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向地上的蝙蝠尸体,最大的那一只竟然已经跟她差不多高,简直像是长着翅膀的鸟人。
这一波攻击过后,洞穴深处的声音更是狂嚣,好像在组织大规模的进攻。
沈雁月拽着瑠歌再次瞬移,“看来你得详细告诉我,你是怎么解决那头火绒兽的。”
通常站在洞穴口的位置,吸血蝙蝠不会贸然攻击,也不会组织大规模的进攻。
所有野兽都在朝着瑠歌蜂拥而来,这太反常了。
再次到达一个陌生的位置,瑠歌快速把刚才的经过讲了一遍。
沈雁月示意瑠歌把项链从衣服中拿出来,他端详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问题。
然而,没发现什么问题,通常才是问题。
“如果让你把这条项链丢掉,你会介意么?”
瑠歌后退了一步,小声道:“阿吉婆婆说这是她导师留给她的东西……”
其他女巫的东西或许她还可以考虑一下,但是阿吉婆婆从小就待她好,给予了她许多温暖。
瑠歌不由自主攥紧了胸前的吊坠,“阿吉婆婆是看着我长大的,雪山之巅的日夜那么长,我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到来自长辈的温暖与关怀。”
“那好,”沈雁月扶上瑠歌的肩膀,“我们离开赛场。”
瑠歌睁大了眼睛。
“并非退出,我们目前分数已够,可以离开赛场。只要失去了目标,那些凶兽也会散开。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你这样的新手训练。”
瑠歌望着眼前荒凉又雄奇的石壁石柱,颇为恋恋不舍。这样奇特的地貌,若是现在就离开,那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了。只有亲身在这种环境中厮杀,才能体会到自然的残酷与天地的无情。
“其实刚才我叫你的时候,我踏空在空中那些野兽也碰不到我。我觉得我大概可以练习一下|体能?”
“你的确可以练习体能,不过恐怕其他修士都要遭殃。”
“……”瑠歌眸光黯淡下来,“那你给我两分钟的考虑时间好不好?”
沈雁月轻轻点头,“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目前我只是想做一个试验。我会把你的项链放在一个石柱上,看看凶兽会不会被吸引过来。如果不会,那么我一定会帮你拿回项链。”
即使他早就感受到了女巫之间与瑠歌的古怪氛围。
不过他懒得再泼冷水了。
……
黑麟兽群同时发动攻击,沈秋茗迅速后仰急急避过,仍旧被擦伤了手臂。
她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血色。
身体柔韧性始终是混血种与修士差距最大的地方。混血种无论怎么修炼,血肉在吸收天地灵气时总要比人类慢上一点儿,好似这些天然灵气对她有自我排斥似的。
这一点,足够在危急关头对她产生致命伤害。
哪怕拥有沈家内门专给女子修炼的功法——尘华诀,这依旧无法弥补沈秋茗在身体构造上的缺陷。
虽然她拥有了无可比拟的愈合能力。
在少时,沈秋茗曾偶然听到过长辈们唏嘘地谈起历史。血脉融合的计划曾一度被放弃,因为早在她的母亲进入沈阀前,已有猎人更早地入驻了谢阀。
猎人与修士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于谢家,但是那个孩子既不能修炼气海,也不具有快速愈合的能力,唯一遗传到的只有那嗜血的天性。
据说,谢家一开始只是后厨不时有豢养的家禽消失,到后来,接二连三的有仆人消失。
他们全部不幸地成为了混血种的口粮。
胃口愈大、凶性也愈强,到最后严苛遵守戒律的谢家家主拿起了剑,亲自处决了那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直到其他家族有正常的孩子成功诞生,谢家这才慢慢开放早年的禁令。
不过,禁令归禁令,历史还是存在的。
谢阀目前声望最高的继承人谢衡庭,在翻阅到记载的卷宗后陷入对自身的迷茫,随后开始致力于玄学清谈。
“啊!我的肩膀!”围绕在沈秋茗周围的修士一个猛嚎,原来黑麟兽锋利的爪子嵌入了他的左肩,又狠狠拔出,掀起一整块血肉。
沈秋茗无声地笑了笑。
高超的愈合能力的确是她的优点,但同时让她看清了门阀中人的面目。
因为自幼没有生过病,所以她从小长大,都感受不到任何嘘寒问暖般的关怀。
不像主脉的那些子嗣,一旦有个小病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更别说长辈会赐下各种珍贵药材。甚至有人会拿生病当做挡箭牌,从而获取更多人的同情心。
她体会不到这些温暖。
每当她受了重伤,所有人都对她的伤口视而不见,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反正很快会愈合的”。
没有任何问候,没有任何关于身体上的关怀。
因为谁都知道,混血种不会生病,伤口就像是昙花一现,只要准备好充足的血液,根本不用费心。
伤口确实会愈合,可是她承受的痛楚是真是存在过的啊。
可是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这一点,把她当成了一个没有痛觉的木头人。
后来,她逐渐靠着游猎打出了成绩,家主渐渐对她重视了起来。
她的权限与地位水涨船高。
出门在外,无法避免有人死亡,于是在门阀默认的伤亡范围内,沈秋茗总是会冷眼旁观那些修士受伤。
或者有时候,她会故意发布一些无法完成的任务,从而致使那些人受伤。
——他们不是在背后嘀咕她的伤口很快会愈合吗?他们不是认为她是铁打的,挨一下也没问题吗?
