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萧姝和江行知经常分房睡。
她睡觉不太•安分,身上味道又苦。跟江行知同床,总怕打扰他。
而且萧姝每天醒得早,清晨六点,准时到佛堂打坐念经。
佛堂在一楼,常年供奉香火,萧姝每天上班前都会念两篇经文。
她没有太深的宗教信仰,每日诵经礼佛,是老师要求的。
中医学问很深,千年积淀,有许多相关的历史和文化。即是生命医学,更是文化传承。
要想成为优秀的中医,除了基本的医术医理以外,还需要修行周易、民俗、风土、解剖、药理……
佛道也是其中之一。
近现代,中医教育逐渐体系化,很多医者只学习书本上的知识。
萧姝却很喜欢这些相关文化,只要有时间,零零散散都会学习。
她每日诵经礼佛,还能修身养性,让自己性子更加沉静。行医者要学会淡然若素,不动如山,戒骄戒躁。
诵过经,江行知已经起床,两人坐在饭桌对面吃早餐。
清粥小菜,看起来普通。
萧姝喝粥,用勺子舀起一大块松茸,还撒着厚厚一层白松露。
她默默把白松露和松茸全部挑出来,想喝口清粥。
对面江行知放下筷子,“今天早点回家。”
“有安排?”
“嗯,许伯生日。”
“好,我记住了。”萧姝点点头。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许伯」是谁,反正是江行知那个圈子里的人。
商圈人情往来很复杂,萧姝根本搞不明白,可基本道理还是懂的。
自己是江行知的妻子,正式社交场合,肯定要陪他出席。
萧姝挑干净松茸,如愿喝到一口清粥,依旧是松茸和白松露的味道。
她放弃挣扎,默默吃光早饭,出门上班。
江行知目送她离去,吩咐厨房阿姨,“以后熬粥,不要放松茸。”
厨房阿姨连忙答应,内心更加崩溃。
——松茸已经是她在厨房里找到最普通的食材了。
萧姝提前十分钟到医院,穿起白大褂,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扎头发。
一墙之隔,茶水室那边有人提到自己名字。
“都是助理医师,凭什么萧姝比我高一级?”
萧姝觉得声音耳熟,想了一会才对上号,郑子仙。
“她入职早啊。而且她是主任助理医师,你是主治助理医师。主任和主治之间,差两级呢。”
郑子仙语气不屑,“入职两年多,还没转正,肯定业务能力有问题。”
“怎么可能?我听说,萧医师毕业和入院成绩都很高,比升职最快的周医师还高。”
“成绩高算什么?实操不行。”郑子仙仗着家境好,闹公主脾气,“我不服!”
就算不服,有什么解决办法?
旁边人大眼瞪小眼,众脸懵逼。
空气沉默几秒,茶水间外传来萧姝的声音。
“你想当主任助理,我可以跟你换。”
八点半,医院营业之前,各个医师团队要开个小会。
周决第三次低头瞧时间。
已经八点三十五了,助理医师郑子仙还没来,所有人都在等她。
几位护士有情绪,小声埋怨那位大小姐。
“抱歉,我来晚了。”
科室外响起一连串脚步声,素白的手推开门,进屋的人并不是郑子仙。
“临时换组,所以找档案耗费时间,对不起。”萧姝进门就道歉,连续鞠了好几次躬。
周决怔愣足足十秒,瞪大眼睛问,“萧医师,怎么是你?”
“我跟郑子仙换组了。”萧姝扬起唇角,淡淡笑笑,“师兄,不欢迎我吗?”
资深老中医为了传承医术,每年都会收一批徒弟,从中选出最优秀有天赋的苗子培养。
萧姝和周决师出同门,都是师父最器重的徒弟。萧姝比周决拜师晚,所以私底下以「师兄」称呼对方。
周决忙说,“怎么会?有萧医师给我当助理,今天肯定很顺利。”
周决猜得没错,接下来一整天,工作轻松愉快,且赏心悦目。
萧姝虽然是助理医师,但临床经验和知识储备,完全不比主治医师逊色。几个小时下来,萧姝接待的病人,竟比周决接待的还多。
“辛苦了。”周决叫完最后一个号,瘫在椅子上对萧姝说,“今天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会累死。”
“师兄又开玩笑。”
“我说真的。前几天郑子仙当助理……算了。”周决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背后嚼女人舌根?
