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惊凰——榶酥
时间:2021-02-08 10:20:26

  赵意晚靠在椅子上懒懒的瞟了眼那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感觉头皮发麻。
  她突然很是想念苏栢的金屋,只有那里没人逼她喝药,不过,苏栢此时应该已经知道她快死了的消息吧。
  “胡婶儿,哥哥可在外头?”
  赵意晚瞥开目光漫不经心的道。
  这几日来她这声哥哥可是越叫越顺口了。
  原先她只是调侃顾忱一句顾哥哥,却恰巧被胡婶儿听见了,等顾忱走后胡婶儿便煞有其事的同她说唤自家哥哥不能带姓,免得让人生了误会。
  不耻下问后,赵意晚才知民间带着姓唤哥哥,大抵都是对情郎的叫法。
  被胡婶儿‘训诫’一顿后的长公主,不仅没生气反而憋了一肚子笑。
  那天顾忱正喝着汤,赵意晚突然抬头,乖巧温柔的唤了声哥哥,硬生生将顾忱呛得跑去外头咳了半晌。
  而赵意晚在里头笑的东倒西歪。
  胡婶儿将药递向赵意晚道:“将军刚骑着马走了,临走时吩咐民妇一定要盯着二姑娘喝完药。”
  赵意晚偏过头,不接药碗。
  只要顾忱不在,谁都别想让她喝药!
  胡婶儿很有耐心,赵意晚把头转到哪边,她就将药送到哪边,总之,不论长公主怎么偏头,眼前都有一碗乌漆嘛黑的药。
  胡婶儿不觉累,长公主头却先转晕了。
  “烫,先放着。”赵意晚面色平静道。
  胡婶儿温声哄着:“二姑娘,民妇已经试过了,温度正适中呐。”
  她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二姑娘这么好看的女郎,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儿也比不过。
  只是可惜了身子不大好,常日咳血昏迷的,人都只剩一个骨架了,看着就叫人心疼。
  “二姑娘,良药苦口,您喝了病也好的快些。”虽然没有一次成功哄女郎喝下药,但胡婶儿从不放弃,每天不厌其烦的重复:“将军还特意给二姑娘买了蜜饯呢,您喝了药再吃个蜜饯儿就一点都不苦了。”
  屡战屡败,越战越勇。
  赵意晚瞧了眼盘中的蜜饯,伸手便要去拿,却被胡婶儿眼疾手快的躲开:“二姑娘您得喝了药才能吃。”
  长公主望了眼蜜饯儿,不舍的挪开目光。
  不喝!打死也不喝!
  左右都快死了,何必找这罪受。
  正欲寻个理由将胡婶儿打发了时,喉中突然涌起一股腥甜。
  “唔~”赵意晚捂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双眼发黑。
  “二姑娘!”胡婶儿当即吓得白了脸,忙将药碗放到一边,急切的去扶女郎:“这早上才咳过血呢,怎么又发作了!”
  “有没有人呀快来人啊,二姑娘又吐血了!”
  赵意晚隐约听见胡婶儿颤抖的呼喊声,然后便落入一个坚硬怀抱,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鹰刹冷着脸将赵意晚放在塌上,小心翼翼的擦去她唇角那抹刺眼的红色。
  这才几天,就已经是第八次咳血了!
  胡婶儿急得不行:“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二姑娘不肯喝药,这病怎么好……”
  “回去。”
  鹰刹周身散着骇人的煞气,将胡婶儿的话生生止住。
  营地中胡婶儿最怕的就是鹰刹,每每碰见都是躲着走,此时听这冰冷的语气哪里还敢说半个字,担忧的看了眼赵意晚后急急忙忙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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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忱回来时,鹰刹仍一动不动的坐在脚踏上守着床上了无生息的人,双眼泛着不寻常的红色。
  顾忱心里一惊,疾步走过去,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才松了口气,随后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顾忱一颗心揪得生疼:“又吐血了?”
