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治好你。”
锻渊打开实验室的门说。
“我相信你。”
简晓栀跟进去。
***
过去三天,简晓栀身上的红斑蔓延到心脏部位。
她身体的体力好像被抽空,器官功能迅速衰竭。
她已经不能行走,偶尔坐在试验台上,大多数时间只能躺着。
锻渊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过,研制出23种药剂,其中有17种宣告解毒失败。
又过去五天,红斑如同得到阳光雨露滋润的藤蔓,一点点攀爬到简晓栀锁骨的位置。
她已经无法保持坐立的姿势,只能躺在试验台上。
锻渊手上的工作没有停过一分一秒,研制出69种药剂,其中有52种宣告解毒失败。
他曾试图将简晓栀身上的毒素注射到自己体内,用自己来试药,但这个毒对他无效。
他用其他人试毒,依旧无效。
这个毒素像是只针对简晓栀,只对她起作用。
锻渊只能把这种毒素放入有生物活剂的器皿中,再将研制出来的解毒药剂注入,而后用仪器观察。
很可惜,没有一种药剂能产生效果。
又过去十天。
简晓栀的脖子也布满红斑。
她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甚至连营养液都喝不下去。
锻渊只能将营养液新制,用注射器注入她的体内。
他已经研制上百种药剂,无一例对这种毒素产生治疗效果。
大半个月的时间,他没合过一刻眼。
“博士。”
简晓栀说话也变得艰难,声音粗粝沙哑,像个老旧破烂的留音机发出含沙的字音。
“你可不可以下去跟菲厄奶奶说,我想要一条浅蓝色的面纱。”
锻渊像座倏然卡带的机器,停住手中的动作。
他的工作台上堆满试管烧杯器皿和银色仪器,各种颜色的液体药粉把偌大的工作台变成了调色盘。
他缓缓弓背起身,而后面朝她走来。
他走到她的面前。
一向穿着白大褂利落干净的锻渊,此时头发凌乱,眼眶布满红丝,唇无血色,看起来狼狈不堪。
简晓栀吃力地说完两句话,已经很累了,又慢慢地喘气,说:“我现在身体动不了,到时候还要麻烦博士用面纱遮住我的脸。”
人皆爱美,特别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最后红斑要长满她的脸,该有多难看,而那是他看她的最后一个印象。
这怎么行。
趁着还有点意识,简晓栀问系统:[我好歹也是个女主,真的会死吗,有没有点主角光环什么的?]
脑海里响起那道熟悉的女音:[一切按照剧情设定推演,每个世界都有既定的运行规则,在这里,只要合理,任何人都会死。]
只要合理,系统一直跟她强调合理二字。
说实话,简晓栀见识过锻渊的药剂有多么厉害,心里也隐隐期待过他能制出解药。
而现在,他轻狂嚣张的资本在这不知名的毒素面前,不堪一击,根本什么也不是。
甚至救不回他在意的人。
那他心里的落差得多大。
她不想他的傲骨被生生碾碎,因为这种不知名的毒素,因为她。
“你知道的。”
简晓栀虚弱地笑了笑,试图安抚他:“我没有痛觉,所以我不怕死,也不怕这点——”
“我怕。”
锻渊打断她。
“简晓栀,”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她全名,“我会害怕。”
他的手无声捏紧,拳骨作响。
眼眸里沉甸浓重的情绪,像暗海般使人压抑。
简晓栀眼睫轻轻一动,脑海里忆起以前在研究所的某天,锻渊带她出门闲逛,遇上变异蛇,发现她害怕,还故意用这种东西吓她。
那时候她问:“博士,难道你不会用害怕的一天?”
他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说:“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弱点。
面对从未遇见的毒素,他毫无解法,曾经的自信被现在的无能敲得粉碎。
……
神经疲软,意识又开始模糊,简晓栀的眼皮越来越重,她撑着最后一股劲儿,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和这颗子弹一起火化。”
她才不要对他用这颗子弹。
反正她是穿越过来的,也许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锻渊应该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
“你答应我。”
简晓栀用尽全身力气,调动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衣袖。
“答应我。”
“答应……”
她的眼皮垂下去,视野彻底变得漆黑之时。
她听见锻渊话音艰涩地说:“好。”
“我答应你。”
……
***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全身沉重的感觉消失。
简晓栀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混沌空间,整个人漂浮着,没有半分落脚点。
“嗯?”
