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犬——玉寺人
时间:2021-02-06 10:16:22

  而真正的‘修罗’却是站在江权身后,一身粗布麻衣面无表情的老头。
  同是住在郴空胡同的,那个卖发糕的老头,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上却隐隐有着快意,手里握着刚刚从背后杀了江权的那把刀,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光。
  江祁喉结滚动了下,第一次有种‘呆滞’的感觉。
  这突兀出现的老人如鬼如魅,但是……他好像隐约知道原因。
  江祁怔怔的,看着老头全程没扫他一眼,只是拿着那把刀离开。他脚步迟缓呆滞,走开的时候竟而无声——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谁也没留意到他进来的原因。
  老人边走,口中边不住念叨着:“囡囡,囡囡。”
 
 
第41章 真相   他是‘自首’的。
  *有些事情哪怕心知肚明会对不起一些人, 但仍然要有人去做。
  在江祁的记忆里,江权死了的那天晚上是黑暗最短的一个夜晚。
  似乎白昼来的特别快,不消多一会儿, 阳光就从窗子里照射进来了。
  那是江祁心里最痛快的一个晚上。
  他看着江权的尸体一点一点变凉, 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血液干涸黏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那把刀子。
  不多时,警察就来了。
  他是‘自首’的。
  *
  警察局内, 江祁就像一个闭嘴葫芦一样的闷。
  负责审问他的警察问他什么他都点头, 一副丧失了魂魄的模样, 像个牵线木偶。
  直到警察问‘为什么杀人’的时候,少年犹豫了一下,眸底的光黯了。
  但他沉默半晌, 依旧抬起头声音有些喑哑的说:“是他先要打死我。”
  房间内的几个警察都有些失语,毕竟江祁那脖子上已经青紫淤血的痕迹, 身上的伤痕累累都是明摆着的。
  按理说这事儿在江祁自首后都不用费什么事儿,直接断案就好了, 可法医鉴定下却有一个疑点——死者江权的伤在背后,而按照警察和司法鉴定人员拼凑还原的原场景,江祁是被江权在身前钳制住虐待的,他怎么从背后把人刺死?人类的胳膊怕是没办法做出那么扭曲的动作。
  但几个警察几次盘问,问有没有其他可疑人物之类的,江祁却只有一句话:人是他杀的。
  “没有别人。”少年垂着眼睛:“就是我。”
  杀人动机,凶器上的指纹, 自首, 供认不讳,一切都铁板上钉钉的证据……警察也只能结案。
  但是到底为什么江权的致命伤在背部,且地上那些斗殴过后的凌乱脚印, 都成了未揭开的谜。
  法医也鉴定了江祁身上的伤,发现旧伤新伤加一起数不清,更有甚者可以追溯到几年前的痕迹,可以说这少年是受到长期虐待的。
  再加上他未成年且江权是属于有前科再犯,且男孩有医院的精神疾病鉴定书……最后在律师的辩护下,江祁以‘防卫过当致死罪’被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
  他所犯的‘罪’不重,如果在狱中好好表现能减刑也尚未可知。
  但后期江祁在狱中干的一切让他不加刑就不错了——幸而都仗着‘未成年’这么一个由头。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以为江祁是凶手,但只有他才知道杀了江权的人不是自己。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也不会对人诉说……可现在说与芷栖听了。
  破旧屋子里的灯泡摇摇欲坠,昏暗的灯光下芷栖怔怔的看着江祁,声音轻哑:“所以、所以…所以你根本没有犯罪?”
  所以江祁连‘防卫过当’这个罪名都算不上?却在监狱里渡过了三年?
  芷栖一瞬间觉得有些晕,头脑一片白茫茫的,甚至身子都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幸而江祁抓住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女孩黑眼珠瞪着他,近乎是咬着牙问的:“你为什么不说你是被冤枉的?”
  瞧着芷栖的神色,江祁闭了闭眼,微微苦笑了下。
  他知道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芷栖所谓的真相?就是怕芷栖听了觉得太过荒谬,觉得他太过不负责任的任性,违背了他们的誓约。
  只是在这世上,有些事情哪怕心知肚明会对不起一些人,但仍然要有人去做。
  江祁就是这样的人。
  他抬起眼睛看着明显不甘心的少女,只是淡淡的说:“因为,没什么冤枉的。”
  芷栖一怔。
  “就算隔壁的大爷不来,我也会杀了他。”江祁坐在了钢丝床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恍若喃喃自语的说:“他让我的手没沾上血,我帮他坐了几年牢,挺公平的。”
  说实话,他是真的公平。
  除非到了绝境,否则谁愿意自己真的手刃他人变成一个真正的‘杀人犯’?
