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阵法已经完成,瑠歌陡然松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手上的纂刻工具,准备下手去刻印阵法与阵法之间的关键扭结点。
就在她即将下刀的那一刹那——
船舱内破旧的军用铜制吊灯陡然摇晃起来,整个船身蓦地出现了剧烈的摇晃!
老者眼中精光乍现,他迅疾地出手,立刻打飞了瑠歌手中差点刻歪的篆刀。
“怎么了?”因为船身的摇晃,高温铁板上的工具一并开始颤抖,发出乒乒乓乓的沉重敲击声,并不断砸至地面。从熔炉内流淌出的熔浆同样随着船身的摇晃左右飞溅,熔化了不少钢筋的边角。
瑠歌的衣袖也被熔浆擦过一星半点。
这可不是老者考验她心性时候的伪装火焰,这是货真价实的熔浆!
瑠歌右手握住前面被打脱工具的左手手腕,那里似乎还能体会到熔浆可怖的温度。她一边揉捏着酸软的小臂,一边努力护住风雪刀的雏形。
“继续刻,”老者厉声命令道,“现在不能停!我为你展开护法结界,你不要关注结界外的任何情况,包括我!”
瑠歌立刻回神,眼神坚定地点头,在极度的震荡中重新拿起了篆刀工具。
一道又一道精密的纹路在弯刀的刀身上发出光芒后又渐渐隐退。她仿佛天生具有这方面的天赋,每一笔每一划都使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量,转出了高难度的完美线条。
船身的晃动还在加大,室内大部分东西开始倾斜,在整个犹如颠倒的船舱内,瑠歌不敢有片刻的分心。她的心脏空旷得厉害,总觉得马上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然而眼前发光的刀身又攥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必须凝神!
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悬浮在了空中,他口中念着繁复古老的咒语,在维|稳结界的同时,还要控制熔炉不被船身的晃动所影响。
叮叮哐哐的物件碎裂声不停,一声一声恍若砸击在瑠歌的心尖上。
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瑠歌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她下刀的手总是不自然地开始微微颤抖,她仰面,深呼吸,刻印阵法的手速越快越狠。
她所在的位置是船舱的内部核心,这里没有窗,没有任何自然光,她无法想象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艘称得上庞然大物的游轮如此剧烈震荡,她甚至得不到沈雁月的血脉传音!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极力维持着自己的手腕平衡,当情绪和氛围紧张到某种顶点后,啪嗒一声,似乎有哪根神经承受不住如此高压陡然崩裂了。
瑠歌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躯体似乎分成了两部分,身体还在高压下持续地工作,而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一切变化。
在这一刻,瑠歌感觉自己的眼中唯独剩下了大片大片发光着的精密线条,一切喧嚣都在远离她,她似乎攀升至了某种境界,世上只余下了她和刀。
两把弯刀一共有七个阵法,现在已经是最后一个!
就在落下最后一划的瞬间!
瑠歌双眸蓦然转为血瞳,血气狂暴而出,她手段暴戾地将狂乱的风雪精魄全部压至刀身内,一点空隙都不放过!
船舱摇摆不已,大根沉重的钢筋在地面咕噜噜地滚动着,互相撞击弯折。军用手灯像是顶不住压力似的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声响,天花板落下簌簌碎屑,在风雪精魄现世的刹那,情况变得更糟,整个室内混乱地像是刚被炸|弹袭击过!
无数寒冷的风雪席卷着瑠歌,压的火焰熔炉都有熄灭的趋势。她的双眸红得像是有血液即将低落,无数金红色的血气在压制着精魄的天性,不断引导不听话的精魄进入刀身体内。
弯刀在桌面轻轻嗡鸣着,如同在为重获新生感到同样的畅快!
唰地一片银光闪过,混沌的暴雪之息突然间消失不见,摆在桌面上的两把弯刀骤然冲天而起。
刀成!
在这一刹那,老者撤去了结界保护,瑠歌脚下蓦地一滑——
她敏锐地踏空,在一片灰尘铁屑混沌中伸手,精准地握住了温度迅速降低的刀柄。
光芒大绽。
“前辈,谢谢您所有的指点,请您容许我先上去查看一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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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藤藤”,灌溉营养液 5
读者“veral”,灌溉营养液 10
谢谢两位仙女的营养液,啾咪!