人死了不能上天堂下地狱,来到的这是什么鬼地方?
再说,她都死了,还不能回原世界吗?
混沌空间中忽然亮起银蓝色的0710 710 710……无限循环的数字光带。
简晓栀反应过来:“你是系统?”
“是的,宿主。”
0710系统:“这里是我的系统空间。”
也许因为是在系统空间里,少了那种若远若现的隔阂感,简晓栀觉得系统的女音挺好听的,不是那种播音腔,而是那种偏南方姑娘的口音。
简晓栀:“请问一下我的任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系统:“目前任务正在评定中。”
简晓栀还是不懂,真诚发问:“所以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系统:“我们系统每完成一千个世界任务,就能参与石盘活动。”
“毕竟不是机器就会有惰性,石盘活动大概像你们人类一年到头的年终奖,只不过我们的奖励没有这么容易得到。”
“石盘活动分为三局,通过抽签,两方一攻一守,守方是剧情维护者,维护主线,我这次参与的石盘活动被分为攻方,也叫剧情衍生者,破坏主线,产生新的支线——这也是你的任务。”
“每次石盘活动攻守方的难度都不一样,所以非常靠运气,这种运气活动的三个世界,系统都不能干预太多,全凭运气拿奖励,有点抽奖的意思。”
“三局两胜,赢一局,系统可以得到优化升级的机会,并且增加十项权限;赢两局系统可以转心愿石盘。”
简晓栀:“那如何判定输赢?”
系统:“剧情维护者剧情矫正到0%为胜,剧情偏移100%为败,像你作为剧情衍生者,即衍生新主线的剧情合理性达到100%为胜,反之为败,哪一方先胜,或一方先败,则任务结束。”
听到这,简晓栀略感吃惊:“之前问你一些事情,你都说不知道不能说,现在居然能说这么多,还透露系统内部的事情。”
0710笑了下:“现在是在我的系统空间,所以没那么多权限限制。”
简晓栀明白过来,原来之前系统不能说,是被限制了。
这让她心底燃起小希望,她试探性地问:“那我能不能知道,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
数字光带在空间里划过,凭空出现白板屏幕。
“谢谢啊。”
简晓栀真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
“不客气。”
屏幕出现的画面非常沉重血腥。
锻渊浑身是伤,原本的白大褂几乎被染成血衣。
他双目赤红,颈脖和右手臂失去的肌肉皮肤处露出银色细管。
简晓栀睁大眼睛,原来从他的皮肤上看不见任何一根青筋,是因为他没有青筋血管,而这种银色细管仿若活物,自己会扭动,在他的皮肤下凹凸起伏。
使得他的面目看起来如此可怖。
简晓栀抱紧膝盖,继续往下看,发现他的腹部似乎被什么炮弹打穿。
可从画面的另一个角度来看,他的腹部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得仿佛一个破烂的空罐,还能听到冷风穿过的声音。
强烈的心疼感铺天盖地,简晓栀闭了闭眼,快要看不下去。
锻渊所站的地方是她之前待过的人类基地。
只是这时的人类基地不复当初,横尸遍野,灯塔倒塌,岗哨堡垒化为灰烬,地面被炮火轰得坑洼,枪支弹药落满地,空气中还弥漫着药剂毒雾。
锻渊冷声道:“我说了,把徐权昊交出来。”
简晓栀反应过来,锻渊怕是发现自己做不出解药救她,想逼徐权昊拿出解药。
人类基地尚能运行的广播通知了这条消息。
当他们发现这个怪物还活着的时候,又惊又怒,恐惧有关他实力的传闻,又愤怒他居然跑来人类基地索要他们的军官。
这是一种羞辱。
他们进行数次攻击,调用基地所有武器资源,却发现这个怪物根本不怕死。
最终惨痛的教训令他们动摇,这怪物不是还活这么,为什么徐权昊能当上上校?明明交出他一个人,基地就不会牺牲这么多人。
A区向其他区发送求助支援的简讯,无一区回应。
几十年来,几个区的人类基地从未和谐统一过,就连当初签下协议一同征战子午林,还有人有二心,这使得那一战根本没达到效果。
最后中央权区下达最高指令——停战,交人。
***
“解药。”
锻渊眼睛红得似要滴血,脸部线条紧绷,快要克制不住撕碎眼前之人的冲动。
徐权昊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被士兵押来的难看脸色瞬间缓解,轻笑出声:“怎么,人快死了?”
