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里吧,我要进行清理了。”女子冷淡道。
“嗯好,”瑠歌连忙点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或者搭把手的吗?”
“你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瑠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不过听罢还是立刻瞬移到了一个更加安全的区域。她心中惊疑不定: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一个人对付黑麟王?
混血种居然这么强大?
还未等她想明白,不远处的峡谷中骤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芒!
那种光芒裹挟着可怖的威压,横扫周遭一切生灵,连黑麟王都在这种光芒下怒吼不止,想要蹬蹄离开!
这是——
光芒大盛,瑠歌用双手捂住眼眸,从手指缝中偷偷观察情况。连她的血脉在这种白光的映照下都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制感与危机感。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血瞳无法使用,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野兽咆哮、血液上涌,一切混乱地好像盘古开天辟地,连山谷都动荡不止。
这能力……未免太过强大了!
瑠歌到最后唯有死死抓住身前的岩石,才能勉强不被力量震荡而开。
不知山崩地裂的光芒持续了多久,待到光线缓缓散去,瑠歌稍微看清了一点眼前的景象。
黑麟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下,独自一人面对上千野兽的女子正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
这种下落的状态很奇怪,正常人的下坠应该是急速的,然而女人下坠的过程如同羽毛轻盈地飞舞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她看起来那样缥缈,像是若有似无的雾气,却能爆发出独一无二的强大能量。
瑠歌望向她,女人也望向瑠歌,唇角扯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瑠歌急速瞬移过去。
这种法术,她原先以为是极为庞大的法术,然而在这一刻她忽而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法术,分明是自我献祭为前提的自爆!
那女人,竟是想要用自爆的力量来拯救所有修士!
她究竟是谁?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瑠歌瞬移到空中,想要怀抱住女人的躯体。她的指尖才刚刚触碰到女人的衣摆,女人便如冰晶般,化为齑粉破碎了。
就像一簇绝美的冰晶烟花,以生命为代价在血海中飘摇绽放。
瑠歌:“……”
她立刻血脉传音给沈雁月,同时描述了一遍眼前的状况。
沈雁月久久没有回音。
瑠歌回味般地摸了摸掌心,仿佛还有一丝女子柔软的错觉。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冰晶完全消散,这才有了心思打量山谷中的战场。
映入眼帘的,是河流般的血液。
所有的野兽几乎都在一瞬间被极强的血气侵夺了生机,变为了一头头尸体。
这就是猎人血脉的强大之处。
瑠歌落到了黑麟王的尸体上,她知道黑麟王身上的宝贝很多,但不知道如何下手。
原本荒茫干燥的峡谷被黏腻腥臭的血液替代,这味道应该很重,不过对于血族来说,却也只是食物的香气。
她感觉不到恶心、可怕、反胃。
她本身,就是这样糟糕的存在。
银发女子自爆后没过多久,不少修士又陆陆续续赶回了过来,开始收割野兽身上的皮毛。
他们仿佛不记得两刻钟之前的生死搏斗,如今甚至有人吹了几口口哨。
人类、血族,无论是谁,总是以利益当先。
没有人在意银发女子的死。
甚至没有人在意沈秋茗的死。
瑠歌心情颇为沉重。
她不清楚该上哪儿去找沈雁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她便那么一屁股坐在了黑麟王的脑袋上,漫无目的地观察四周。
“瑠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率先御剑到黑麟王身边的是剑君,他温声道,“我带你离开吧。”
瑠歌抬起头。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可以拥有这头尸体么?你们这里不是有个词叫作占山为王,我先到这里的,这个可以算是我的吗?”
剑君露出了点儿为难的神色,“恐怕这头黑麟王要被沈家的人收走,毕竟刚刚猎杀此处野兽的乃是沈家人。”
“刚刚那是谁?”提到银发女子,瑠歌眼眸蓦地亮起来,“她好厉害啊。”
“那位是……百年前入驻沈家的纯血种,沈妄离。或许另一个名字你应该听到过,伊维特。”
瑠歌心脏骤然跳快了一瞬。
刚刚那位,就是沈雁月的师父吗?
怪不到沈雁月没有出现……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该有多难过?
瑠歌咬了咬下唇,“剑君,她究竟为什么要使用自爆?哪怕是场外救援,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萧断秋深深地望了一眼瑠歌。
“事关四大家族与帝室,这场比赛已经被中断了。我先带你出去吧,我们出去再说,沈雁月呢?”