  他曾经与地狱只有一步之遥,反而是那个老头把他拉出来的。
  江祁不知道那隔壁卖发糕的大爷姓什么叫什么,但知道他已经年过七旬了,现在连是否活着都不一定,所以,他去自首坐牢,他心甘情愿。
  况且,他其实不是‘替’那个大爷坐牢,他是给自己赎罪。
  因为在看到江权尸体的时候,江祁无比快意——这是恶魔的想法,他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可是……”芷栖听的还是有些迷茫,她脑子又疼又乱,手指不自觉的揉着太阳穴:“可是那个老人为什么要杀了你父亲?”
  江祁垂眸看着地面,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因为囡囡。”
  这是那老人在杀了江权离开后,口中不住嘀咕的名字。
  江祁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江权在未成年的时候曾经因为抢劫后过失杀人入狱,而抢的就是这个大爷家的闺女。
  因为未成年的原因,江权只被判了十几年就出来了,继续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逍遥着,可曾经的受害者却只能鳏寡孤独的等死。
  江祁和这卖发糕的大爷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只知道这老头神出鬼没,木讷又沉默的独来独往。
  还是一次偶然才知道他原来和江权有这些过往。
  老人家和不共戴天的仇人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含辛茹苦,一心只为了报仇。
  没错,报仇——因为老人觉得江权坐的那十几年牢根本算不得什么惩罚,凭什么毁了别人一家的人可以自得安乐呢?
  十几年,才不够呢。
  老人家要的是江权的命。
  这十几年来,江祁也曾经听到过不少次那老人带给自己的‘警示’,例如那破锣嗓子一样的‘发糕——发糕——’实际上就是在告诉江祁,江权回来了。
  所以小学毕业的那一年,芷栖来找他,而他听到了老人的暗示,才忙不迭的把女孩撵走了。
  这么多年,其实那老人家一直是对他有恩的。
  况且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江祁不会说出来,他会让那老人过一个得偿所愿的安稳晚年。
  反正他还年轻,还未成年会从轻判,坐牢没什么的。
  少年看着冰冷漠然,可实际上一直是一个深知‘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人,可能是从小收到的善意太少,别人对他好一分,江祁总是想还十分回去。
  所以他可以为了沈磊的知遇之恩去拍《骄姒》。
  所以他可以在挣了钱之后,送给江势和关月。
  可是,江祁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芷栖。
  小姑娘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但他非但无以为报,还三番两次的离开,甚至是……在不用分开的情况下分开。
  他慢慢的把几年前那场谜团拨云揭雾,露出最本来、真实、甚至于血淋淋的面目。
  真相就像是突然窜出来的一只刺猬,把小姑娘柔软的躯壳刺的遍体鳞伤,却不见血。
  “江祁,我算什么?”芷栖眼角水红,无意识的问他:“你想过我么?”
  四年前对于她来说,普通的一个上学早晨见不到江祁,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在心知肚明他有病的情况下生怕他轻生,想不开,女孩心急如焚。
  直到差不多一个月后,芷栖本来就纤细的身子又瘦了整整一圈时才得到了江祁的消息。
  暧昧不明的流言蜚语中,传说江祁犯罪坐牢了。
  她自然是不信的,回家就去求着芷明林,梅冉,芷郁帮她打听消息,她甚至病急乱投医的去找了江祁的叔叔,甚至求班级里关系要好的同学帮忙……
  但是没用,一切都没用。
  芷栖见不到江势,也得不到江祁的任何消息。
  甚至于芷明林和梅冉怕她受到影响,强硬的把她转到另一所学校——三中在林澜的东区,而梅冉把她转到了西区,陪着女孩一起伴读高三,并且强硬的阻碍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那个时候的绝望现在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因为一个人可以迷茫,但是不可以无助,但她当时就是四面楚歌的无助,渺小,无能到想知道一个人的消息都那么难,难于登天。
  后来上了大学,她长大一些也有‘主意’一些了。
  芷栖打听到了江势卖菜的地方,但仍旧没法子从沉默寡言的男人那里得到关于江祁在哪儿的只字片语,只隐隐约约得知江祁的确是坐牢了,被判了三年的刑期。
  直到那个时候,芷栖才终于算是告一段落的放弃了。
  但放弃不等于绝望,她反而是觉得有了个明确的‘希望’了。
  不就是三年么,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一年,剩下的,她等就是了。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这等待是否值得。
  时至今日,芷栖才对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原来江祁当年是不用入狱的,是不用和她分开的,但是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和十三岁那一年一样决绝的离开……所以她算什么?
