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过去前,桑青曼一直在想,他们这是完蛋了,他们被恭亲王追杀,还带着小傻子这个随时头痛的毛病上路,他们怕是分分钟被对方砍死还不知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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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府
夜晚,万籁俱静,四阿哥反复的摸着画卷上的信。
“儿子,看到这里,你也许就知道母妃选择用这种方式,告诉你的身世。是因为离奇的,母妃都不知如何告诉你好。
是的,看到这里,你应该已经在怀疑母妃的身份,也在怀疑你的身份了,原谅母妃这么多年对你的迟到,让你从小背负着克母的名声。”
“母妃安慰过你很多次,说你与克母名声无关,但是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母妃有如此立场来告诉你,是的,你并不是克母,相反,你是母妃用尽全力都要保护下来的宝贝儿。
是的,你也不用怀疑,你是母妃亲生的儿子,是母妃怀胎八月催生下来的儿子。而我的身份,也是你皇阿玛心心念念念了这么久的蔓贵妃。”
当四阿哥真的读到这一句的时候,他的眼泪如雨下,他甚至手脚都有点多颤抖,豆大的泪珠滚落的,又打在画卷上散开,被四阿哥急急忙忙将画卷移开,嘴角散开,展颜露出一个笑中带泪的笑:“母妃。”
他摸着不断跳动的心脏,忽然哈哈哈哈大笑,后又扑在书房案桌上,嚎啕大哭。
他哭他的命,哭母妃的境遇,哭他们母子情短,在宫里这么多年,却是相见不相识。
等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等待他们母子的,却是再一次的生离死别,上天对他们何其残忍。
口中有铁锈味闪过,四阿哥到底压下口中的血腥味,生生就喉咙中的悲鸣压下去。
他到底还是想知道,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最后却又成了太子二哥的小姨母进了宫,还忘记了所有有关他的一切。
“儿子,如果你看到这里,你还在流眼泪,母妃要你记得母妃曾经让你发的誓,不为母报仇,不寻死,好好活着,否则如果母妃如果真的知道你出事了,如果那个时候母妃还活着,是绝对不会想再见你的。”
画卷上的信,在揭开身份后,就跟能预料到四阿哥的场景一般,先是一段威胁上来。
四阿哥虽然眼睛都哭红了,但是这段威胁到底还是有用的,四阿哥立马将悲伤咽下,继续往下看。
“跟你皇阿玛发-生亲密关系的时候,母妃与你皇阿玛都中了药,所以谁都没想到有后来的插曲。母妃不是故意要忘记你,也不是故意不记得这段记忆。
而是,母妃与你皇阿玛忽然遭遇了刺杀,母妃在最后的时候,也没有想通为什么当时下意识的推开你皇阿玛,让母妃为你皇阿玛挡下那一刀,那是一把大刀,直接洞穿了母妃的心脏。
母妃本该当场就死的,但是你皇阿玛在外面用绝世好药掉着一口气的。所以母妃的性命得以多拖了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后,母妃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界,外面所有的太医们都无济于事时,这个时候,发现母妃怀了身孕,有了你。”
画卷上的信,到了这里后,渐渐有了停顿,似乎是有眼泪打在上面的场景,应当是他母妃当时写信的时候,荡在上面的。
四阿哥稳了稳呼吸后,继续往下看信,让他一颗心,跟着信的内容,跌宕起伏。
“你肯定很好奇这样的情况下,母妃如何生了你吧?其实,母妃也很好奇呢。”
桑青曼在这里写信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还停顿了下,给四阿哥画了个笑脸后,才继续下面的信。
“至于怎么生下你的,这个事情很离奇,离奇的就跟母妃好好的,竟然穿越到你们这里一样。好了,我们言归正传,继续说后面母妃的决定。这也跟母妃为什么会失忆有关,”
四阿哥看到这里,忽然一阵激动,外面有脚步声忽忽然响起,四阿哥立马站起来,问了声:“谁?”