第47章
老者打发似的挥了挥手,枯黄的牙齿诡谲地一咧。
他知道瑠歌的心思不在此处。年轻的小崽子年轻气盛,本就不是他养大的,自然会去寻找最为牵挂的人。
这块璞玉,还需要好好磨练一番。
前方,瑠歌迈出的脚尖猝然停下,转而一旋。
粗长的钢筋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重的钝击声,核心室哗啦哗啦的机械摆动噪音不绝,简直像是在开危险的重金属演唱会。
老者浮在空中,瑠歌踏空在楼梯扶手上,时不时躲避着飞来的零件。
她蓦地开口,对着老者的笑容道:“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者既然是摩根女王为她准备的第一个惊喜,那么此刻山崩地裂的摇晃,加上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的情况必然和女王为她准备的第二个惊喜有关!
以亲王的实力,完全可以张开巨大的保护罩,拢住船身,不让游轮经历如此大的动荡。
除非,这样大的晃动摩根女王提前便知晓,她是在故意提醒什么人。
“小崽子,你的嗅觉敏锐,这很不错,”老者把玩着胸前的怀表,桀桀怪笑道,“从日不落开船至合众国大陆,按照吸血鬼建造的船行速度,只需要四天便能达到,但是这艘船却计划了八天的航程。”
“那多余的四天,是为你绕的路!”
他讲话的时候眼中重现了那种燃血般的炽热,瑠歌的心突突地跳,嘴唇紧抿。
能让老者如此激动的,除了关于希帕提娅氏族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杂物颠倒的室内,瑠歌定定地打量了老者半晌,最终关门而走。
走廊内照旧异常空旷,不见侍者或是贵族惊讶地奔走,看来女王早已发函了避难信。
她一走出核心室,沈雁月的血脉传音就到了:核心室有法阵阻拦了血脉传音,瑠歌,你那里一切都好么?需要我过来吗?
瑠歌回应道:不用,风雪刀已经成了,我还有些事情要是处理,哥哥你不用过来。
竟然是有法阵阻拦了血脉传音,那位希帕提娅氏族残存的族裔果然深不可测。知道了缘由,瑠歌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她在原地停顿了三秒,烦躁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她在丝绒地毯上快速走着,走上一个又一个楼层,没过多久,视野中如她所料地出现了一位金发丽人。
“瑠歌小姐,”身着优雅白色套装的摩根女王微笑道,“我等候你多时了。”
她穿得依旧精致,手中还拎着手工编织成的竹节包,仿佛马上不是有一场恶战将要展开,而是有一场春季走秀。
“这次又是什么?”瑠歌还以微笑道,“请问您准备了什么东西?”
“这可是无数血族梦寐以求的好事。”德沃拉取出一把钥匙,戴着手套的掌心利落地拧开了身侧的舱门。
纵然在下位舱层,狭小的房间内依然有一个小小的圆窗。透过玻璃,瑠歌能够清晰地看到海平面波涛汹涌,一眼望去,在玻璃窗有限的视角内,她能看到有上千个湍急的漩涡正在疾速转动着!
然而巨大的游轮打转摇摆,似乎在被什么更大的东西所牵引!
“摩根氏族在这条海路上往返多年,无意间探测到了这个东西。”
“吉维|尼亚大漩涡,这里的漩涡自然形成了几百年,早已产生了灵性。百年前,科技尚未如此发达的时候,这块漩涡吞噬了无数船只。”
“这是个天然精魄?”瑠歌质疑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拱手相让给我?”
“很简单。”德沃拉的手骤然搭在了瑠歌的肩膀上,带着她直接瞬移到了甲板上。
“你看。”
风雨如晦,纯白的甲板上各类装饰摆设早已清空,凛冽的海风吹得瑠歌的发丝狂舞不止。阴沉厚重的云层翻滚着,满空气的海潮味狂啸而来,竟然还伴随着几滴不祥的雨丝。
瑠歌的发丝很快因为水汽而黏在脸颊边。
猝不及防地直接被带到甲板上,饶是亲眼见过暴风雨的瑠歌,也不禁停顿了一瞬。
船身的四周,有几千个转动的小型漩涡不说,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型漩涡正在飞速倒吸着海水!
犹如龙卷风那么宽大的海漩涡疯狂吞噬着海水,仿佛要拉整艘游轮的血族进入不可名状的深渊,光是用双目直视,便令人由衷地感到了彻骨的寒冷与无边的恐惧。
血族害怕流动的水。
倘若是死潭泳池之类还好说,但是流水会天然地削弱血族的力量。
这源自于种族天生的诅咒。
不时有激起的水花溅到瑠歌的身上,天空的雨越下越大,云层隐约有雷鸣之势。
她的视野被雨水覆盖,雨水洗刷的同时,她的大脑意识却不能因为双眼的模糊而假装神识不清晰。
德沃拉是想让她驯服这个大漩涡,吸收为天赋使用!