“嘭嘭”
徐权昊被锻渊两枪打穿膝盖,当场跪在地上。
身体的极痛,哪怕是他也难以忍受,他嗓子里闷着痛苦的声音,大腿肌肉抽痛,整个人侧倒在地,痉挛抽搐。
“没有解药!”
“你喜欢她是吧?”
徐权昊边抽气,边痛笑出声,面部表情极为扭曲:“她死定了!哈哈哈哈——”
他才是这个世界的神,主宰剧情,主宰生命。
得不到的,他就毁掉。
“你以为。”
锻渊轻嗤一声,语带阴森冷意:“你能好死?”
他给徐权昊注射一针黑色药水。
顷刻间,周围的黑色土地下面爬出一种黑亮甲壳,尖锐利嘴又腹部深绿的虫子。
这些虫子如涨潮般密密麻麻地向徐权昊爬去。
它们啃咬他的皮肉,吮吸他的骨血,被它们咬过的皮肤都留下肿胀的红斑。
红斑。
锻渊同样以这种方式报复。
徐权昊怒极,像在立下诅咒般的恶毒语气:“你也不得好死。”
“总比你好。”
锻渊冷漠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徐权昊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身体被一点点蚕食的折磨,持续了整整五天,徐权昊才彻底断气。
最后,虫子从他的白骨眼洞爬到另一边,无处可吃,才恋恋不舍地退却离开。
0903系统:[剧情偏移100%,任务失败。]
***
简晓栀意识模糊的时候,锻渊去找徐权昊要解药。
她和徐权昊几乎是同一时段死的,因而剧情彻底偏移,无法矫正,简晓栀才来到系统空间。
而另一边,徐权昊来到0903系统空间,还在不可一世地痴人说梦:“下一次,我一定要让那个怪物求死不得,痛不欲生!”
0903都懒得理他,只觉得自己第一次参加石盘活动的运气不好,遇上一个这么有问题的宿主,只能希望下一局运气能好点。
简晓栀盯着仍在继续的屏幕画面。
锻渊回来,发现所有人都围在试验台。
树姬抱着狼刑哭得喘不上气,尼克沮丧得融成一滩泥巴,菲厄和鹰茂在一旁无声沉默。
气氛沉闷厚重,像堵着一团阴云。
“博士!你……”
他们纷纷转头,惊异于锻渊身上的伤,和他的状态。
“你们都出去。”
等人一个个出去,锻渊关上门,实验室再次只剩下他和简晓栀。
简晓栀静静地躺在试验台上,像是睡着了。
这和她初来研究所的模样不同,她很好动,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像在枝头跳跃叽喳的鸟雀,根本静不下来。
锻渊慢慢坐在她身边,动作很轻,像怕惊吓到她。
她的脸如愿蒙上了面纱,只露出一双合上的眼。
锻渊伸手握住她枯槁的手。
她像一朵凋谢的花,毫无生气,也没有丝毫温度。
明明时间还在流逝,画面却像定格一般。
锻渊散漫但永远挺直的脊背,似乎被什么重力压弯了。
他沉默地垂头,大半张脸陷入晦暗的阴影,令人看不清神色。
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在简晓栀身旁,很久很久。
久到好似时间永远在这一刻停止。
0710系统加快了画面,一直到场景彻底转换。
锻渊抱着简晓栀来到断渊。
他站在崖边。
阴风吹动他利落的碎发和衣角。
漆黑如墨的裂缝下,涌起腥臭腐烂的味道。
各种奇形异状的怪物们,异常高大凶猛,它们都是在残忍环境里搏斗厮杀存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