清，变成透明的茶色。
见乔甜甜双眼紧紧盯着豆花，乔五舀起一瓢，又问道：“甜甜，要不要吃豆花？”
乔甜甜连连点头，“要要！”
软软滑滑的豆花，入口即化，当然是不可错过的美味。
“哈哈！”乔五大笑，给她舀了两勺豆花，见乔明月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也给他舀了两勺，然后继续加卤水，让豆花便老。
点完卤的豆腐已经成型，只要舀出来，放进模具和麻布里压好，等水分沥干，好吃美味的柴火豆腐便做好了。
做好的豆腐，能炖汤，能清炒，能和肉馅炸丸子，也能切块炸成豆泡。算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接下来的几天，乔家便在不停地卤肉卤肉卤肉，灶房里的卤香味便一直没有停过。卤肉之外，他们还炸丸子、包饺子、买年货、晒被子、洗头洗澡洗被单。
一眨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晴了几天，从头天夜里又开始飘飘扬扬下大雪。
这场雪可比之前的雪下得都大，一夜下来，屋外的积雪便到了人的脚踝处。
雪下的太大了，村长担心积雪会把村里出去的路封死，便组织人去铲雪。大人们拿着铲子去铲雪，小孩穿着雨靴，在雪地里打雪仗。
南方很少有这样大的雪，一场雪把猫冬的小鸟们都惊了出来，捡了两只冻僵的小麻雀后，一群人决定去山上探险寻宝。
皮皮道：“甜甜，我听说北方雪下得厚了，山上的野鸡出来觅食时觉得冷，就会一头扎进雪地里埋着，只露出一个屁股在外头。”
“这时候的野鸡又呆又笨，跑都不会跑，随便一捡就能捡好多只呢！”
曹大林听到皮皮的话，立刻笑了起来，“皮皮，你也说了是北方！咱们这里是南方，南方是捡不到野鸡的！”
不然他们这些大人怎么可能不上山看看呢！
皮皮不服气：“曹叔，也许就有呢！”
反正没事儿干，而且后山也没什么危险动物，几个小孩杵着木棍子，相互搀扶着去了后山，没想到还真的捡到了两只冻僵的野鸡，几只麻雀。
一行人心满意足地下山，准备去大人面前得意得意，到了乔家便听乔奶奶和乔五说起，小球他亲妈来了！
乔奶奶疑惑道：“怎么是这个时候来的，这都年底，马上要过年了！”
乔五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当时正铲着雪呢，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雪人，浑身上下都是雪花，一动不动。”
“我们也担心出事，连忙跑过去一看，才发现她不是不动，是太冷冻僵了，挪动的步子太小，加上周围一片冰天雪地，这才让我们以为她动弹不了。”
“回到村子里了才发现是小球她亲妈，大伙儿也没办法只好送到他家去了。”
小球提在手里的麻雀一松，转过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乔五见了，连忙去追。
乔奶奶沉沉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
过了一会儿，小球奶奶抱着人，和乔五一起到了乔家。
小球奶奶把人往甜甜房里一锁，小球急了，使劲拍着门，“奶奶，奶奶你放我出去，我想去看看我妈妈。奶奶，你放心，我不会和我妈妈离开的，奶奶——”
小球奶奶狠了狠心，将房门锁上，对乔奶奶道：“大嫂，麻烦你帮我看着这孩子！”
她不想让小球去见他亲妈，见得多了难免惦记，他亲妈也是一样。
乔奶奶叹口气，“先别急着锁门，我让甜甜和明月进去陪陪他。”
然后又问：“家里的那个怎么样？我听老五说在路上看到人的时候，都冻僵了？”
小球奶奶点了点头：“还好，缓过来了。来的路上伞坏了，落了一身的雪，到了家让大军媳妇给她烧了一锅热水，跑了个澡换了一身干衣服，现在没什么问题了。”
她又道：“还在家里闹着呢，说只想看看孩子，不会把孩子带走。”
“见了又能怎么样？能不惦记？还不如趁此死了心！”
“她还年轻，嫁人了还能再生孩子，可我们家小军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那她把孩子带走的。”小球奶奶说着，转身走了。
乔奶奶看着这一出闹剧，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转瞬又想到了甜甜和明月，这两孩子都不是她家乔五亲生的孩子，如果以后找到了亲爹亲妈，来要孩子怎么办？
乔奶奶摇了摇头，她想，到时候她估计会和小球奶奶一样做一样的选择。乔五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让人带走了，她家乔五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就没了心情去同情小球亲妈千里迢迢风里雪里赶过来却见不到孩子的悲凉。
想着几个孩子在雪地里疯玩，吹了大半天的冷风，乔奶奶转身去了厨房熬了一锅红糖姜水，端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拿锁开门，就听见里头的小球说道：“甜甜，我不想让奶奶伤心，但我真的很想妈妈！”
他说着，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成熟，“我不会和妈妈走了，就算奶奶让我走，我也不走了。”
他道：“咱们村的慧慧姐姐，就是她妈妈带着她改嫁到咱们村的。大家都骂她拖油瓶。”
“她奶奶一不高兴，就会骂她和她妈妈。说她是吃白饭的，又说是因为她，家里才这么穷！”
小球最后道：“我不想做妈妈的拖油瓶。如果我跟着妈妈，以后她嫁人了，那个家里的人会嫌弃我，也会嫌弃她的！但是奶奶、爸爸和妈妈不会嫌弃我。”
小球说完，乔奶奶浑身一颤，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
那是七十年代末，刚刚包产到户，她还很年轻，三十九岁。乔五十五岁，乔婉才八岁，乔五他爸就走了，日子过得难，和他二伯家又闹得十分僵。