“啊,他还在其他地方猎杀野兽。”瑠歌笑笑,打了个囫囵,“那就劳烦剑君带我出场,我会自行联系他的。”
“好。”他伸出了手。
瑠歌跳上萧断秋的剑,望着尸横遍野的峡谷,她觉得这里简直比地狱还要更加使人噩梦。
“其实,你们不是想要在这里种树么。”她突然道,“如果尸体处理不完,可以直接用土掩埋这里吧,然后再种下种子。”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剑君颇为诧异。
“这样太难看了,如果一直那么下去,这里的地貌恐怕会更为糟糕吧……不如现在就处理掉。”瑠歌喃喃道。
她想,烟花盛开又凋零的地方,决不能是这种尸山血海。
应该绿树成荫,清风拂过。
……
三日后。
天演赛第二场比赛意外中断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瑠歌这几天在大量消息的轰炸下也了解了一定的情况。
伊维特斩杀沈秋茗,这件事似乎只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她亲眼见证外,剩下的人似乎是心照不宣地猜到的。对外,沈秋茗是被野兽围攻战死,伊维特看到求救信号后独自一人拯救了四大门阀。这一桩桩事使得沈家名声好了不少,可真正有没有好处,唯有沈家自己冷暖自知。
她想去询问沈雁月,可惜沈雁月已经几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
虽然他就在不远的地方。
月色下,少年独自躺在房顶上。宕炉城的房顶不比高婺城,不是那种斜坡的瓦顶,而是砖石砌成的平顶。躺起来没多大意思,不过可以让人心神宁静。
他的身边既没有酒,也没有让人醉生梦死的东西。他这人素来清醒,哪怕有重大事件发生,依旧不会迷醉自己的神智。
他想:若是他没有告诉伊维特关于瑠歌的消息,恐怕那一滴源血也能给伊维特一线生机。而她知道了‘瑠歌’这个存在后,毫不犹豫地把源血给了他,放弃了活命机会。
她在一瞬间就分析出了利弊。
伊维特自爆后,沈家内部大乱。她似乎通过本命牌吸收了不少修士们的修为与精血,所以才能在赤目谷中爆发出这样强大的能量。
至于本命牌被动过手脚的修士们,平时都在与奉君对立的阵营中。她这一自爆,虽然折了不少精锐修士的性命,不过却使奉君继承人的地位更加稳固。可以说,原本那些对奉君抱有疑问的人都被伊维特一波带走了。
奉君待她那样好,她从来没有回报过什么。终于在这一刻,用生命做了了结。
伊维特不喜欢欠人的。
他去沈家探查过状况,伊维特的母亲面如死灰,旁系几乎都被清了个干净,等同于灭户。而奉君虽然忙得脚不沾地,空下来时,眉眼间总是无比沉痛寂寥。
他想,奉君是真的喜欢他那位师父,还特别上了心的。
只可惜是他师父。
帝室那边,由于伊维特打乱了帝室的计划,帝室哪怕有雷霆之怒,却唯有干吃哑巴亏。无他,毕竟烈王是打着叛乱的旗号,真要说起来,沈家还立了大功。
伊维特的自爆不仅除去了仇人,更使沈家地位稳固,帝室无可挑剔,还得赠下不少赏赐。
沈雁月忽的笑了。
他想他这位师父可真是懒。
不知道危机过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便干脆把一切都交给了他。
不过,他大概理解伊维特的意思。
她的血脉太过招摇,若是由她带着瑠歌,总有一天她们会被元老院发现。
倒不如一开始就由她的死做终结,那么瑠歌的身份始终干净到可以让元老院放心。
只是……
如她所说,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对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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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奉君这个人,从小就喜欢伊维特,两人定了亲,伊维特无论是悔婚、怀孕,他都没有生过气,反而帮着伊维特说话,处处护着她。
对于伊维特,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所以伊维特才不喜欢他”。
他对伊维特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包括这次来观看天演赛,也是在他的说服下,家主才同意的。
所以伊维特才会这样报答他。
第92章
第二场比赛由于赤目谷出现了异常,不少能力稍弱的修士们选择退出了比赛。加上沈奉君广招修士清理赛场,光是上千野兽的尸体,修士们便能大赚一笔。
