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个衣服就去,”他把沾了雪的外套脱下,上了楼。没停顿的从衣柜里取出新的白色羽绒服。
回头看着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东西,手机和一包烟。
林彻拿上手机,又在抽屉里找到跑车的钥匙,从二楼的电梯里一路下到车库,角落里的保时捷车灯把墙壁照出一个亮光来。
外头铺天盖地的小雪,车子轰鸣着上了路,咆哮着万籁俱寂的夜晚里劈出一道画面,速度极快的在雪地上留下两道印记。
医院内。
姜糖知道林彻今晚回来,辗转在床上久久没闭眼。
林渊坐在一边给她削苹果,苹果皮一圈圈的掉下来,露出完整饱满的果肉。
同一时间,病房门被推开,林彻摘下口罩走进来,眉眼精致的扫过每个角落,然后走进来:“爸,妈。”
姜糖笑笑的朝他招手。
林渊没抬头,用小刀把苹果分成一块块的摆在盘子里,递给姜糖。
“晚上吃苹果不好,”林彻中途截下,放回到林渊手上:“爸,你多吃点吧。”
林渊:“……”
姜糖接过林彻倒的蜂蜜水,从床上坐起来:“冷不冷呀?其实就是要切掉胃里的息肉而已,不严重的……你在国内玩的开心吗?”
林渊:“他不开心,这个世界就没人开心了。”
“……”姜糖用眼神示意了丈夫一眼:“那有没有遇上不太好的人或事?”
林彻听到这,已经懂了林渊打电话让他回来的真正目的。抬头对姜糖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一张祸水脸在灯下赏心悦目,对他们开门见山的效率感到赞同。
他道:“你是说藤原凉介?见了好几次。”
姜糖脸上温柔的笑意全数散去:“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你们不也知道了,”他无所谓道。
姜糖:“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让律师做什么了?忽然挖料,说对方走私,诉求是要他离境回日本。我们怎么可能不察觉。”
林渊也略带严厉的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待在国内?”
“有事的人不是我,”他心态不错:“再说,我这岁数再哭着回来找你们也不太合适吧?”
姜糖无法平静,从知道再亲眼见到林彻为止,她脆弱的神经就快压迫血液了,抬高了声音:“难道要像以前一样,我和你爸爸守在医院等你醒来才叫有事吗?!”
林渊拉住她的手腕,对着林彻更没好脸色:“你回国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要是遇上那个神经病,”林彻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就离他远一点,别想报仇,干架。”
“你自己说,有哪点做到了?”
林彻敲敲桌:“都做到了,我没想报仇,只是单方面针对和揍他。”
姜糖揉着额头,拍拍林渊的肩:“老公,你帮我去拿一下明天的药,我跟小彻说几句。”
林渊看了眼腕表,起身离开前警告了儿子一句:“别惹你妈妈生气。”
林彻自然无意激怒姜糖。
事已至此,姜糖只能提出最有效的建议:“小彻,反正你早晚要回来的,不然……就别回去了?贝贝那边,我可以和江家交涉,让她一起过来?”
林彻半蹲下身,手放在姜糖的手臂上,声音轻轻的:“妈,你觉得有可能吗?”
“以前是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但我也不亏,毁了他的脸,论痛苦他比我多不少。虽然你们没说,但我也知道,安和,不,藤原凉介原本想下手的对象不是我。”
林彻难得说这么多的话,拿起蜂蜜水润了润嗓子:“在临川时,只不过没有得逞,所以转移到了我头上。到现在,依旧处心积虑,害怕的人该是他。”
不然也不会利用自己去接近江樱。
没有人比他清楚,安和虚伪温和的面孔下,住的是一颗怎样冷漠暴虐的心。没有做到的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重来。
姜糖心思复杂:“可他不是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吗?在他的想法里,是你背叛了他……妈妈真的很害怕。”
林彻顺着她的话,眼前似乎出现了在临川海边时的一幕,他惹怒江樱回来后的那一晚,坐在窗边的男生收起画笔,回头看着他被树枝刮伤的手臂,淡淡道:“何必呢。”
“她没把你当回事,你又何须作践自己,”男生很真诚的从柜子里拿起一个红木盒,打开,露出里面锃亮的小军刀:“不如和我一起,毁了算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贝贝的,”姜糖道:“他的父母因江家死,作为弃子想拿回权力只能想办法找到突破口。恨和权力,都让他没法放手。”
“有时候,我真的很矛盾,不该答应你。”
林彻再一次郑重道:“所以,我才要保护她。”
“又有谁来保护你?”姜糖不顾手上还在吊液,反握住他的左手,目光满是悲痛的关切:“你是不是忘了,你差点死在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好几天没发红包了 我有罪 本章留言给大家小红包!!!