“老四,是五叔。”恭亲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四阿哥只好放下信,让苏培盛去开门。
恭亲王进来的时候,一身的风尘仆仆,甚至脸上都挂满了憔悴的神色。。
“五叔怎么过来了。”四阿哥气色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桑青曼留的信,也许是桑青曼曾经留下的威胁,总之四阿哥在没有看完信,还没有完全理清信的内容时,他不敢再肆意糟蹋身体了。
甚至在恭亲王进来后,四阿哥还单独吩咐苏培盛去准备点吃的来。
苏培盛简直是大喜过望,甚至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了一句:“爷,是说的想喝粥吗,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要爷再说一遍?”四阿哥反问。
苏培盛立马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苏培盛激动的,甚至舌头都有点打结,走路的时候,因为走的太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还撞上了门。
恭亲王坐下后,看了四阿哥一眼:“听说你不吃不喝,差点饿死了,五叔就来看看你。”
恭亲王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都是倦色,他揉着眉心,又多说了一句是“你母妃若是在,必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四阿哥喝了一口热水,招呼恭亲王喝茶:“五叔这些天去哪了?一脸倦色?”
恭亲王:“南下江南。”
看到四阿哥诧异的神色,他又道:“是不是不可思议,一直马不停蹄的跑,汗血宝马都跑死了好几匹,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
四阿哥一惊,难得失态问:“五叔这是为了什么?”
恭亲王自嘲一笑:“如果五叔说是为了真爱,你可相信?”
四阿哥诧异了好一会儿,手心微微一痒,似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五叔对我母妃有想法,看来,是我想多了。”
恭亲王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就是你母妃呢。”
啪嗒一下,四阿哥手里的茶碗丢了,茶碗瞬间打落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四阿哥道:“五叔不要开这种玩笑。”
四阿哥低头,敛眉,一直安静没说话,谁也看不懂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恭亲王又丢出去一个炸-弹,“你母妃水葬后,我的人看着的,但是你母妃的尸体失踪了。”
“你说什么?”四阿哥震惊的站起来,失声问道。
“你坐着坐着,身体都被你折腾快没了。”
顿了顿,恭亲王又道:“所以五叔连续不眠不休的追到了江南,但是还是没找到尸体,但是有五叔在,必定会将你母妃的尸体找回来。”
四阿哥压住狂跳的心脏,又扶住扶手坐下,后四阿哥看着急急忙忙进来收拾茶杯的宫女,冷静道:“先出去。”
“是,主子爷。”几个丫头急急忙忙将茶杯碎片收拾后,屋里又安静下来。
“那就有劳五叔,等我身体好些,我会跟五叔一起去找。”
顿了顿四阿哥又问:“五叔是如何发麻母妃尸体失踪的?”
恭亲王喝了一口茶水,觉得不够味道,又招呼丫头去拿酒:“一直有让人每天给你母妃的尸体换花,后面我的人就发现,尸体被调包了。”
说起这个,恭亲王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道:“你母妃生前要求水葬,就是希望我们谁都不要去管她,但是,五叔想去看看她,所以就偷偷一直有让人给随时去换花的。”
四阿哥忽然仰头,看着恭亲王问:“五叔可见过我生母蔓贵妃?”
恭亲王点头:“见过,”
说着,他神色还有点恍惚:“你生母的美,几乎是无人能及,只可惜,佳人早逝,我见到你母妃的时候,已经是她怀着你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了。当初救驾的时候,太医们都说应该救不回来了,倒是没想到,她硬生生的撑着,将你生下来才去的。”
四阿哥心口又是一痛,他压下心底喷涌而出的酸意,忽然问:“那五叔,觉得母妃和我生母有类似的地方吗?”
“类似的地方?”恭亲王忽然一愣,一时间没想明白,四阿哥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恰好此时,苏培盛已经招呼着太监宫女,送晚饭进来。
苏培盛躬身道:“爷,奴才伺候您先用膳。”
四阿哥摆摆手,让多加好酒上来,就道:“你们出去吧,让五叔陪我就行了。”
“五叔也过来吃点,吃完回去就不用再折腾了。”
恭亲王其实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他也没什么胃口,不过担心四阿哥出事,到底还是陪他用膳:“你生母我没有见过她清醒的样子,如果说两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的话,就是都美,都为了救你皇阿玛而死。”
恭亲王说到这里,嘴里十分苦涩后悔:“当时你母妃说她活不长了,所以让我活命,我真的是没想到,后来,会是以那样的死法。”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恭亲王本来是来安慰人的,却是没想到,最后,竟然说起说起,自己开始流泪,一个人独饮起来。
昏昏沉沉间,恭亲王爱屋及乌,将四阿哥当亲生的一般疼,他喝的醉醺醺道:“五叔此生唯一对不起的是你母妃,我答应她的,要守护好你,”
四阿哥拿了锦帕到恭亲王身边,给他将前面的碗筷收拾开,推了恭亲王两下,忽然问:“五叔,五叔,你有想过,我母妃其实和我生母是同一个人吗?”