  鹰刹喉结微动,声音带着沙哑:“嗯。”
  “中间痛醒了两次。”
  顾忱眼眶发酸,立了半晌折身往外走。
  “顾将军。”鹰刹唤住顾忱,微微哽咽道:“别找了。”
  顾忱不知从哪儿听说忘川山有神医的踪迹,早早便扎营在此,将赵意晚带来后便开始不眠不休的寻找。
  可将周围的山都翻了个遍,连神医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们其实都清楚这些传言大多都是虚言,这些年神医的踪迹传过不少,可从来没人找到过,他们也只不过是抱着那丝微乎其微的期望罢了。
  顾忱脚步只顿了一瞬,便又朝外走。
  鹰刹再次叫住他,哽咽声已变成小小的呜咽:“顾将军。”
  “太痛了,殿下受不住了。”
  殿下痛醒的第一次,说要见顾将军。
  殿下痛醒的第二次,求他帮她解脱。
  他从来没见过那般脆弱的殿下,她痛的浑身颤栗,意识散乱,拽着他的衣襟断断续续的哭着说受不住了,求他杀了她。
  女郎的眼泪与汗水鲜血交织,让杀手坚硬的心痛到破碎不堪。
  当年征战沙场时,那只箭几乎就要穿过了殿下的身体,殿下都没哭过没求过死,可想而知,殿下此时承受的该是何等想象不到的痛苦。
  顾忱身子一僵。
  能让鹰刹如此作态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甚至不敢问鹰刹,刚刚发生了什么。
  “殿下要见将军。”鹰刹开始控制不住的抽泣:“将军留下来陪着殿下吧。”
  说完鹰刹便冲出了帐篷,随之而来的是外面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嘶吼。
  听着外头鹰刹疯了似的发泄,顾忱僵硬的转过身体,一步一步挪到赵意晚的床边。
  他一直都在逃避,不愿正视她即将离他而去的事实,可此刻看着那张惨白的脸,顾忱知道他装不下去了。
  他害怕,害怕极了。
  害怕以后再也没人跟他吵架,再也没人跟他上房揭瓦,再也没人叫他顾妖精。
  眼泪不知何时已模糊了双眼,顾忱缓缓半跪在床边,将女郎瘦到不堪一握的手抓在手心,哽咽唤道:“阿晚。”
  “阿晚,求你,别死好不好。”
  将军人生中第一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将那细白的手放到唇边,低声哀求。
  “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也不跟你打架了,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我绝不还手。”
  “阿晚,求你你,坚持住好不好。”
  这是顾忱第一次对赵意晚示弱。
  也是他第一次求她。
  可赵意晚注定是听不到的,女郎双眼紧闭,唇色发白,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好像随时就要撒手人寰。
  里头将军的抽泣与帐外杀手的发泄,让整个营地笼罩着一层悲伤与凄凉。
  将士们红着双目立在赵意晚的帐篷外,谁也不肯离开半步
  苏栢比风倾先一刻到。
  看到这一幕,他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向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写哭了……
 
 
第25章 
  赵意晚因旧疾复发时日无多的传言,苏栢是不信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赵意晚根本没有致命的旧疾!
  三年前那道箭伤虽是极严重,但并未伤到要害且早已痊愈,就算真的复发了也绝对不会伤及性命。
  所以苏栢下意识便以为这是赵意晚的金蝉脱壳之计,他当下便什么都顾不得,单枪匹马的就追了过来。
  忘川山不难找,营地更不难。
  苏栢只随便一问便知顾忱扎营的地点。
  靠近军营时,苏栢远远的便听见鹰刹绝望的宣泄,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鹰刹的性子他清楚,除了晚姐姐没人能牵动他半分心绪。
  越靠近便越觉得整个营地被浓浓悲伤与凄凉笼罩。
  还隐约能听到帐篷里男人悲戚的低泣声。
  是顾忱。
  顾忱有千面,风流纨绔,吊儿郎当,杀伐果断……但不论哪一面,这个人实际上都是冷到了骨子里的。
  他唯一一次见顾忱哭,是先皇驾崩时,但那也只是无声的落泪。
  这人今日哭成这样是为了哪般,苏栢不敢想。
  苏栢僵硬的从马背上跌下,浑身血液发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帐篷的。
  圆床上挂了淡青色帐子,顾忱跪坐在脚踏上,握着那只瘦弱的手肩膀耸动。
  苏栢跌跌撞撞扑到床边,生生将顾忱撞的一个踉跄。
  郎君满眼慌乱,声音打颤:“晚姐姐。”
  顾忱红肿着眼杀气顷刻间溢出,侧头看清来人后,才撤回掌心内力。
  阿晚养的那些小郎君里头,她最喜欢的就是苏栢,苏栢能找到这里说明阿晚是想见他的。
  顾忱缓缓起身,立在一旁冷眼看着苏栢崩溃慌乱,他答应了阿晚不杀赵翎,可没说过不杀苏栢。
  看着床榻上惨白的容颜,苏栢害怕的浑身颤栗,当年晚姐姐中箭后奄奄一息时,他都没这么害怕过。
  “晚姐姐,你别吓我啊。”郎君扑在圆床上抓着赵意晚的手臂,带着颤抖的哭腔。
  “晚姐姐怎么会这样,明明没有旧疾啊。”
  顾忱冷哼一声:“旧疾?”