谢谢小富婆们的订阅!
感恩!!
第48章 真相
林彻从容的表情在此刻凝了凝。
熟悉他的人只知道他不会游泳, 却不知道他是根本不能下水。只要深度超过头顶,再透明清澈的水下世界就会变成一道深渊,黑黝黝的, 会吃人。
虚幻的海草能缠住他的腿, 深海里的每一份意识都随氧气流走,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里打着节拍。
像是溺亡的倒计时信号。
他半阖下眼,其实很多时候, 他都不怎么去想这些事。没有意义的伤害重温几百遍也没法让他克服恐惧。
只在此刻, 想多了些。
最后的烟花会结束, 在他藏好江樱的下一刻, 就被人袭击了脖颈后,尖锐的冲击力让他昏倒, 醒来后发现离海是如此近。
夹板上,藤原凉介坐在他身边,和他平视着。唯一的不同是, 他没有被绑住双手。
他用刚坐的中文,蹩脚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和江樱有仇, 而你离她太近了。”
“你应该站在我这边, 和我一起, 杀了她。”
林彻匪夷所思的看着他发狂的样子, 生硬的拒绝, 几番下来后, 藤原凉介无奈又遗憾的吩咐手下, 解开他的绳索。
“想清楚,”他好心劝着,长着一张任何人看了都不会特别记住的眉眼, “如果决定站在我这边,就拼命游上岸来找我。”
他在海里浸了多久?半个小时?四十五分钟或者是更久,当所有的力气被用光时,林彻真以为自己就要死掉。
最后才是绝地反杀。
血流了他一手,滴滴落入平静的海面里,没一会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不见血腥。
回去治疗的一段时间里,林彻本以为自己并无大碍,直到梦里都是铺天盖地的海水时,令人眩晕呕吐的后遗症才接踵而来。
他怕海,想过很多方法去解决。看病,心理治疗以及妄图去考潜水证。
但都无疑,只是一遍遍的稳固了他的恐惧。
林彻缓着语气:“妈,我不怕。”
今时不同往日,需要忌惮的人是安和才对。
姜糖知晓他的固执,重重叹了口气道:“那你有想过被贝贝知道……”
“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林彻坚定道:“如果可以,我会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
姜糖揉揉眼,不算赞同。处于风暴中心,随时被吞没的小漩涡始终无法平静下去的。刻意的隐瞒,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没办法劝好林彻,只能悠悠的提醒他:“你告他的动静闹的太大,又是公众人物,没办法屏蔽。”
“你不说,不代表江嘉树和江梨会不知道,”姜糖看着眉眼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儿子:“说不定,下一秒她就会知道这一切。”
*
几张彩色的照片被放在桌面上,江嘉树蹩眉的摘下金丝眼镜,坐在帝都分公司的会议室里,双手交握的放在桌面上,视线停在发散着热气的咖啡上。
在咖啡内所有的热气即将被消散前,厚重的门被秘书推开,指引着身后的人:“江小姐,江总在里面等你。”
“谢谢,”江樱笑笑,等身后的门被关上,才抬眸看向江嘉树:“哥哥?”
她又看了眼书架的位置:“姐姐没来吗?”