他换个话题,“今年转正考试,你报名了吗?”
萧姝低头整理病例,轻声回答,“没有。”
“为什么还没报名?你如果早点参加考试,现在可能是我上级了。”
萧姝把病例收好,抬眼看他,“梦里当你上级吗?中医院升职哪有那么快。”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再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见。”萧姝朝他告别,换衣服回家。
走出更衣室,医院大厅围了很多人,郑子仙被堵在最里面。
围堵郑子仙的人情绪激动,梗着脖子,嗓门特别大,“庸医害人!庸医谋杀!你工号多少?我要向院长投诉你!”
“我、我……”郑子仙急哭了,边解释边央求对方,“我没有谋杀,只是不小心开错单子了。你别投诉我,我赔你钱好吗?”
“呸!什么叫「只是开错单子」?你们主任说了,如果他没及时发现,我爸这会儿就躺在ICU里了。”
“投诉!必须投诉!”
萧姝停住脚步,听他们吵吵闹闹,大概弄明白事情经过。
有位老人家挂主任的号,结果郑子仙接待,让人先去做一大堆化验。老人家身患旧疾,某些化验药物和仪器不能碰。
幸亏主任及时发现,连忙拦住老人。陪同家属出离愤怒,非要郑子仙给个说法。
“各位,请安静一下,不要在医院里闹事。”萧姝推开人群,挤到郑子仙和病患家属中间,“今天已经下班了,病人家属请回吧。”
郑子仙泪眼汪汪,躲在她身后,仿佛见到守护神。
萧姝继续说,“如果要投诉医生,明早九点以后,到医院门口的办公管理楼登记。”
“哦,好。”病人家属记住投诉方式,恶狠狠丢下几句话,终于打道回府。
郑子仙急了,用力推开萧姝,“喂,我跟你有仇吗?为什么挑唆病人家属投诉我?”
萧姝往后退两步,扶着墙勉强稳住身体。
“医生是为病人服务的,人命大于天。”萧姝语气难得重了几分,直勾勾看她,目光凌厉,“你做错事,被投诉,天经地义。”
萧姝答应早些回家,结果,到家时间比平常还要晚。
江行知已经换好礼服,坐在客厅等候。
萧姝见他,连忙道歉。
“不急。”江行知说,“慢慢来。”
站在他身后的小助理差点抓狂。
什么不急?许家那边已经打来五个电话催了!
萧姝用最快速度换好衣服,请化妆师帮自己做妆发。
时间太赶,化妆师选择的口红色号不合适,却没时间重涂。
抵达时,许伯的寿宴早就开始了。
地点定在高档疗养院,里面假山温泉,人间仙境。
前来贺寿的宾客很多,许伯的宝贝孙女许嫣然特意从国外飞回来,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嫣然,你出国那么久,知不知道江行知结婚了?”
许嫣然叼着烟,锁骨处纹了一株曼珠沙华。昏暗的灯光下,妖冶鬼魅。
她吐了个烟圈,懒倦地说,“知道啊。”
“嫣然,你当年如果留在国内,还有那个萧姝什么事?你跟江行知才是门当户对,最般配。”
“对啊对啊!”众人纷纷附和。
许嫣然皱眉,表情很不耐烦。
“操你大爷啊。江行知都结婚了,你们说我跟他配,几个意思?”许嫣然危险地眯起眼,阴阴扫视她们,“让老娘上赶着当小三呗?”
刚才议论的人纷纷闭嘴,不敢说话。
许嫣然目光落到角落,看见萧姝,翻了个大白眼。
“喂,把你嘴上的口红擦掉,丑爆了。”
第3章
萧姝皮肤白,五官柔和清隽,适合淡雅的妆容,今晚偏偏选了紫调口红。
显老俗气,看起来仿佛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确实不好看。
许嫣然性子直,怼了句。声音不小,参加寿宴的宾客纷纷投来目光,用挑剔的视线仔细审视她。
这种场景并不陌生。萧姝嫁给江行知三年,同样的议论听过几十次,基本能倒背如流。
“又是她,江总还没离婚呢?”
“这女的可真厉害,到底用什么手段绑住江行知的?”