也有人来给她说亲，那男人家里条件挺好的，还同意她带着两个孩子嫁过去。
她都打算点头了，却听到那家人背后骂两个孩子是拖油瓶。
又算计着让两个孩子干农活，等再大一点就送乔五去砖瓦厂烧砖，至于小的，长到十几岁嫁出去能换一笔不小的彩礼钱。
烧砖可是个苦力活儿，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十几岁的少年？
还有乔婉的亲事。
乔奶奶当时就要拒绝，乔五却拦住了她，他说不想妹妹以后被人惦记，也不想妈妈错过了好人，毕竟那男人对她是真的好！
和乔五他爸一样，活儿抢着干，好吃的都留给她，自个儿苦哈哈的。
他让她放心改嫁，他留在家里带着妹妹过日子，家里有地，他能干活，也能养活他和妹妹。
乔奶奶哪里舍得，最后还是回绝了那门亲事，就这样，二十多年过去了。
此时听到小球的话，乔奶奶原本冷硬起来的心，就像是破了一个口子，被某种东西泡得软乎乎，暖融融的。
将姜汤端进屋里，看着几个小孩一脸苦兮兮地喝完，乔奶奶脸上带出一丝笑容。
她和乔甜甜交代一声：“甜甜，你们好好呆着，不要调皮不要闹腾，奶奶要出门一趟。”
说完又将房门锁上，然后才顶着风雪往小球奶奶家去。
这事情症结还是在小球奶奶身上，得先说服她才行，不然就是见了这一次，以后那做妈的也别想再见到孩子了。
乔奶奶走到小球家，敲了敲门，也不进去。
小球奶奶见到乔奶奶，脸色顿时一变，她将人拉进自己的房间，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我家小球出了什么事儿？”
乔奶奶摇了摇头：“没有，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孩子好好的在我家，甜甜还有明月陪着他呢！”
“这就好！”小球奶奶松了一口气，指了指门口，“现在在孩子房间呢。怎么都不肯走，非说要见一面才肯起来。”
“你说说这人怎么这么犟呢，这不马上过年了，还死赖在我们家做什么。”
“那就让他们见一面！”乔奶奶道。
小球奶奶瞪过去，“你说什么？”
乔奶奶不慌不忙，慢慢道：“我说，不如让他们母子两见上一面。”
“可——”
“你先别忙着拒绝，先听我说完，你再考虑。”乔奶奶继续道，“你就说说小军，这都过去几年了？你忘了他了吗？”
提到乔小军，小球奶奶心头难受，话里也带出一丝哽咽：“小军他走了才三年五个月零三天，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你也说了，小军都走了你也忘不了，更何况这还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小球她亲妈心里能不惦记？这妈和孩子的缘分是割舍不断的，才三年而已，就是三十年，哪里能不惦记？”
乔奶奶又道：“她自个儿也说了，来这里就是想看看孩子。没说要带孩子走吧？”
小球奶奶摇摇头：“这到没有。我是怕她心里藏着奸呢！”
乔奶奶：“……”
“你可真是能瞎想，这冰天雪地的，就算她有心带孩子走，难道不考虑天气，不怕孩子冻坏了？更何况咱们村人这么多，你喊一声，大伙儿能不来帮忙？”
“这倒是！”小球奶奶道，“小球我是不会让她带走的。我这不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见不着了，以后不就不惦记了吗？”
乔奶奶瞥了她一眼：“你就真想小球和他亲妈的关系断了？也确实像你说的，长久不见，她死了心，以后也不来了，这母子情分是能断了。”
“但你想过没有，咱们都多大年纪了？”小球奶奶道，“我翻过年就是六十多了，你呢，也六十好几了。还有几年好活？”
乔奶奶道：“我这段时间总觉得心口疼，喘不上气，有好几次夜里呼吸不畅突然惊醒过来，说不准哪天晚上眼睛一闭睁不开，就直接走了。”
“你呢，等你走了！小球这孩子能依靠的不就只有他大伯大伯母，我这不是说大军夫妻会对那孩子不好。”
“可要是这亲妈的缘分续上，她时不时来看一看，多个人惦念孩子不是更好？万一以后孩子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多个帮忙的人，你说是不是？”
小球奶奶陷入了沉思，确实就像乔奶奶说的，人老了，身体各方面都跟不上，没准哪一天就走了，到时候就剩下小球一个人。
大军夫妻能对孩子好，给他吃饱穿暖，这她不担心。
可要是更多的，怕就没有了。
一是家里困难，攒不下什么钱，二个大军夫妻两也有自己的孩子，遇到好处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自己的娃儿。
等两个孩子分一分，能余得下多少给小球？
可这亲妈就不一样，在城市生活，手里有工作，能挣得到钱。
目前也没听说她改嫁，就只有小球这一个孩子，不说别的，就是给孩子漏点零花钱，那不也是好的？
乔奶奶看着小球奶奶脸色变来变去，就知道她听进去了。
小球奶奶道：“我先想想，至于孩子还是麻烦你帮我看着。”
“行，孩子我帮你带着，你好好想想，我就先回去了。”乔奶奶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想好了，让他们母子两见面。先和大军还有大军媳妇说一声，他们夫妻两都是老实人，但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
“你提前说一声，好好说清楚，这样才不会闹矛盾。”
乔奶奶说着，回到了家。
吃过午饭，到了下午两点多，小球奶奶终于到了乔家。
“大嫂你说得对，是要让他们见一见！”小球奶奶脸色带笑，然后带着小球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小球送走她妈妈，便满脸放光地到了乔家，“甜甜，奶奶让我见到妈妈了！昨天晚上我们一起睡的，妈妈身上香香软软的，我好高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