  “是我对不起你。”江祁眼神波动回避了她的问题,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浅色的眼睛晦涩不明:“栖栖,你可以失约的。”
  虽然每次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女孩都会是他的精神支柱,但他配不上她。
  年少时稚嫩的约定本来就浅显又愚蠢,且自己还对不起她。
  所以,他会遵守约定,这辈子只喜欢小姑娘一个……但芷栖可以失约了。
  江祁觉得自己是一个应该被报复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人生就是个错误。
  而女孩如果对他彻底失望,那将就是一个最残酷的‘报复’了。
 
 
第42章 治疗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都会好……
  听了江祁的话, 芷栖并没有回答。
  房间内一片死寂,女孩盯着他,固执的问:“我是在问你, 有没有想过我?”
  江祁忍不住闭了闭眼。
  想, 怎么可能会不想?他慢慢的点头。
  “不,你没有。”芷栖苦笑,摇了摇头:“你如果有那么喜欢我的话, 就不会那么做了。”
  江祁心中‘咯噔’一下, 倏地站起来要解释, 却被女孩柔软的小手捂住了唇。
  “嘘。”芷栖看着江祁,在对方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苦涩:“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女孩此时此刻的表白突兀到了极致, 江祁心中猝然跳了下。
  “甚至,更喜欢你了。”芷栖踮起脚, 在少年线条精致的下颌骨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很感谢那个老人。”
  无论如何,他都没让江祁真的犯罪, 没让他的手上沾了血。而江祁的做法,恰恰也是她最欣赏的那一种——少女不厌恶有犯罪记录的少年,只讨厌没有傲骨的伪君子。
  女孩突如其来的亲密和神色让江祁来不及惊喜,只惴惴不安:“你…原谅我了么?”
  “现在还有点生气,但或许可以,只是,”芷栖定定的看着他:“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江祁没有问什么事, 只是点了点头。
  不管芷栖要他干嘛, 他都会答应的。
  *
  只是,江祁没有想到芷栖要他答应的事情居然是住院。
  林澜临江的五院里,少年身着蓝褐色条纹病号服, 靠在床头的模样单薄清瘦,唯有一双眼睛很不解的看着帮他办完住院手续后回来的芷栖。
  “栖栖。”江祁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的说:“其实我出狱后有在吃药…非得住院么?”
  他总觉得住院这件事儿怎么说呢,让人莫名有种深陷‘牢笼’的感觉。
  “嗯。”然而芷栖的态度却是没得商量,她笑了笑,把提着的粥给江祁拿过去:“乖乖听话,先住一个月再说。”
  诚然江祁在身体上没有什么需要住院的毛病,但他的神经,心理,都需要在医院这里有规划的开始疗养了。
  芷栖问过医生,江祁不是治不好的。
  只是心理方面的疾病,治疗总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江祁有些不乐意,但毕竟是答应了芷栖了,也就没有再反抗。
  他只是低着头,跟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闷闷的问:“那一个月后呢?”
  “一个月后……”芷栖笑了笑:“再说。”
  她相信这一个月内江祁会有很大转变的,到时候出院也未尝不可。
  因为少年目前人生中的二十一年里,就鲜少有过一过‘正常人’、‘普通人’的日子。
  从少年时期的连绵不断的虐待和□□,到后来牢狱之灾,再到后来稀里糊涂的进了娱乐圈……他一天消停日子都没有。
  芷栖真的希望在五院这个山清水秀的疗养院里,江祁能过几天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里没有那些心怀不轨的狗仔会来打扰,只有安静柔和的氛围,只有他们两个。更重要的是医院出去是要登记的,她是紧急联系人,这样就不怕江祁又会偷偷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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