“同一个人?”恭亲王忽然抬头,眼泪模糊的看四阿哥,后又摇头道:“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如何能是同一个人啊。”
说完,咚一声就栽倒在饭桌上了。恭亲王实在太累了,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又遇悲伤事,情绪激动下,身体守不住自然就昏倒睡了过去。
四阿哥试了试他呼吸,发现正常后,才让苏培盛亲自让人来将恭亲王送去偏殿休息。
夜晚的时候,四阿哥没有着急去看桑青曼留下来的,画卷上最后的信。
就是不用想,都能猜到母妃失忆了,阴差阳错的成了元后的妹妹,也就是他现在的母妃。
可是这个世界,在同一个月亮底下,一个人能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四阿哥想到的的,其实还要多一点,母妃开头的信说了,她说,当他看到信的时候,也许她已经死了,也许她还活着,那她活着,又还会不会如母妃第一次死时那样,她其实活着,失去记忆后活着?
这个答案无解,但是它就像一颗种子一般,忽然在四阿哥心底扎了根,发了芽,然后开始疯狂的念头串出:他的母妃还活着,也许就活在哪里,他,不应该在京城待着了。
至于皇阿玛,四阿哥没有心思让他知道太多,毕竟,他的母妃,已经为他死了两次了,他不觉得他的皇阿玛能保护好他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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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康熙也在想这个问题。
宗讷道:“时间太久了,尸体已经腐烂坏了,又有专人把守,原则上贵妃娘娘的尸体还在那。”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恭亲王忽然反常,单独去了一趟江南,万岁爷可要单独叫恭亲王进宫问问。”
康熙起初有多大的欢喜,此时就有多悲伤失落,他摆摆手,忽然道:“不用,你们掩护下,派人跟着就好了。”
康熙说着话,此时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一般。
将人都赶走后,康熙还是感觉心脏一抽抽的疼,他一直在想,如果他那天没有去怪蔓蔓的话,他是否还能好好保护好她。
晚上的时候,康熙又做噩梦了,漫山漫野的血,忽然将他笼罩在血海里。
四周都开满了血红的艳山红,女人就在这四周盛开的花朵里,朝他挥手告别,她说:“姐夫,再见,我每天头好痛,我不想继续等了。”
第93章 抱错 被抱错调换的画卷。……
康熙虽然现实中, 所有人都在跟他说桑青曼已经殁了,让他放下,可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就跟当年的蔓贵妃一般, 这也成了他的心结。
桑青曼离开后, 康熙几乎整晚整晚都做噩梦,可即便如此,他也每天按时睡觉, 不逃避, 这样他能在梦中梦到桑青曼。
他怕, 怕自己太久没做梦了,都会因为害怕去想去回忆,渐渐忘记女人长什么样子。
与其痛苦, 也要将你刻录在脑海里,时时不敢忘, 不敢漏,这样的日子, 也可以想成女人还在身边的日子。
但是康熙从来没有如此一刻,是亲自感受女人还活着的,以至于这次的梦境,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他痛彻心扉。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准备将女人抱进怀里,可是,无论他跑多么快, 最后女人还是眼睁睁的消失在一片雾蒙蒙的血色花丛里。
康熙痛到不能呼吸, 伸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抓住,他悲痛欲绝大喊一声:“蔓蔓。”
只可惜, 除了满地的血和大红的花朵外,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蔓蔓,你是一点都不想朕吗?所以才让朕连拉你一下都不肯。”说话的时候,康熙眼泪滴落。
血色的天空,好像下起了雾蒙蒙的雨水,他伸手一接,却发现手心都是血水,再一摸脸,发现他整个脸也血水。
哦,还有随着滚落的血泪,似乎混杂着血水而下。
康熙渐渐感受到呼吸压抑困难,他视线渐渐没了图像,康熙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了,但是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很多年。
接下来的图像,康熙又看到了桑青曼被一箭射中,满身是殷红的血,染红了一片雪地。
康熙抱着她,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他甚至这次说话声音都不太清晰。
但是这次,他听到了女人的说话。她说:“姐夫,我就要死了,能不能答应我,我死后,哪怕太子谋反,哪怕我的家人们对你不敬,你能不能不圈禁太子,让他做一个普通自由的人也好。还有我的家人,你留他们一条命好不好,哪怕不入朝为官,让他们活着就好。”
怀里的女人在哭,康熙在哭,他抱紧她:“蔓蔓,你不要死,你只要好好活着,无论你要什么,哪怕是朕的命,朕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