那就让他们亲自体会一下真实的痛楚吧。
体会她断过小腿断过手掌断过经脉重新长出的痛苦。
啊,当然,他们的四肢断了之后,是无法重新长出来的。
可关她什么事呢。
一切都是这些人自作自受。
包围圈外的黑麟兽慢慢被剿灭,这时,一位身穿紫衣白底的修士匆忙御剑而来,他落于沈秋茗的身前,仓促地行了个礼报告道:“殿下,沈公子目前在西南角的黑麟兽巢穴中,周围不见瑠歌姑娘的身影,想必为了安全,沈公子应当将她留在了四方石壁那边。”
沈雁月曾经与沈家的修士探索过赤目峡谷,四方石壁就是沈雁月发现的,那是火绒兽约定俗成给幼崽休憩的地方。
那时,他就下令让修为一般的修士原地等待,而他独自进行狩猎。
“哦?”沈秋茗手中的刀锋一转,“现在各阀排名多少?”
紫衣修士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低头道:“目前剑君的队伍分数最高,已有三百五十分,但剑君的队伍并不是第一……”
面前的修士目光游移,几乎不用询问,沈秋茗就知道第一是谁了。
狩猎这种东西,谁能比得过赏金团历年第一的沈雁月呢。
“我们排在第几?”她冷哼一声。
紫衣修士冷汗直流,说话也开始打结,“沈家的队伍目前排、排在第五名,在、在我们……前面的,还有白、白阀。”
“呵呵,白争渡和那条老狗还挺争气,”沈秋茗取出腰间锦囊中存放血液的小瓶一口饮下,厉声道,“看你支支吾吾的样子!说吧,主系那支队伍是不是也在我们之上?”
这个问题真要命,修士闭了闭眸,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口气道:“殿下,我、我认为赤目谷中有点儿蹊跷,方才我回来的路上,好多野兽都往同一个方向跑了。要不您去看看?”
“哪个方向?”沈秋茗不耐烦道。
“四方石壁的方向,您想找的人说不定也在那里。”
“哼,你最好祈祷人真的在那里。”沈秋茗冷笑道,“若是人不在……”
修士汗如雨下。
……
暴烈的阳光下,风沙都有疲倦的趋势。一名灰衣人与一名兜帽人坐在高处的石缝中,指着地面的黑点道:“师父你看,这些野兽都在遵循着某种规律迁徙。”
“你这小狗鼻子究竟闻出了什么玩意儿,要说就快说吧。你这耽误的时间都能放几万个响屁了,急不死个人哪。”灰衣人热得拿拂尘当扇子用,“要我说,不就是一颗象牙嘛,能有多邪乎。”
“我记得当时那个异域商人说,这颗象牙有保命的功效,但是它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我看来不像是保命,倒像是……”白争渡抓了抓头发,思索了半天,终于蹦出了个比喻道,“像是阎王爷在身上做了个标记。”
“这种气息会让动物躁动,我也不好说。”
“那小争渡你躁动了么?”灰衣人笑意吟吟道。
白争渡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一下,“我食血,根据玄天法师的理论来说的确带有兽类天性。您要是想这么算,我觉得也可以这么说。”
灰衣人仰天长叹,不知道自己怎么收了个傻徒弟,居然把自己往畜生归。
“乖徒儿,那你继续闻闻,黑麟王究竟会不会出来啊?”