瑠歌这几日将宕炉城逛了个遍,姬问蝶不见踪影,剑君代表萧家处理门阀事务。至于沈雁月,瑠歌压根不敢打扰他。
毕竟,失去师父这种事情……沈雁月表现得冷淡,瑠歌拿捏不准分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
天演赛出现了这样的异常,经过门阀的清理与补救后,第三场比赛很快又开始了,似乎是想掩盖掉这场风波。许是主办方担心再次发生意外,第三场比赛内容简单了不少,主要是用来筛选人次。修士们被派到北方的雪山上去采摘珍贵的药草,山上雪怪等奇闻异事不少,加上环境险恶,瑠歌变得寡言少语起来。
除非危险情况,她不太愿意依赖沈雁月了。一路上遭遇野兽等,瑠歌都尽力想办法自己解决。
途中听说帝室又出现了什么变故,她没有询问具体情况,一味专注地打磨血脉。
初生源血,唯有不断激发、磨砺、沉淀,源血方能逐步变得强大。
令人呼吸困难的雪山对于瑠歌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这里的温度比起女巫城堡简直像初春一样温暖。不少东陆修士看着她行动自如都瞠目结舌,惭愧万分。
她在山上本想捕猎一只雪狐给沈雁月做个好看的披肩,没想到沈雁月却说这种小生物报复心极强,若是打了或许整个雪狐家族都会倾巢而出。
瑠歌便就此作罢。
她不知道怎么哄沈雁月开心。
她甚至觉得,每当沈雁月看见她的时候,对方好像更加不想说话了。
采摘到了必要的草药,他们进入了第四场比赛。第四场比赛的场地为有毒的沼泽区域,需要使用雪山上的药草方能解毒。进入第四场的修士已经很少了,大约唯有百人多。
赶路了几天后瑠歌发现,他们所到的沼泽地其实就是沈雁月让黑人血族们来采摘药草的地方。沼泽地腐生植物极多,不知对方是否采到了足够的炼骨草。
比赛要求修士们需要斩杀足够多的水怪。无论水蛇、食人鱼等皆可。然而沼泽地极为棘手,稍有大意便会失去生命。这片地区沼泽与湖水相连,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此。尤其在深夜,不知不觉中修士便会被沼泽吞噬。
沈雁月进入沼泽地后先是用手敲了敲四周的树木,随后直接伐了一棵足够粗壮的巨木。他在巨木倒下后用刀和锤子削削打打,一个简易还会漏水的独木舟就完成了。
瑠歌与他一前一后,他在后用木浆滑动小舟,瑠歌在前捧着两个碗,不时将渗入舟内的湖水舀出去。
她维持舀水的状态大概有半天多,最后双臂酸软到不想抬起来。
实在太累了。
沈雁月却告诉她,生活在这片地区的人们每天都是这么出行的。
有时两人划至狭窄的水道,沈雁月便会放下划桨的双手,让独木舟如腐木一般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他教瑠歌怎么制作诱惑食人鱼的钓饵,普通木杆不行,食人鱼会一口咬断,必须是某种坚硬材质制作的钓竿,上面拥有密密麻麻的小刺,可以倒钩住食人鱼的口腔。
当然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瑠歌只需在水中放上那么一滴血,所有食人鱼都会迅速蜂拥而来!
可惜那样太过危险,血族不会游泳,遇水即沉,瑠歌尚且不会应付那样狂乱的场面。
考虑到瑠歌的状况,两人放着钓饵百无聊赖地随风漂流,静静地等着食人鱼上钩,随后一刀刺穿。
动作机械而反复。
林风静静地穿过,不含腐生植物的气息,反而别有一种神秘的味道。这种味道好似来自于沼泽边缘一些紫色的花朵,然而凑近时,却又闻不见了。
许是周遭太过安静,猎杀了不少食人鱼后,瑠歌蓦地开口了。
“你师父的事情,我很抱歉……”她静静说道,“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少年坐在船头,身体半搭在独木舟边,配合这种沼泽灰暗的氛围,加上紫色花朵的点缀,他不说的话时候便如一副阴沉昳丽的油画,使得背景看起来深沉且神秘。
沈雁月心道:啊,当然了,瑠歌认为他在为伊维特的事情伤心。
他不会为伊维特的事情感怀,血族多为寡淡的性格,万物终有一死,他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区别在于如何死去,是否得偿所愿。
倒是身份这件事情,更让他难以说出口。
“你有想过……”沉默了许久,沈雁月终于开口了,“你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这种事吗?”
“亲生父母?”瑠歌倏然间想到了梅尔维尔亲王,她笑笑,“很少吧,小时候会有疑惑,长大了自然便明白了。”