“我更想知道,她用什么手段嫁给江行知。”
“求萧姐姐开个钓男人培训班吧,妹妹也想嫁入豪门。”
“呦,一开口就是老阴阳怪气了。”
江行知刚踏进疗养院大门,就被团团围住。
那些人赔着笑,阿谀奉承,谄媚讨好。
或许普通人眼里,所谓的「上流圈」非常尊贵,全都是人上人。
真正跻身上流,才发现这个圈最畸形,三六九等界限清楚。
金字塔顶端的人众星捧月,做什么都是对的。拼尽全力才挤进这个圈的底层,见谁都要讨好,只能夹着尾巴做狗。
尤其这种上流云集的圈内场合,人和狗界限更清楚。
寿宴还没开始,宾客已经大致分为两股势力。
一股以江行知为中心,全都是体面的生意人。表面觥筹交错一团和气,背地里利益交锋,刀光剑影全藏在酒杯里。
另一股是命好,生下来就在罗马的富二代。他们因为父辈的原因,早早就认识。也因为父辈的原因,被划分了三六九等。
许嫣然是最顶端的那个,她进屋,年轻人都进了屋,陪她抽烟喝酒,想方设法给大小姐解闷。
萧姝还站在外面,两个圈子都融不进去。
她置身事外,淡然旁观。
算年纪,其实江行知应该进入「二代圈」。不过他早早接管家业,还让江家在自己手里崛起壮大。
江行知父亲掌权时,参与这种场合,还得赔着笑讨好各位商圈大佬。后来,江行知自己一步步走到正中间。
他向来冷淡,敷衍地应付几句,走过来找萧姝。
江行知问,“冷吗?”
萧姝紧绷的肩卸了力道,轻声回答,“不冷。”
“我们一起去给许伯祝寿?”
“好。”
一路进入许伯居住的庭院,萧姝看到蛋糕,才知道今天是他八十大寿。
许伯本人精神矍铄,头发茂密,根本瞧不出是耄耋老者。
见他们进来,许伯目光始终落在江行知身上,笑着收下礼物。
“行知,你从外面来,见到嫣然了吗?”
江行知「嗯」了声。
“那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许伯嘴里批评,可谁都能听出他很宠孙女,“前几年,跟我闹着非要出国留学。让她再晚几天去,先跟你把婚结了,嫣然就是等不及。”
哦,原来他们两个真的有婚约。
难怪旁人都说,江行知跟许嫣然相配。
也确实,门当户对,能保证婚姻中双方地位平等。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明明以江太太的身份,站在江行知身边,却被当成空气。
“许爷爷。”江行知叫许伯,语气带着几分对长辈的恭敬。
他拉过萧姝的手,亮出无名指那枚银色婚戒。
“这位是我夫人,萧姝,你见过的。”
“哦。”许伯终于匀给萧姝一点余光,又很快阖眼,“我有点乏了。”
“您好好休息。”江行知没有久留,带萧姝退出庭院。
江行知选了条小路,月光皎白,给路旁的竹林蒙了层霜,周围很安静。
萧姝穿着无袖礼服裙,光裸的胳膊蹭到竹叶,沾到几滴水珠。
冷风吹拂,更冷了。
“……抱歉。”萧姝跟在江行知身后,后知后觉意识道,“我刚刚,忘记给许伯祝寿了。”
“嗯,没关系。”
“不会影响你吗?”萧姝有些担忧。
她能猜到,许伯是个厉害人物。
自己那么没礼貌,如果惹他生气,恐怕会在生意场为难江行知。
“不会。”
江行知停住脚步,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以后许伯过寿,你不用来。”
萧姝安静几秒,才低低回答好。
果然还是搞砸了。
穿过小路,回到宾客聚集的地方。
萧姝不敢跟在江行知身边,怕又得罪谁,害江行知难做。
她躲到房间里,许嫣然他们在玩国王游戏,气氛热闹。
见萧姝进来,许嫣然朝她勾勾手指。
“喂,江行知的老婆,你过来。”
萧姝不太情愿。但既然被点名道姓,只得过去。
“你口红怎么还没擦掉?丑死了。”许嫣然皱着眉,从沙发缝里翻出一个镶满铆钉的袖珍包。扯开拉链,倒出来几十根口红。
屋里光线暗,许嫣然眯着眼,挨个看口红色号,嘴里嘟嘟囔囔吐槽设计师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