“这个现在没有味道,不过师父你想要的无极雕,好像出巢了。”
第87章
萧断秋与姬问蝶行走于荒凉的石谷中。时间已接近正午,日头变大,哪怕戴着纱帽,姬问蝶依旧感到了太阳热辣的炙烤。
眼前的景象热得都似乎在浮动,赤目谷昼夜温差极大,正午会比江南的夏日更加炎热。
“萧断秋,我们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这么大的太阳你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真是可怕。”
要知道,一些混血种是无法承受正午阳光的炙烤的。
萧断秋整个人隐藏在纯白的兜帽长袍中,轻轻颔首,立刻抛剑领着姬问蝶来到了一块高处的阴影地。
“你这次来赤目谷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你一路上杀的东西都归我了,我看看帝室有没有我能拿得出的东西跟你换吧。”姬问蝶没什么公主负担的靠在石壁上。
他们团队其实还有萧家旁系的年少修士,不过统统被萧断秋无情地安排了任务,认命地打怪去了。
两人在野外单独相处,姬问蝶往往会“原形毕露”,没什么仪态架子。
她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水和食物,边吃边问道:“瑠歌姑娘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这么大的范围你感应得到她吗?我看她和沈雁月关系挺好的,不太好招揽过来。”
哪怕在野外也坐得端正、仪态一丝不苟的剑君取出了水,小抿了一口,音色冷淡道:“随缘。”
姬问蝶翻了个白眼,萧断秋就是有这个老毛病,一旦进入状态,会对周遭的情况非常冷漠。
“我说啊,你要是不想和沈秋茗联姻,其实四大门阀还有不少好姑娘的嘛!你眼界高想找纯血种没问题,但你好歹做出一个努力的样子啊。你这样人家谁会记得你啊?”
萧断秋眼睛眨也不眨,兀自喝着手中的水。忽而,他寒声道:“附近有一个熟悉的气息。”
“谁来了?”姬问蝶的指尖立刻去摸腿边的剑。
“你们家的人。”
姬问蝶:“……”
帝室的血脉是在太多了,又遵循公平竞争原则,她能乔装打扮参加天演赛,自然也有其他人打着这个主意。
“来的人是谁?”姬问蝶刻意压低了声音,“其实,经过宕炉城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些消息。烈王最近派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去村庄内招揽男丁。因为语焉不详,又是亲信亲自去每一个村庄挨家挨户地问,并且还是在他的封地内,所以消息传得不大,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看来,我的兄弟姐妹们有人开始按耐不住了呢。”
帝室的争斗,萧断秋历来有所耳闻,不过由于帝室子嗣众多,通常只有在某位皇子公主死了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晓有这个人物的存在。
“我听长老说,这次将天演赛设置在赤目谷,同样有震慑烈王的因素。”萧断秋不紧不慢道,“近年来各地都传来了招兵买马的消息。”
“怎么说,毕竟我那便宜父皇龙体抱恙了嘛。”姬问蝶满不在乎,“所以来的究竟是谁啊?”
“不知。”萧断秋不留情面道,“血脉感应的确是姬家的,但是你们家的人太多,我不记得名讳。”
“那先不管他了,等现在这会儿阳光过去再说吧。”姬问蝶继续吃着手中的点心,“反正他还得避着你走。”
虽然东陆大部分实权被攥在门阀手里,不过帝室与门阀算是相辅相成,对外需要皇室这么一个标志,因此不少继承人会特意与门阀子弟交好。
她与萧断秋自幼相识,等真的混熟了,倒也成了这副随意的样子。
有时候她觉得,萧断秋才是她的亲兄长,姬家那些都是骗人玩的。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可能会出现在赤目谷的人选,随后问道:“萧断秋,来的人是男是女?”
“男。”
“哦,”姬问蝶在心中划掉了几个名字,“那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
项链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瑠歌回头望着那越来越遥远的一点,不知为何,总感觉心中的枷锁被切断了一样,好像结果怎样都无所谓了。
她做出了选择。
很多事情,沈雁月的种种欲言又止,其实她心底是明白的。
只是不到达那个临界点,她就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感情是虚假的也没有关系,起码在这中间,她是认真的。
如果要把这些碎片式的过往羁绊全部看作是一场扮家家游戏,她无法做到。
仿佛是在根本上否决了自己。
瑠歌望着身畔快速奔走的沈雁月,道:“其实我明白的。”
他没有彻底戳穿她摇摇欲坠的谎言。
而是在她快要坠入深渊时接住了她,温柔及时得令人落泪。
沈雁月看了瑠歌一眼,拉着她瞬移到了视野极好的另一根石柱上,开始观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