“吉维|尼亚大漩涡,目前没有任何血族能够驯服这个天然精魄。克伦威尔亲王失败了,他有意让他的儿子前来挑战,不过我们抢先到达了这里。”
“我不信你。天然精魄那么稀少,难道没有任何氏族亲王觊觎这个漩涡吗?”
“吉维|尼亚大漩涡在元老院的评定等级中可是最高级别,有不少氏族派人前来查探过,可惜全部失败了。”摩根女王遗憾地摇头道,“他们的血脉不足以承负如此暴戾的海水漩涡,更别说血族天生畏水。各大氏族亲王早已具备天赋,没有冒生命危险的心思。但我想,传说中的希帕提娅血脉,总该有些不一样的是吗?”
“来,去吧,瑠歌。是时候展现古老氏族的风采了。”
金发女人说着大笑着张开了双臂,恍若在欢迎致意盛大典礼的开幕。她的发丝同样被雨水浸染,在一片灰蒙蒙的色彩中,女人紫罗兰色的眼眸显得疯狂执着。
她玫瑰色的嘴唇轻启,语气温柔且委婉:“想要我站队,光有一个波伊尔氏族的沈雁月可不够。你,也必须证明给我看你的决心和实力。”
……
游轮内部特意打造的防震室内,怀亚特用手肘支了支沈雁月的胳膊,“德沃拉在甲板上,好像已经开始了。”
“嗯。”沈雁月闭着眼眸淡淡应道。
“你不去帮忙?瑠歌在下面给你打刀打了两天,现在又要去收服天然精魄,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风雪刀在手,她应该没有问题,我相信她。”
“嚯,相信,最虚假的词语。上帝相信你,神明相信你,你说这话就跟那些修士放屁一样。归根结底,你不就是不愿意出手嘛,啧,你这男人可真够绝情的。”
“战斗不是通过他人帮忙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这个漩涡对她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绝佳修炼场所,我若这一次出手帮她,以后总有我不在的时候。她需要自己去突破自己的极限,熟练战斗技能。”
“沈,我知道你自己的战技都是在刀口舔血中打磨出来的。但瑠歌不是你的女人么,你怎么对自己的女人也这样斤斤计较啊?”
面对怀亚特锲而不舍的追问,沈雁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般的坦白道:“我是她的最后一道保险,我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特别闷骚!你一开始坦诚点不就好了嘛,天天说什么冷酷的大话。”怀亚特大笑着拍了拍沈雁月的大腿,他笑着笑着忽然明悟了什么,一个激灵道,“对了,你们不会还没上过床吧?!”
沈雁月的眼皮动了动:“……”
“卧槽,你不是吧沈雁月……你是不是做处男太久,都没那方面能力了啊?要不要大哥我帮你找个医生看看啊?”
“你好烦。”沈雁月凉凉地瞥他一眼。
“切,我好烦?我好烦个屁!你这算是什么,柏拉图式恋爱?我关心一下你的生活还不行吗?”怀亚特怨气满满,惹得不远处的贵族们频频侧目。
他放低了声音抱怨道:“怪不到你还这么一副闷骚的样子,我就奇了怪了,一般上过床的男人都意气风发,谁像你这个鬼样子……”
“哦,是吗?怀亚特,你那会儿从床上下来的样子我可从来看不出意气风发。”沈雁月嘲讽道,“你既然那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只是单纯睡觉,但我们都非常不适应。”
“不适应什么?”怀亚特松了松领带,满脸窒息地询问。
“不习惯床上多出一个人,束手束脚的,很奇怪。”
“你他妈是注孤生吧……”要不是对方现在比他强,怀亚特简直想揍他那么一拳。
“之前跟你商量好的事,我已经决定了。”
“嗯?啊?什么?”怀亚特捋了捋头发,蓦地意识到什么,“你真要那么做?”
“是的,对方藏在暗,什么也追查不到。这样下去我们太过被动,倒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来。”
“你跟你的佣兵团谈论过这件事了吗?”
“没有,没人知道。”
“艾肯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瑠歌收服完天然精魄后,船内大概会很混乱,你记得盯住德沃拉的举动。”
“我办事你放心,”提到这个名字,怀亚特的脸色不免郁郁,“兄弟,你这样谁都不告诉,又打算单枪匹马闯入对方的阵地,你可真是……”
“我还以为你早已熟悉我的战斗风格。”
“我是很熟悉不错,但你现在不是有家室吗,我以为有家室的男人会变得不一样。你这样做,不打招呼什么都不报备,你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瑠歌会疏远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