  苏栢侧头看向顾忱,满脸挂着泪水,手足无措,看起来的确惹人怜惜。
  顾忱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幅样子,每每如此阿晚都会心软,什么事都由着他。
  “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赵翎废阿晚武功时伤了她的心脉吧。”顾忱眯起眼缓缓道。
  阿晚在苏栢府里呆了三个月,这期间定然也发作过,可苏栢竟像是全然不知。
  苏栢一僵,睁大双眼盯着顾忱。
  “你说什么。”
  伤了心脉?怎么可能!
  赵翎答应过他绝不会让晚姐姐受伤!
  顾忱脸色越发难看,阿晚果然瞒着他。
  她是怕他内疚,还是怕他担忧!
  “咳~”一声轻咳传来,苏栢顾不得多想忙转头看向赵意晚,焦急唤道:“晚姐姐。”
  顾忱上前一步,紧皱着眉头。
  赵意晚咳了几声才勉强睁开眼,朦胧中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微微一怔。
  “苏栢?”
  苏栢拉起赵意晚的手,急切道:“是我,晚姐姐,你醒了。”
  郎君满脸挂着泪水,鼻尖微红,带着浓浓的鼻音。
  那一刻,赵意晚仿若看见了多年前,跪在街边卖身葬父的小郎君。
  赵意晚勾唇:“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她当时也真是被他这幅样子迷昏了头,凭他那身细皮嫩肉,哪里就像是要卖身葬父的。
  或许,她是真的看上了他这幅颜色,所以是明知事情有妖,还是将他带回了府?
  又或许,她是将计就计呢?
  苏栢委屈的憋着嘴,将赵意晚的手贴在脸上轻声低喃:“晚姐姐,我害怕。”
  赵意晚拂去他脸上的泪水,如往常一般哄着:“怕什么,有我在。”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究竟是谁利用了谁,如今哪里还扯得清楚呢。
  恩怨憎恶,已然说不清。
  但几年的陪伴,却是抹不去的,她还是习惯的去哄着苏栢。
  若阿弟还在人世,该是同他一样的年纪。
  顾忱瞪了眼苏栢,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苏栢恍若未闻,亲昵的蹭着赵意晚的手。
  瞧着苏栢越发过分,顾忱正要发作,却闻马蹄声响,由远及近。
  “赵意晚!”人未到,声先至。
  赵意晚刚在苏栢的搀扶下起身,风倾就已经闯了进来。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
  赵意晚仿若没了骨头般斜靠在苏栢身上,一只手被苏栢紧紧抓住,蓝白色衣袍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又般配又亲昵。
  “风大人永远都慢一步。”
  赵意晚眉头微扬,调侃道。
  风倾眸子暗沉,紧绷着唇角。
  到这种时候了她都还不忘气他。
  可细细想来,她说的也没错,比起苏栢,他永远都慢了一步。
  比起顾忱,更是如此。
  将风倾的沉默和低落收入眼底,赵意晚潋了笑意,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要是养的另外六个小郎君也来了,我就死而无憾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笼罩的悲伤气息因这句话散了一大半。
  顾忱:……
  风倾:……
  苏栢:……
  感觉很气,但又气不上来。
  顾忱低头。
  半晌后抱着双臂轻嗤一声:“有我们陪着还不够么。”
  “是苏栢不够乖,还是风倾不够辣?”
  苏栢:……
  风倾:……
  赵意晚眨眨眼:“那你呢。”
  顾忱眯着桃花眼,勾出一抹笑:“阿晚觉得呢?”
  即使眼睛红肿着,顾妖精也还是顾妖精。
  光一抹笑,便能勾魂摄魄。
  赵意晚沉默。
  有四个字飘入脑海,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骚里骚气。”
  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当讲的。
  顾忱:……
  苏栢抿了抿唇,实在没崩住勾了抹笑意。
  赵意晚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这才对,还是笑起来好看。”
  顾忱:……!
  “赵小屁!”
  居然调侃他来哄她的小郎君!
  顾忱气的指着赵意晚:“我看你迟早得浪死在花丛里!”
  话落,空气徒然安静。
  顾忱收回手偏头不语。
  “呵~”赵意晚轻笑,反手捏住苏栢的手来回磨蹭:“我现在难道不是浪死在花丛里了?”
  苏栢神色一僵。
  “晚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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