“只是我找你,”江嘉树言简意赅,招呼妹妹坐在面前后,把照片放到她的眼下。
江樱扫过,看到顾纯和安和的脸。
“贝贝,”江嘉树耐心道:“你找顾纯是有什么事吗?”
大意了,徐玖替她找人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她不确定江嘉树的态度,只能试探的道:“毕竟是以前的朋友,想找她叙叙旧。”
“叙什么旧?”他问。
江樱睁大眼:“哥哥,你连我的隐私都要干涉了吗?”
“……”
江嘉树当然没这心思,但以往江樱的生活轨迹都很简单,几乎不需要操心。就算遇上什么事,她也都是毫无保留的来找他或者江梨。
从来没有过一个人闷不吭声的计划这么多,还学会满脸无辜的掩饰。
他沉默的评估着,向来今日江樱的表现少不了林彻平时的熏陶。
江嘉树对她没有太多的拐弯抹角,也没功夫听她敷衍自己,从抽屉里拿出第三张照片,放到桌面上,推给她。
江樱:“这是?”
他捏起旁边安和的相片,移在了上边,重合。
“现在,你还有话问我吗?”
空气凝固着,江樱模糊得猜到两张照片的关系,顾纯说她不认识安和,但安和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只是脸不同,人一样。
江樱:“怎么会?”
“你不知道?江嘉树反问,在她茫然的眼神里道:“林彻毁了他的脸。”
他有意不带修饰的说,想顺带着测验一下这段时间来,江樱对林彻的态度。
江樱手垂下,搭在裙子上,看起来思绪重重。很多混乱的画面冲击来,她一会想到在油画馆内看到的,他没带任何感情的指使着手下惩戒着他人,寡淡得没温度。
一会又是那双棕色的琥珀眸,顶着张风流脸黏着她,一不高兴就要人哄,像个小公主,可爱又乖。
到底哪个是他真正的面孔?她的心跳因为焦虑跳得很快,像口沸腾的小锅,咕噜咕噜的快速冒着泡。
江樱缓着声:“那林彻呢?安和对他做了什么。”
江嘉树拿起凉的咖啡喝了一口,没有直接回答他,手搭在桌上,佛珠串抵在手腕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贝贝,绑架你的罪魁祸首是安和的父母。”
江樱脸色倏然发白,她不笨,仅仅一句就能像把零碎的小事件串起来。
——所以,在临川的最后一晚,林彻才要把她藏起来。
——所以,他才要让自己远离安和。
那么,和安和有仇的其实不是林彻?
江嘉树看着面前陡然难过的小妹妹,仿佛再度回到那个夏日,他本以为临川是最安全,最合适她休养的地方,才派人把她送回去。没想到,却是送到了另一个深渊里。
他本想好好隐藏这件事,不想让她再陷入恐惧里,反正她也真的对安和的存在不知情,因此才答应了那个少年的提议。
但是三年了,江樱也不再是虚弱,堪折的温室小花,她的心态也恢复得良好。更何况,从头到尾,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偏颇林彻。
江樱百分百信任林彻。
想到这,作为家里辈分最高的哥哥,江嘉树眼神更为复杂,这拢共才多少时间,那个小崽子就能哄得妹妹主动打破他用心给她建立的温室。
江嘉树唯一能做的,只是告诉她:“安和的家族在绑架案暴露后,主动把证据交给我们,他的父母就这么被抛弃,我们当年无意把事情继续闹大,才没追究后代。”
江樱关心的点不在这,她语气迫切:“哥哥,安和在临川没成功对我下手,他怎么可能安静这么久……”
“他和林彻在我离开后,消失的那一周,发生了什么?”
江嘉树:“他告诉了安和,你是他的未婚妻。”
……
……
江樱到现在,还能记得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多了门亲事时的心情,她眼睛刚好,回到家里,就直奔到江梨面前,很大声的质问:“你和哥哥不要我了吗?!我还没成年,你们就想把我推给别人?!就因为我没用,给你们拖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